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娘子，不知这又是什么新鲜吃食？看着怪好看的！” 沈于归一侧头，看见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站了个腾云楼的小橱役，手上还拿着竹箸。大约是忙里偷闲，好奇凑过来瞅两眼。 腾云楼开业，除了雇了些“身怀绝技”的橱役之外，沈于归还另买了些小橱役放在厨房中。 这些小橱役们如今虽还并不具备独立完成令食客满意的菜食的能力，但若只是在厨房中帮忙，却是完全足够了的。 况且，腾云楼中的橱役们每日里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厨房中的大小琐事，自是顾不过来，正好，橱役们也乐得有这些小橱役帮忙分担。 而这些小橱役们便在平日里打杂之余，亦可以跟着橱役们耳濡目染地学些制作菜食的方法。如此，便也算是双赢了。 沈于归眼前的小橱役年纪并不大，大约十五、六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的好奇心是最重的，看着他眼睛里透出来的诚挚的眼神，沈于归倒是觉得新鲜。 沈于归将自己面前的琉璃碧塔往小橱役面前推了推：“这菜食叫做琉璃碧塔，可好不好看？” 那小橱役频频点头：“好看！这名字也是掌柜娘子所取吗？” 沈于归点头。 那小橱役一双眼睛全盯在小碟中的琉璃碧塔上，半晌才回过神来：“掌柜娘子不愧是掌柜娘子，不仅吃食做得好看，名字也取得好听！” 沈于归笑道：“不过是随意做着玩儿罢了，你喜欢这个啊？” 那小橱役点头：“那是自然，俺自小到大，还从未曾见过做得如此精致的菜食！这琉璃碧塔的名字也想得巧妙，颜色空灵无比，倒像是雨后天晴的清透。以琉璃形容，当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沈于归一下子便来了兴致：“却不曾想，你倒是还挺懂得欣赏。” 那小橱役见自家掌柜娘子夸赞自己，有些害羞笑道：“娘子谬赞了，俺不过是常年浸在厨房中，看得多些罢了。” 沈于归见这小橱役倒是很合自己眼缘，又喜欢自己所做的这道琉璃碧塔，于是干脆道：“你若是喜欢这琉璃碧塔，不如便赠与你吧！” 那小橱役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子这话可是真的吗？” 沈于归一面收拾一面点头：“自然，难道我还会诓骗你不成？既然我说了给你了，自然便是如此。” 那小橱役受宠若惊地看看自己面前的小碟，半晌方道：“多谢娘子好意，俺不敢要。” 沈于归疑惑道：“这是为何？你方才不是还喜欢得不得了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要了？” 那小橱役道：“娘子所做的新鲜吃食自然是要供给食客的，俺只是看一眼便已觉足够了，哪里还能再痴心妄想更多呢？” 沈于归将装着琉璃碧塔的小碟小心塞到他手中，十分温柔道：“既然我说了给你了，你只管拿着便是。况且这琉璃碧塔的做法也并不复杂，若是有其他食客叫了，我再做便是。” 那小橱役有些欲言又止：“娘子……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娘子真的不会怪俺吗？” 这话倒是将沈于归问懵了，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这不就是最正常的思维吗？吃食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即便是再精致的吃食，终究也是给人吃的呀，那么，不论是你吃，或是他吃，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于归正愣着，却见那小橱役正在擦眼睛，倒是将沈于归吓了一跳。 “娘子有所
不知，俺从小家中贫苦，入口吃食亦是粗陋。只有逢年过节家中才见荤腥，只是俺娘从小便不许俺吃，说那些鱼肉荤腥皆要留着，不准俺馋嘴……” “俺小时候也偷吃过，俺娘就打俺，差点将俺打死。后来俺便知道了，这世上如此多的吃食，却并非每一样皆是俺能吃的。” “俺知道，不同的吃食，便是专门供给不同的人。例如，俺永远不可能吃上这种精致小菜，而那些朱门高户亦不可能咽糠嚼粥……今日倒是让娘子见笑了，除了娘子，还从未有人如此对俺这么好……” 沈于归听着这小橱役一句一句道出来，心中亦是随着狠狠揪紧。 世道如此，不公古来有之，这小橱役话虽粗糙，道理却一点儿也不错。只是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尽力，能拯救一个算一个了吧！ 那小橱役将琉璃碧塔紧紧捧在手心，如获珍宝一般：“今日娘子一席话，俺甚是受教，多谢娘子好意，俺日后定会勤勤恳恳，报答娘子今日恩情！” 