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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春梦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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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独约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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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是个秋高气爽、万物应该沉思的艳阳天,桂卿的心情特别舒畅,他觉得在这样一个丝毫不亚于春天的美好季节里很有必要约晓樱出来谈谈心,以加深一下彼此之间的朦胧感情。秋天既是丰收的季节也是成熟的季节,秋天既属于睿智的思想者也属于忙碌的劳动者,更属于所有那些热爱生活和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感觉心情很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美丽而奇特的好梦,他在一望无垠的绿色田野里抓了一夜的野兔子,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然了,这并不就意味着我要和她谈恋爱,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是要追求她,也正是为了证明我不是要和她谈恋爱或者去追求她,所以才更应该大大方方地约她出来逛一逛,玩一玩,才方便洗脱一些莫须有的嫌疑……”他有些神经质地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新奇打算不断地开脱着,好像有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在旁边正一板一眼地审视着他的所思所想,并打算依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他进行末日审判一样。 产生这种近乎荒唐或者唐突的念头对于他来说确实有些新奇,因为他现在还不能准确地定位两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似乎比一般的同学关系要亲近和熟悉一些,又比一见钟情的恋人关系要差一些和更难把握一些,充其量只能算是有点暧昧的苗头或者说有些恋爱的倾向,但在现实当中又实在难以确认和归类,不像做简单的数学题那样有精确而固定的答案。他竭力想要向什么人证明些什么事情,但是又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因此他只能胡思乱想一会然后就此止住,不能再往深里去细琢磨,有时候耽于幻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正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他又如此安慰自己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我没有那些个不切实际的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么我就应该坦坦荡荡、正大光明地去和自己喜欢的男女朋友正常地交往。又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如果再这样没完没了地纠结下去,恐怕是君子也会变成小人了。” “心动就要行动,”他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去实现其实是蓄谋已久的大胆想法,就如同足月的健康孕妇将要分娩一样,虽然是第一次怀孕生产,“对,今天下午就喊她出来聊聊天和散散步。” 为了这个伟大的想法,他这一整天都沉浸在莫名的幸福和喜悦当中,做什么事都乐呵呵和笑嘻嘻的,可笑又幼稚,憨傻又真诚,他还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和她见面之后的种种可能发生的情节。他明知道现实和幻想不会完全一致,有时候甚至会南辕北辙,但是仍然乐此不疲地干着这种自得其乐的趣事,如同脱了光腚偷偷地到河里去洗澡的小孩一样,玩一会是一会,乐一刻是一刻。 大概下午四点左右,他抬眼看看单位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给晓樱打电话联系了,问她有没有时间过一会出来走走。晓樱程序性地稍一矜持和犹豫,随后便愉快地答应了他的提议或请求,仿佛一个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的小女孩。她的整个反应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觉得现实的情况比他原先预想的要好多了。他们约定四点半他到蓝旗公司去找她,然后一块到玉龙河公园去逛逛。逛公园可是一个雅俗共赏、老少咸宜、弹性和余地都很大的游玩方式,他觉得。 玉龙河公园大概是青云县城里唯一能称得上是公园的公园,尽管它并不像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园。它整体上呈北尖南宽的狭长三角状,依着玉龙河的走向蜿蜒而建,严丝合缝地附属在这条青云县姨妈河的东岸,被永平路和永安路横向且均匀地分割为北、中、南三段,三段公园的面积也由北至南渐次增大。他们俩一前一后来到的地方是公园的中段,面积不大也不小,像周边的风景一样一切都是刚刚好。她骑着木兰自然来得快一些,他骑

着自行车自然来得慢一些,两人在无意当中保持的距离和速度差恰好是那种若即若离、缥缈朦胧、虚虚实实的境界,很好地契合了目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状态,像是用无以伦比的数学语言精确地描述了一种非常理想的物理状态。 秋天的玉龙河公园是静谧安详的,是娴静轻盈的,也是能让人多愁善感和忽发幽情的。傍晚微微的凉风轻轻地追随着太阳的余温,吹在人的身上只有无尽的清爽和快慰,因为这风里不仅充满了淡淡的芳香之味,还混合了浓浓的辽阔高远之气,真正那体现了秋天的特殊本性。抬头仰望西方悠远而神秘的天空,流光溢彩的晚霞映照着镶了橘黄色金边的朵朵白云,那副难得一见的盛景非常恰当地衬托着东方和头顶上的蔚蓝色天空,使那种单纯的蔚蓝色变得更加清澈和凝练了,更加深沉和柔媚了,也更加让人感觉心胸开阔和想象力倍增了。枣树的叶子大部分已然绿中带黄了,也有少部分已经如期枯萎了,树上结的枣子尽管从来都没怎么好吃过,但是从来也没怎么剩下过,它们早早地就不见了绿色的踪影。紫叶李叶子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重了,仿佛每一个叶片都已经进入了金色而厚重的暮年。杜梨高大丰满的树冠中有不少叶子已经变成了喜人的红褐色,这些红褐色叶子所占的比重和秋天的缓慢进程呈现严格的正相关,人们只要大致地看一眼树冠的整体颜色就能精确地知道秋天的味道已经浓到了什么程度。疏疏朗朗的几棵杏树很随意地分布着公园的一角,满树的叶子还是那么的浓绿茂密,宛如一群永远都不服老的少妇还在努力地炫耀着自己曾经火红的青春。 公园的中间有一块半亩见方的小小池塘,池塘里长满了衰败的荷叶、墨绿色的芦苇和半枯半黄的蒲草。池塘周围随处可见钓鱼、摸虾、逮泥鳅的人践踏出来的硬泥地缺口,有几处缺口的旁边还堆垒了几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他选了一块相对比较干净平整些的石头和她不远不近地一块坐在那里。尽管距离池塘不远处就有一个精致的小亭子,那里是公园的最高处,因此风景也是最好的,但是他们显然都无意到那里去和其他的游人凑热闹。此时,他们都特别需要认真地倾听对方隐匿多时的心声,努力地把握住其中细微多变的情绪,小心地试探和求证那些难以捉摸的转瞬即逝的天马行空般的感受和想法。 “你仔细欣赏一下这片小小的池塘,就会感到朱熹的那首诗简直是写绝了,”他率先开口道,然后就顺嘴便背了出来,“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诗倒是应景,”她带着温热的情感接话道,其实心里和他想的完全一样,“只可惜这池塘里的水未免也太浑浊了些,还算不上真正的‘清如许’。唉,真不知道那些钓鱼、摸虾、捉泥鳅的人在这个小池塘里捣鼓到最后能有什么收获?” 她如此轻轻地叹息着,大有替古人担忧的意思。 “这些人也不过是闲着玩罢了,”桂卿说道,同时捡起一块小小的石子随手扔进了池塘里,“谁也不会指望从这里边能钓到大鱼或者摸着大虾的。另外,就算是有像样的鱼虾恐怕也早就被人钓光摸净了,我估计现在这个池塘里边连个鱼虱子和虾仔子都没有了。你看看,这水脏得都成什么样子了,简直是不堪入目啊。” “哎,桂卿,你别光知道背古人的古诗,”晓樱有些挑衅地略微偏了偏美丽至极的脖子,接着便饱含深意地笑道,尽管这层深意深得还不够到底,没有达到他心中设想的程度,“你能不能根据此情此景,现场也作一首诗,让我当当第一听众啊?” “给我出难题是吧?”他有些得意地笑道,像是有个出类拔萃的好儿子被旁人好生地羡慕了一顿一般,“嗯,这个还真难不倒我呢。”

; 尽管敢在美女面前如此夸口,但他仍然感觉心虚不已,仍然感觉自己的脸上开始不断地冒汗了。他想,这作诗可不是去打水,拧开水龙头就能见到水,肚子里要是没有点真东西是断然作不出诗来的。 “当然了,”只见他有些惺惺作态地挠了挠头,揉了揉鼻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也就是整个打油诗的低级水平,再高级的东西我就没那个本事去搞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整不出来很好的诗啊。” “行,打油诗也是诗,快想吧。”她笑嘻嘻地催促道。 他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一棵黄绿色的叶子层叠相间的石榴树,略一沉思后遂慢悠悠地吟诵道: 昨天才展绿, 今日又泛黄。 人生何其短, 怎敢负时光。 “我本来是开玩笑的,”等他缓缓吟完,她便娇憨可爱地鼓掌夸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作出来了,不错不错,挺好的。” “我的个亲娘唻,刚才可把我给愁死了。”听她如此说,他终于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嬉笑道,“你不知道,就这么一首根本就不上档次的打油诗累死了我多少脑细胞啊。不过能向你交上作业就行,至于质量如何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是不能和曹植比。” “我发现你的脑子比电脑运行得还快啊。”她眼里流露着钦佩的光彩如此恭维道,这是一种他颇为受用的可爱举动,他就是为了享受她这种可爱举动所以才约她出来的。 “我也就是在这些闲情的事上好像强那么一点点而已,其实在为人处事上,特别是在和领导以及同事打交道方面,我的智商和情商可以说是几乎为零,有时候甚至还是负数。”他颇有自知之明地应对道,并在心里把她的恭维之语又过了一遍不锈钢筛子,想参透里面究竟含有多少真挚而又自然的感情,也就是他最渴望也最期待的那种至高无价的感情,犹如天上变幻多端的白云和山间从不停歇的溪流一样。 “你那是不想去钻究那些事,”她设身处地地替他辩解道,好像是他多年的老相知,有些话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或者说你的心思根本就没往怎么去巴结和取悦领导那个地方上用。” “其实人际关系说到底又有什么难处的?”她又不自觉地教导他道,像个对弟弟知冷知热的小大姐,“对于地位比你高的人,只要你能狠下心拉下脸来把溜须拍马和阿谀奉承的事情做得既自然又到位,让那个被拍者能轻松而又充分地感受到你的真诚和韧劲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怎么都好说。对于地位比你低的人,你只要表现得更加宽容和大度一些就可以了,大不了多让给他们一些实实在在的利益就是了,只要你肯吃亏和让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我觉得仅从智商和情商上来讲你就比一般人要强多了,只是在另一方面你又比一般人更不愿意去低三下四地委曲求全地讨好别人罢了。” “晓樱,你说得太对了,”他当即有感而发道,然后自己都觉得这样说未免有些过于矫情和不自然了,“其实吧,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诗仙李白说得好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就特别欣赏这句话里所表现出来的气节和风骨,虽然我也做不到。” “你内心虽然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她面容恬静地娓娓说道,一副循循善诱的优秀人民教师的表情,“但是别人未必就这样理解你。有的人就喜欢把你的傲骨当成傲气,把你的真高洁当成假清高,把你的无欲无求看成是吃不着葡萄就故意说不想吃和不屑于吃。他们既当面抑制不住地肆无忌惮地看不起你,背后又会无休止地诋毁你或者糟蹋你,而且还总是用自己狭隘无知的眼光来衡量