沈于归亦是欣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橱役道：“俺没有姓，大家都唤俺闻生。” 沈于归道：“既如此，闻生，我倒是想说，人生并没有什么命运之言，也并非你所认为的，身居下贱者便不配去□□致之食。你我皆是生而为人，若是你想要的、想吃的，便该努力争取才是，明白吗？” 闻生看着自己手中的琉璃碧塔，又看着沈于归，过了好一会儿方重重点头。 “快去吧！” · 夏日便如此一日一日不紧不慢地过，待一年之中最为暑热的时节到来，离着凉爽的秋日，也就不远了。 而正是在一年之中最为暑热的时候，举国欢庆的七夕，也不知不觉临近了。 今年的七夕，自然不能再同往年一般任性。腾云楼的名声在外，七夕又是如此重要的一个节日，当日的生意自然要比往常更好。 沈于归不愿意放弃如此大好的商机，腾云楼中的女使、小厮们如今亦是不愿。 七夕这日食客多，虽忙碌劳累，可是这日掌柜娘子所分发的银两相较往日，也要多出好些来。既然有白花花的银子赚，为何不愿呢？ 于是，七夕这日，腾云楼中的女使小厮们更是全员上阵，谁也不愿出去躲懒。 不过，对于一楼之主沈于归来说，自己在腾云楼中守店，或是出门闲逛，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既然如此，那便干脆出门逛去吧！ 早在七夕的前几日，方晏如便已提前邀请了七夕同游。沈于归吃过暮食，便开始在自己小间中打扮起来，等打扮好，看看外头夜色，时间也差不多了。 沈于归刚出腾云楼，便看见街尾一位郎君正负着双手等着自己。方晏如脊背笔直，形容月朗风清，腰间斜别一柄折扇，更显得风雅无比。 沈于归并不立即迎上去，而是隐在人群中，偷偷看了一会儿，嘴角亦不知不觉带上了笑容。方晏如站在街尾，当真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温润如同世间最为珍稀的白玉一般。 不愧是能得自己青眼的郎君！ 不过下一秒，沈于归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因为，方晏如这块白玉，能入自己眼中的同时，却也能入其他娘子的眼中。 只见两个小娘子，朝着方晏如的方向迎上去。 沈于归看着，这两个小娘子看上去倒是不错，无论是衣着还是打扮，皆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模样。 可是高门家的姑娘又怎会如此不持
重？若非高门家的姑娘，那便就是…… 沈于归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只是冷了一张脸，快步朝着方晏如的方向走过去。 待走近些时，沈于归甚至还听到方晏如极力推拒的声音：“二位小娘子，这可使不得，小生……已有意中人了……” 那二位小娘子依旧不依不饶，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做着最后的努力。 沈于归看着眼前这副模样，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加快脚步，亮开嗓门：“郎君！” 方晏如见到沈于归，当真是如同见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看他那表情，似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那二位小娘子见状，皆一齐回过头来。见又来了一位小娘子，人也年轻，长得也不差，又与自己眼前的这位郎君相熟，不禁带了几分戒备。 “郎君怎么才来呀，都过了时辰了！”沈于归故意用了娇娇的语气，又转头看着二位小娘子，“郎君，这二位小娘子是谁呀？” 二位小娘子面面相觑，好半晌方答道：“这位娘子误会了，奴家今日上街，不想迷了路，故而问一问这位郎君……” “哦？”沈于归转头看着方晏如，方晏如却是将脑袋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待有了方晏如做证人，沈于归再欲转头同那二位娘子详说的时候，却见那二人自知理亏，早已跑远了。 沈于归气鼓鼓地看着她二人的背影，还要追上去理论一番，却被方晏如一把拉进了怀里。 因着今日七夕，街上行人以情侣为最多，故而男女之间搂搂抱抱、你侬我侬的行为在今日，并不算太出格。 方晏如只是轻轻将沈于归往自己怀中一带，然后轻轻拉住了沈于归的衣角。这一刻，倒是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可爱得很。 “罢了罢了，娘子也不必追了。今日如此好的月色，小生还想给娘子一个惊喜呢，莫要为此坏了心情。” 沈于归十分好奇：“什么惊喜？” 方晏如狡黠一笑：“自然是带娘子去吃好吃的！娘子，汴京城中有一家张记，他家的一口酥倒是美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