你或者鄙视你,随随便便地就来给你下个驴唇不对马嘴的一文钱都不值的结论,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无所不知而又无所不能的大法官一样,而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和不对的地方。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啊。” “所以啊,做人一定要低调再低调,谨慎再谨慎,”他随即点头附和道,当然也是衷心地赞成和拥护她的意见的意思,“没事还是窝尾巴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比较好,不能到处都表现得锋芒毕露。比如我吧,我就经常这样告诫自己:一定要少说话,多干活,一定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要求自己做到的事情不一定要求别人都做到,希望别人做到事情的自己一定先做到。真的,我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到,一点都没骗你,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说得你好像活※※似的,”她“噗嗤”一声笑道,明亮而又清澈的眼神已经说明了她全部的心声,“不过这倒是让我在瞬间就感受到了无边的光明和灿烂,心里好暖好暖的。” “咱干不了※※干过的那些光辉耀眼的事,但是他的精神还是能够学到点皮毛的,对不对?”他耍贫嘴道,心里想的是如何顺着她的夸奖继续走下去,好进一步使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人只要抱着一颗时时处处多为别人着想的心,那么在处理任何问题时都应该是游刃有余的,也是能掌握主动权的,尽管有的时候可能熬吃点亏,受点气。” “说到※※,我倒是想起了他那几句最为经典的话,”只见她把清爽无暇的眼光轻轻地往右上方抬起了45度左右,然后微微地笑道,大约是为了刻意掩盖和修饰一种女人谈论自己不该谈论的问题时所产生的那种尴尬之情,“也是他广获赞誉的话,那就是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你说他这前三句话似乎还好理解,”她进一步深入地解释道,说的显然不是普通的玩笑话,“当然也很值得称道,但是第四句就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来的滋味了。敌人,谁是敌人呢?谁又是真正的敌人呢?一旦被他那样立场坚定、意志顽强、爱憎分明的人看做是不可饶恕的敌人的话,那么我们就不难想象这个所谓的敌人在他那里会得到怎样残酷无情的对待了,而仔细地想一想,他眼里的敌人就一定是敌人吗?就一定是真正的敌人吗?除了那些确实是敌人的人之外。” “所以啊,”她有些无病呻吟地叹道,“有些事仅仅是稍微深入地想一下就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她若有所思而又小心谨慎地说着,并不时地拿一双略带忧愁的眼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观察着他的反应。显然,她能把这种看似离经叛道的话说出口来,能把这种有点叛逆和偏执的观点表达出来,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决心的,所以单单这几句看似轻轻飘飘的话其实已经把她体内仅存的那点精神和脑力都给消耗殆尽了。 “精彩,确实不俗!”桂卿由衷地赞赏道,想要拍手却因为觉得这样做有些俗气而未拍手,并且觉得嘴里的话并未把心里的意思全部都表达出来,因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生活中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脑袋让出来给别人当跑马场用,然后还觉得自己很高尚、很伟大、很敞面,其实这是一种极端的无知和愚昧。还有一些人极其盲目地崇拜和迷信一些流行的世俗的压根就经不起深入推敲和思考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挺有追求和挺有情操的,其实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极端的无知和愚昧。人长着一张嘴就是用来吃饭和说话的,吃饭重要,说话同样重要。同样道理,人长着一个脑袋就是用来判断和思考的。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和思考能力的话,那么这个人身上的

动物性就一定会战胜他身上的人性,从而成为他灵魂里的主宰,并左右着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和所作所为,进而使其成为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和思想粗鄙的人。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或者是一个稍微有点良知和文化的人来讲,批判和怀疑精神是最不可缺少的,否则就和一群瞎子和聋子无异了,有时候甚至比这还要差劲很多。”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晓樱继续抬头看着虚无缥缈的远方,飘飘幽幽地说道,这话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不能被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听到,“好像是大名鼎鼎的杨绛翻译的兰德的诗,那意思大概是说,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对于这段被很多人推崇至极的话,”引用完一段名言之后,她才认真地表明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和谁争我都不屑’这句,我觉得真是有点太那个了。噢,她和谁都不争,这当然是没错的,也是非常大度和有素质有涵养的一种表现。她不屑于和别人争,这当然也是没错的,这显得她很高尚,很超然,姿态确实是够高的了,可问题是别人就屑于和她争吗?她这样讲话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噢,她那意思是举世独浊她独清吗?恐怕她也不是那个意思吧,要是别人这样理解她的话,她肯定能气死的。所以我觉得这还是她没真正修炼到家的一个很直接表现,很值得我们通过这个事反思反思自己,对有些事不要过于一厢情愿了,不要过于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味地自高自大。” “你是知道的,”他提醒道,“这句话的本意应该不是这样的。” “对,我知道啊,整个的意思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她字正腔圆地说道,以示她的话是经过大脑认真思考才说出口的,“但是我感觉‘和谁争我都不屑’这句话确实不大合适,有点过于标榜自己了,不争不争就是了,又何必加上‘不屑’两个字呢?那她到底‘屑于’和谁争呢?那她到底又‘屑于’干什么呢?” “你这样说会有很多人鄙视你的,”他又一次严肃地提醒道,就像又一次喜欢她一样,并且带着隐隐的绵绵的善意,让她接受起来非常方面和舒适,“特别是那些在外人面前习惯于矫情的而且总是把形式搞得比内容还显眼的人,以及不少的伪知识分子,他们肯定不会轻易地放过你的,比如说像一些无知无畏的无脑愤青之流等等。” “我会不会成为我刚才提到的那种自以为是的人呢?”她突然歪头问道,像一只熟睡中的小猫被意外地刺了一下一样,“我很害怕这一点,真的很害怕,因为我们越是在心里讨厌什么,最后越是有可能成为什么,越是恨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越是会影响我们。” “或许是吧,谁又知道呢,”他故作轻松地自嘲道,显然是真的不知道答案才这样说的,因而连在她面前故弄玄虚地卖弄一下的兴趣都烟消云散了,“因为我们毕竟不是别人,不知道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非鱼,安知鱼之乐?” 此刻,她那曲折多变的平时表现得较为隐蔽和深沉的情绪仿佛受到了一种特别的鼓舞和激励,她的眼神当中因为刚才那段略显出格离谱和离经叛道的言论而演绎出来的并且能够明显地让他感觉得到的犹豫、迟疑和观望的复杂神情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为同病相怜和惺惺相惜的原因而逐渐产生的时轻时重的快慰和舒畅的感觉。她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和心有灵犀或者一说就通的人在一起聊天是一件多么惬意和美好的事情,而且这个人还是她平时遇到的第一个能让她有此体验的人,她怎么能不好好地珍惜呢? “※※同志还曾经说过,”她把那颗美丽精致的头颅向上方稍稍抬起,俏皮的嘴角微微张

开,用庄严地回忆的神态接着说道,话里话外并没有任何调侃的意味,“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这段话固然很感人很励志,很富有正能量,也很符合主旋律,但是庄子他老人家也曾经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你看看,这岂不是有点互相矛盾了吗?我倒是觉得,作为一个平凡普通的个体来讲,能把十分有限的特别宝贵的生命投入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当中去就相当不错了。如果人人都能专心专注于自己的喜好和事业,那么整个社会自然而然就能繁荣进步和不断向前了。生活中其实就怕那些嘴上喊着美丽动听的口号,明面上也打着为他人谋利的大幌子,背地里却净去干些偷鸡摸狗和损人利己的肮脏事的人啊。” “满嘴的仁义道德,”他说得更为直接,可谓是一针见血,“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说的就是这些人。” 她抿嘴笑笑,用表情赞同他的话。 “是啊,越是那些特别喜欢标榜自己多么多么伟大、高尚和无私的家伙们,”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眼睛里极其短暂地闪过一道欣喜而又惊奇的光芒,轻轻地赞同道,“越是容易干出下流、龌龊和卑鄙的事情来,无数鲜血淋漓和绝对不能掩盖的事实已经一再证明了这个规律。当然,我们可爱的单纯的坚强的※※同志是个例外,他是真崇高、真伟大和真善良,这一点是绝对不容质疑的,也不允许有任何的亵渎和不敬的。同时,无论是谁,都不能随意地曲解我刚才的话,给我扣上一顶根本就不合适的大帽子,尽管这可能是一部分人的拿手好戏。” “我们敬畏的是他那颗淳朴、单纯和执着的心灵,”她如此补充道,似乎非要证明给他看不可,虽然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很理解她的所思所想了,但是这个世上毕竟还有不理解的人,虽然这种可怜而又可悲的人眼前并不在场,“还有他那过早就失去的短暂而又辉煌的青春和生命,至于其他的东西我们并不太在意,当然也没有必要太在意。”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谈话,默不作声。 “这种问题不是你这样的美女应该考虑的,”沉思良久之后他又笑道,并且觉得自己的这个看法提得非常及时,因为再有价值的思考也必须及时结束才行,“现在你的脑子里装的应该是风花雪月或伤春悲秋之类的非常感性的东西才对。有些问题确实不适合去深入地考虑和讨论,比如刚才提到的※※同志,我们可以大胆地假设一下,如果他22岁的时候没有牺牲,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又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呢?我想这都不是我们两个卑微而又庸俗的小人物所能够预测或者有资格预测的,你说对不对?” “我看还是算了吧,”她略显忧伤和惆怅地说道,样子当然是美丽极了,显然她也不想再就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继续谈论下去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同意出来在公园里见他的主要目的,“我们还是不要再闲着没事谈论这么沉重和压抑的话题了吧,我记得上高一的时候曾经听见你向一大帮男生讲过一个笑话,当时我只听了只言片语,没捞着听完整就被你们给笑跑了,你还记得这个事吗?” “哦,让我想想啊,”他的神思仿佛从极远的地方又被强行拉了回来,然后他像个七八岁的极其顽皮的孩子一样笑道,“噢对了,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你听听是不是这样的?” “嗯,好。”她乖乖地回道。 “说是在一个黄昏的早晨,”他熟练地背诵起来,而且很喜欢这种单独在她跟前卖弄的方式,“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小老头,骑着一匹雪白的黑马,奔驰在宽阔无比的羊肠小道上,他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短剑,杀死了他最亲爱

的仇人。这事儿正好被一个瞎子看见了,瞎子就告诉了聋子,聋子又告诉了哑巴,哑巴又告诉了瘸子,瘸子撒开脚丫子飞快地跑到公安局报案,公安局长拿上一把没有子弹的枪,骑上一辆没有轮子的摩托车,开到高高的低山上,把打得死死的活人给埋了……” 桂卿这边像个新入行的卖野药的江湖骗子一样正说得起劲呢,晓樱那边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合不拢嘴了,她对于这样的乡野小笑话因为听得很少,所以觉得特别有趣,而他对此当然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 “这叫颠倒话,好玩的多了,你还想听吗?”他一边看着喜不自胜笑吟吟的她,一边带着有些怜惜和经过改造过的不屑语气问她。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你不妨说来听听,”她兴致勃勃地回道,宛如一个伸着脖子跺着脚急等着看西洋景的顽童,既洋心得要命又激动得要命,“也好让我开开耳界啊。” 见她有如此兴趣,他就继续忘乎所以地卖弄起来: 颠倒话,话颠倒,石榴树上结樱桃。 蝇子踢死马,蚂蚁架大桥。 轻轻的葫芦沉到底,千斤的秤砣水上漂。 我说这话你不信,老鼠衔个大狸猫。 “噢,我知道了,”她异常开心地笑道,脸上幸福的表情足以照耀大半个公园了,“以前我也听人家说过‘东西的路南北走,出门碰上人咬狗’这样的颠倒话,不过都没你说得这么完整,这么精彩而已。” “嗯,你还能再来一段吗?”她就势要求着,让他不能不答应,“我听着实在是太有趣了。” “小意思了,”他神采奕奕地笑道,愈发显得神勇无比而又机智异常了,美女的力量真是太强大了,“你的要求我怎么能不满足呢?别说是这点事了,就是其他更大的事我也一定努力办到,甭管这里边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和坎坷荆棘。” 接着,他继续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说道: 说胡拉,就胡拉, 寒冬腊月种棉花。 锅台上头撒种子, 鏊子底下发了芽, 拖着几根葫芦秧, 开了一架梅豆花, 结了一个大茄子, 摘到手里是黄瓜, 舀到碗里是芝麻, 吃到嘴里是豆渣。 此时她那忍俊不禁的格格笑声里已经带着十二分的欣赏和妖娆了,而不再是刚一开始的存心要戏虐和搞怪一番的意味了。 “忒有意思了,你是在哪里弄的这些笑话啊?”她一边忍不住地摇晃着因为情绪极好而显得轻重难辨和胖瘦不再均匀的身子骨,一边乐不可支地由衷赞叹道,“哎呀,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你这句话是专门用来指听到的话给人以很大的启发的意思,”他随即谦虚道,表面上看着是不为她的情绪所感染,不为她的恭维所触动,而实际上心里却高兴极了,好像多年的老近视眼终于有幸戴上度数合适的博士伦隐形眼镜了,“而我刚才说的那些只能算是耍贫嘴的小儿科罢了,属于典型的狗肉上不了桌子,根本就难登大雅之堂,真有点配不上你的夸奖。” “哪里啊,桂卿,你不要过于谦虚嘛,”她用热切的眼光柔柔地看着他的眼睛,并用脆生生的声音继续表扬道,“反正我听着这些流传于乡野民间的经典笑话感觉比那些所谓的心灵鸡汤强多了,至少这些东西听起来非常的风趣幽默和辛辣活泼,一点都不矫揉造作或者故弄玄

虚,这也是这一类的作品能够口口相传并经久不息的根本原因,那就是大家都喜闻乐见,过耳不忘,你说对吧?” “你就这么喜欢用成语吗?”他突然问道。 “不是的,我不喜欢用啊,”她先是感觉很诧异,然后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于是稍显委屈地笑道,“不过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缘故,所以我才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是不会介意的,”他也善解人意地笑道,像是乘着巨大的帆板流畅地滑行在她欣然掀起的滚滚波浪上面,然后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你说得很对,确实是这样的,因为某种偶然的原因流行一时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经典,只有那些能够真正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东西才是永恒的经典。至于那些陈词滥调、空虚乏味和矫情腻歪的所谓心灵鸡汤之类的东西也就是糊弄糊弄那些涉世不深的年轻人,迷惑迷惑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小资罢了。反正我个人是很反感那些东西的,所以我从来也不看,也不听,免得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文化垃圾给同化掉,最后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哪个有意义,哪个没意义。” “其实最早创造鸡汤文体的可能要算是我们那位可亲可爱的孔老夫子了,”她有些玩世不恭地说道,满脸都带着调皮淘气的样子,她知道她今天说话的灵感都是他激发出来的,因而在他面前说起来也就相当于物归原主了,“他老人家的《论语》传承至今,可谓是集心灵鸡汤之大成啊,你仔细品品和想想,里面的大多数句子都有一股子浓浓的鸡汤味道,不过是比现在的鸡汤熬得更高雅和更有韵味罢了。” “鸡汤本不腻人,没头没脑地喝得多了会才腻人,”他又不知轻重地矫饰道,有点被美女的气质和话语暂时冲昏了头脑的意思,“尤其是那些水平拙劣的无病呻吟的自以为是的鸡汤最令人反胃和头疼了。这些傻子看了会更傻,聪明人看了也会变傻的鸡汤既不进行深入的论证,也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只是一味地想着去怎么标新立异地改变读者对于世界万事万物的看法,从很浅薄的层面上去影响读者的思想和言行,只能起到一时刺激人的耳目感官和表层精神的作用,而不会在人的内心深处或者灵魂深处留下什么刻骨铭心和过目不忘的痕迹。这些劣质鸡汤说难听点就像粗制滥造的卫生纸一样,多数人用过即弃,根本就不会再次回味,真的是过目即忘,这个眼进那个眼出。” “说得果然不错啊,”她随后点头笑道,真的和他是难分难舍的一丘之貉了,“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成了诸多标榜具有文艺气质的青年男女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时,当坊间流行的‘成功学’所归纳的一条条速成经典在现实中沦为经不起考验的‘鸡肋’时,当人们发现所谓的禅师或大师的智慧也不过尔尔时,心灵鸡汤的命运实在是可以宣告终结了,纸糊的终究是纸糊的,铁打的还是铁打的……” “你比如啊,”她继续侃侃而谈道,看样子是要和他一起奋战到底了,既然今天的机会这么难得,两人又谈得这么投机,“有些所谓的鸡汤文说要感谢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要踏着苦难前行什么的,其实我觉得永远都不需要,也不应该去感谢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哪怕你确实因为那些讨厌的人和讨厌的事变得坚强和勇敢起来,那也不是捅刀人的功劳。真正让你变得更好的人是你自己,是你在受伤之后没有轻易地放弃自己,而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檫干眼泪继续努力,继续奋斗,所以你最后才真正地成长起来的,跟那个伤害过你的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插刀害你的是别人,拔刀疗伤的是你自己,你为什么要感谢那个害过你的坏人呢?对于那些一边嘴上说着‘我这是为你好’,一边在背后残忍地伤害你的人,我只想说一句,※※※※※。”

“说得很对,说起来鸡汤文真是害人不浅啊,”他礼貌性地带些苦涩的意味匆匆笑道,故意模仿着她刚才的那副样子,“其实有时候我倒是觉得那些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一点也不正经的话反而很有内涵,很有深意,也很值得玩味和琢磨,更能让人迅速地成熟起来或者惊醒起来。你比如说:只要是石头,到哪里都不会发光的;只有真正努力过的人才会明白天赋的重要性;很多人发现自己在金钱、权力和女人的问题上比不过别人,于是便开始试着在道德和人生境界上做文章等等。这些看似搞笑调侃的荒唐可笑的东西,如果你细细品味一下的话,就会让你在忍俊不禁和哑然失笑的同时体会到一种难以言表的醍醐灌顶之感。真话的魅力就是这么强大,既能让你无言以对又能让你不得不服。” “所以,我很喜欢张爱玲的这句话,”他临时又加了一句,当做一个极好的例子,“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 “她呀,可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她笑道。” “对,鸡汤界的第一杀手。”他会心地一笑,道。 “相对来讲我还是很喜欢这句话的,”她看似柔若无骨但又意志极其坚韧地说道,并没有在张爱玲的话题上停留,尽管她也非常喜欢这位伟大的作家,“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里边透露着一种很高的人生境界,那就是对于同样的话到底怎么去听,这其实是一门很大的学问。能从明显十分正确的话里听出道理来那不算什么,能从偏激极端、混乱不堪、蛮不讲理的话里,甚至是辱骂恐吓、居心叵测、精心伪装过的话里听出对自己有益的东西来,而且在听的过程中能始终保持一颗沉静安详的心,那才算得上是一顶一的真功夫呢。就像你刚才提到的那几句话,看起来虽然是荒诞不经而且调侃的意味很浓,但实际上还是很富有哲理且很能给人以启迪和思考的。” “我觉得白郡好像就具有你说的那种能力和水平,”他冷不丁地说道,似乎也觉得是谈起了一个也许不该在此时谈起的很有分量的人物,正像一个穷困潦倒的家伙陡然间提起了一个和自己很少有交往的阔亲戚一样不合时宜,“她表面上看起来整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也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忧愁和烦恼,但其实对于很多事情她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和看法,只是她非常擅于用自己的热情开朗和天真无邪来进行巧妙的掩饰和消解罢了。确切来讲她可是一个典型的不折不扣的聪明绝顶的人,而且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是啊,白郡这个人确实非常聪明伶俐,而且还很有心机,”她极其平静地附和道,以示这也是她对她一贯的评价,只是她从前没这样公开讲过罢了,“以前她曾经和我说过,就是当那些无聊透顶的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去接近她并企图追求她的人,在对她进行疯狂的围追堵截或者精心布置下某些陷阱的时候,她就这样告诉我:我给他们免费提供宽阔无边的舞台,我认认真真地配合他们,我要让他们专心致志地尽情地表演,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这些梦想着凭空就能白占人家便宜的人,这些可恶而又可悲的小丑。” “所以我才敢说她是一个智商和情商都很高的人,”稍作停顿之后她又言道,“也是一个有品味、有才情、有追求的人,更是一个有思想、有性格、有棱角的人,而绝对不是一个只能拿来装点门面的花瓶或者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她又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有很多人都深深地误解了她,简单地以为她就是一个疯疯张张、缺心少肺,喜欢奢华和靡费,爱显摆、爱招摇、爱弄景的女孩子。” “她是一块光彩照人的无暇美玉,”他由衷地说道,想对

她的话加以诠释和概括,“所以把一些人的眼给晃花了也很正常。面对这种既漂亮又聪明,家庭条件又特别好的女生,试问天下有几个男的能够做得到,站到她跟前的时候既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平静从容、不卑不亢地和她进行交往啊?要做到既不因为自卑而仰视她,或者不因为仰视她而自卑,从而只是默默地从远处欣赏和观察她,也不因为想要亲近而求之不得,从而对她产生深深的怨恨和暴戾的恶劣情绪,从而在很大程度上错看了她,并进而举止轻浮、行为放浪地去对待她,那真是太难了。总而言之,她天生就不是一个能够让人风平浪静地对她视而不见的人,谁选择了她就等于是选择了和暴风骤雨为伍,和动荡坎坷为伴。当然,这份选择里面肯定也会有激情,有震撼,有奇妙无比的风景和终生难忘的或短暂或漫长的旅途,有所有该有的特别美好的一切,只是这一切完全不是一般人所能够享用的。所以说,过江还得是猛龙,打虎还得是英雄,阿猫阿狗之类的东西断然是配不上她的。” “所以,你才对她敬而远之,并以此来换取她对你的尊敬和喜欢的,对不对?”她俏皮而又机智地问道,言语之间又稍带着非常刻薄和执着的意味,似乎今天一定要把他彻底地给问倒,她才能略感尽兴和过瘾。 她喜欢把这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和这种欲擒故纵的味道,通过恰当而又隐蔽的形式散发出来并辐射给他。他恰到好处地接收到了她发出的信号,并进行了正确的解析和反馈。她说得很对,他的确是牺牲了非常有可能换来自取其辱这种尴尬结果的一厢情愿,转而只求得到白郡的敬重,一种他压根就不稀罕的东西,他要敬重干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索性承认了,这样倒是显得十分坦荡和直白,尽管他还有无数的话想要一口气说出来,“也等于是对我进行某种程度的认定了,那么我也就不好再隐瞒什么了,我对她确实有这种想法,我想这也是很正常的。” “既然是注定得不到的,既然是注定没有好结果的,那么我又何必跟着大伙去趟这个浑水呢?”他苦笑着自嘲道,在她面前似乎又脱下了一件心灵披着的衣服,“随意发情犯贱的后果,不仅是会被对方看轻了,最后恐怕只能是白白地把自己的心给伤了,徒留一片狗血喷头样的尴尬回忆苦苦地折磨着自己。有句话不仅说得很好,而且也非常有名,那就是既感动了自己也恶心了别人,我可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实际上在这方面我是害怕受到伤害的,我没有那种承受能力,那种痛不欲生的伤害也许你比我更懂。什么叫水中月,什么叫镜中花,什么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幸福,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吧。” “是啊,”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一看就是心中又勾起了某种不愉快的回忆,“有一种境界叫知其不可而为之,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已经很难了。还有另一种境界应该叫知其不可而不为之,能做到这一点其实更难!放弃,在更多的时候比有所行动更难,也更折磨人,尤其是当你面临那些一时难以做出正确决断的重要选择时。” “谁不曾走到过人生的某个十字路口而不知道何去何从呢?”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抒情了,“谁不曾感到过前路漫漫而又方向不明呢?谁不曾陷入过一种感情的旋涡而又难以自拔或者难以自救呢?” 他不能回答这些问题。 “很多时候只有亲自走过了经过了,”她有些怅然若失地自问自答着,似开悟非开悟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迷惑人,“才知道其中的心酸和痛苦,才明白其中蕴含着的道理和要义。我们经常听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句话,可是如果没有‘如此’,又从哪里来的‘当初’呢?谁又有那个前后眼能准确地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呢?抓住,是充满希望的抓住,放弃,是充满无奈的

放弃,无论是抓住还是放弃,都是因为心里存了一种隐隐的想法,一种淡淡的愿望,一种永远都难以实现的近乎执拗的念头,人生的航船就是由无数个念头的风鼓起来的……” 在人生的紧要关头适当地学会选择放弃历来都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也是一个令人十分伤感的话题,因为几乎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曾经做过非常错误的选择,以至于到现在还后悔不已,尤其是那些经历过诸多生活波折的人更是如此。此时,他们两人都没有恰如其分的应情应景的话可以说得出口,来表达一下他们对于“放弃”这样一个较为虚妄的话题高度一致的理解和参悟。也许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们能够把这件事想象得瑰丽无比和曲折动人,但是当真正面对面地极为坦诚地讨论的时候,他们却忽然觉得没有一个字可以表达清楚内心细微而丰富各种感受,没有任何举动可以很好地诠释明白各自潜意识里的那些真正的想法和意见。自己的理解还是交给对方去理解吧,自己的想象还是交给对方去想象吧,这也不失为一种面对难题时的比较好的解决之道,如果两人真的能够心有灵犀的话。 此时的他和她都相信,他们能够做到。 “你平时很喜欢写词吗?”缄默了许久之后他率先开口道。 “嘿嘿,写得不好,我也就是闲着无聊了胡乱填几句而已,权当自己哄自己玩罢了。”她挣扎着笑道,有点勉为其难的意思。 “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倒是很实在啊,”他立即热切地回应道,就像在寒冷的冬夜里重新又点燃了一团炙热的火,“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大一样,这么麻利地就承认了一种事实。” 他又一次轻轻地望着她,浮光掠影地想象着那个关起门来的小型慈禧的朦胧形象,但是又觉得这个遥远的虚无缥缈的形象和她离得太远了,实在是不太相像,而且两者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这在他脑子里甚至都还算不得是一种清晰的意识。 “当面对你的时候,我有必要顾左右而言他吗?”她如此镇静地问道,心里却莫名地震颤了一下,动静不大也不小,刚好够她稍稍地心慌一下,“如果我在老同学面前都活得那么虚伪那么矫情的话,那我岂不是太可怜了吗?我当然不想这样,恐怕你也不想我这样吧?” “谢谢你,晓樱,”他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连自己究竟说的是什么都搞不甚清楚了,看来还是这方面的经验太少了,想来所谓的渣男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的,“其实在‘真、善、美’这三个字里边我最崇尚的是一个‘真’字,因为我觉得如果没有‘真’做基础和做前提的话,那么就没有所谓的‘善’和‘美’。” “你崇尚一个‘真’字,这当然很好了,”她借着他身上展现出来的光和热继续发挥道,兴致依然不减刚才最愉快的时候,仿佛那过山车还没达到凹下去的最底部,“不过那也得碰上意气相投的人才可以崇尚得无拘无束和从容自然,才能够在彼此之间无言的默契中享受那份对‘真’字的共同敬仰、喜爱和陶醉,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接受得了这一个简简单单的‘真’字的,我觉得像好龙的叶公那样自以为是和虚伪标榜自己的人并不在少数,你以为呢?” “对,你说得很到位,”他真诚地赞赏道,同时又把思路及时拨回到她所喜欢的词上边,就像他一直以为的那样,“比如填词这事,其实无论是古代的大家还是现代的普通诗词爱好者,说到底无非就是一个爱好和喜欢的问题。对于作者来讲其所作的词无非就是一个表达感情的渠道和工具而已,无所谓水平高低和能力强弱,只要能把自己积郁在心头的感情充分地真实地宣泄和表达出来就好。能正确地看待、接受和理解这种情况的人,能以一种非常难得的独

到的眼光来看待任何人的任何作品的人,就是真欣赏、真阅读和真懂得。这就像科学家无所谓什么主流不主流和知名不知名一样,只要人家研究的内容是真正的科学就行,我们不应该人为地给人家加上一个这样或那样的不符合实际的标签。” “为什么你说的话我听起来总是那么顺耳那么舒服呢?”她柔媚温顺地说道,仿佛此刻面对着的人就是她生活的主宰,她灵魂的向导,这个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都凝聚着她全部的情感归宿和心灵寄托,“而且通常你总是一步到位或者一针见血地就说到了点子上。有时候虽然话不多,但是说的却都是关键处。有时候虽然话很多,但是听起来却不让人感觉厌烦,而且很少有重复的地方,这确实不简单。”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未免有些过于夸张和狂妄了,便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像一朵因为日光照得过于强烈而要凋谢的极为嫣红的鲜花。她作为各色鲜花的象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明白。 这朵摇曳多姿的鲜花曾经开过吗? 他突然也脸红了一下,因为他还不习惯于当面接受这种直抵内心的赞美,尤其是赞美他的人还是他所倾慕和迷恋的人。他甚至觉得她完全可以用其他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这种意思,尽管他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来实现这个想法。他心中那朵艳丽无比的鲜花当然也是想不到怎么来实现的,因为他们两个几乎在同一时间段里共同迷失了自己。 “对于那些不喜欢你的人来说,”他很快就想到了一段话,并且觉得此时拿出来还是非常有助于增加谈话的趣味性和可听性的,于是便开口道,“他们看到你写的这些东西会说你矫情,会说你拽,会说你闲得无聊,会说你附庸风雅。只有那些真心理解你和懂得你的人才能深切地体会到那一字一句里面绵绵不绝的千种心思和万般风情。” “对呀,比如李清照的《醉花阴》”她羞赧地笑道,并不想让自己陷入有意卖弄的行列,“说实话,从前我每次读的时候都会默默地流泪,她写得简直太好了,不愧是流传至今的千古名篇,尤其是末尾那句,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我每每读来总是觉得心酸不已,难以自控,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我隐约记得好像有人这样调侃过,”他随后笑嘻嘻地说道,似乎不愿意把聊天气氛往缠绵悱恻和忧伤彷徨的方面带,虽然平时他独处的时候也特别喜欢那种意境,“说宋词总结起来其实就是八句话:小资喝花酒,美人一口我一口;老兵坐床头,骤风骤雨皱眉头;知青咏古自助游,登高凭栏伴泪流;皇上宫中几多愁,昨日殿上主,今日阶下囚;剩女宅家里,梨花带雨衫如洗;萝莉嫁王侯,庭院深深深几许;名媛丈夫死得早,堪怜昨日黄花今日老;妹妹解衣在青楼,芙蓉帐中暖,任君逍遥游。你看看,说得形象不形象,贴切不贴切?” “贴切倒是贴切了,只怕是你在里边添油加醋了吧?”她“噗嗤”一声笑开了,宛如一滴纯纯的汽油滴在了平静的湖面上,瞬间就绽放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然后她挣扎着仰起娇嫩鲜妍的粉脸不胜娇羞地说道,“不然怎么会这么搞笑,讽刺味怎么会这么浓啊?” “什么,添油加醋?”他颇显真诚地诧异着自嘲道,同时从内心里不断感谢着曾经在他跟前引用过这段话的黎凤贤,“我倒是想这样来着,可惜目前还没那个能力,这段话我也是从一个很好的伙计那里听来的,现在卖弄给你也算是博你千金一笑吧。” “还有关于唐诗的话呢,你不妨一起听听吧,”他索性一股脑地贩卖起来了,简直是上了瘾而不能自制了,就像偶尔有机会吃上一盘正宗的本地辣子鸡那样怎么都停不下来口了,“说是田园有宅男,边塞多愤青,咏古伤不

起,送别满矫情……” “呀,不错不错,”她欢快地拍着小手连声赞道,并发表一下了自己小小的看法,“这话虽然略显尖酸了点,但是说得倒也合情合理,而且还合辙押韵的,比较朗朗上口,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在里头啊。” “哎,我昨晚还刚刚填了一首《浪淘沙·秋声》呢,你现在能不能帮我斧正一下啊,张公子?”言罢,她接着又娇声娇气地而又不显得怎么娇声娇气地提出来这样一个不容拒绝的小小请求,“都说你在这方面的造诣比较深,至少是比我要深——” “哎呀,咱俩谁跟谁啊,你对我还这么客气?”他极为豪爽地说道,虽然也觉得她是在演戏,但是却认为她演得很好,又很值得一看,“你尽管拿来就是,我改不好还改不孬吗?” “好的,我用短信发给你,你现在就帮我改改吧。”她会心地笑道,一脸的灿烂阳光和别样风采搞得他心头直接就是一颤,险些失去最基本的思考和辨识能力。她觉得他大概是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得令!”他笑道,须臾功夫手机里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金果梢头挂, 秋叶沙沙, 树染霜天皆入画, 清秋写意总成诗, 秋色堪夸。 往事忆无边, 意气风发, 秋去冬来各天涯, 醉风声里念流年, 似水年华。 他仔细看罢,又细细地思索了一会儿便动手改了起来,改过之后随即就发给了她。她怀着特别期待的心情拿着手机看到: 金果坠枝下, 落叶纷杂, 树染霜天尽入画, 清秋随意皆成诗, 秋色堪夸。 拨冗了无挂, 意气风发, 秋浓冬渐逐天涯, 萧瑟风中望盛春, 再睹芳华。 她仔细地对比了几处他修改过的地方,满脸的喜色渐渐地浓了起来,心里怀着的感激和敬佩之意也跟着发酵了起来,着实不枉她舍脸让他修改一回。 “好,真好,尤其是最后这两句,”她目光中带着不容回避的温热之情夸奖道,“萧瑟风中望盛春,再睹芳华,改得简直太好了,那个妙不可言的意境一下子就出来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过奖,过奖。”他谦虚道。 接着,两人又在花前月下和池塘岸边漫无边际地随心所欲地闲谈了半天才各自散去。最后他许诺她,抽空到樱峪水库逮一些螃蟹送给她尝鲜,因为这个时节的螃蟹再好吃不过了,而抓螃蟹对他来讲也不过是略微费些力气罢了,仅是举手之劳。同时她也许诺他,今后有写好的词就第一时间发给他一块欣赏或者请他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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