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腾云楼有了“汴京第一名手”卞轻鸢的坐镇，生意相较之前，更加火爆。 一时之间，腾云楼的名气在汴京城中可谓是风头无两。即便是城中第一酒楼樊楼，如今亦有不及。 为了维持食客们的新鲜感，沈于归并不安排卞轻鸢从早上弹到夜晚，而是在一日之内订下专门的时辰，只有在这些时辰之内来腾云楼，才能听见卞娘子的悠悠琵琶音。 除了时间，在座位的次序上，沈于归也是巧妙地安排了一番。 若是平日里来腾云楼次数多或是消费豪爽的食客，相比于其他食客，自然便有优待之权。例如，安排在离高台较近的位置，或是安排在观赏角度较好的雅间之类。 如此，每日里来腾云楼消费的食客便越来越多，平均消费数额亦是快速增加，来此一掷千金的富家子弟亦是大有人在。 随着太阳的东升西落，日子便这样一日一日地过去，天气也越来越热。 尽管室外烈日酷暑，但腾云楼内沈于归的小间里却是凉爽如春。珠帘全部放下，小间内光线昏幽，又凉爽惬意，最是适合夏日午后在此打盹，或是小憩。 小间内，一抹幽幽琴音传来，让人恍惚置身于松间明月之中。方晏如坐在桌案边，面前一把上好古琴，正悠闲舒适地拨弄着。 自腾云楼开业第二日，方晏如便差人送来这把古琴。沈于归在古琴方面虽没有什么研究，却也识货，直觉告诉自己，这古琴定非一般之物。 此后，每逢朝廷休沐，或是府衙放假之日，方晏如便会来腾云楼中沈于归的小间之内，弹奏几回。 方晏如弹奏的时间基本都是午后，也是卞轻鸢的休息时间。故而，对于食客们来说，即使没有了琵琶，却也能听见悠扬柔美的琴音，也是划算。 方晏如的琴音虽不大，却甚是悠旷空灵，又从不抛头露面，便惹得食客频频猜测。 方晏如于桌案前弹奏，沈于归则在一旁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不仅不受琴音干扰，反而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沈于归正在做冰酥酪。 如今夏日炎炎，沈于归亦不愿意去火热的厨房里头捣鼓吃食。物质条件受限，便只能做些简单、方便的小食，来度这夏日。 冰酥酪便是其中一种。 制作冰酥酪所需的原材料就是牛乳与酒醴。食材简单，做法也并不复杂，只需蒸制便可。如此，在凉爽的小间便可完成，也无需再顶着暑热，汗流浃背地守在厨房里头了。 沈于归在小间内支起小炉，炉上放置陶罐，陶罐内装着雪白的牛乳。小炉生了小火，慢慢煮着罐中的牛乳。 盖上罐盖，没过一会儿，便听见陶罐里头的牛乳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持续声响，牛乳经过烹煮后的香浓香气亦沿着罐盖飘出来，染得满室皆香。 沈于归的小间中本就放了去岁的桂花熏着，如今配上淡淡的牛乳香味，两种香气合二为一，倒是奇妙。 香气盈盈，沈于归打开罐盖，让罐中的部分水分蒸发，使得牛乳质地更加浓稠。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罐中牛乳依旧翻着小小的泡泡，但相比先前，牛乳已然少了大半了。 此时的牛乳便已经算是煮好了。沈于归熄了炉火，将牛乳静置，等待其温度降下来。方晏如一面看着琴谱，一面拨琴，虽不说话，却怡然自得。 等了一会儿，摸一摸罐身，牛乳已经降至常温。沈于归探头一看，牛乳表层因升温又降温，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乳皮，洁白如雪，甚是好看。
将表层的乳皮捞出，看着薄薄一层，沈于归不禁有些嘴馋，便直接送入自己口中。 乳皮亦可算是整罐牛乳的“精华”，因是牛乳凝固而成，口感便大有不同，味道也自然格外浓醇些。沈于归用舌头轻轻一碾，满口便都是牛乳的余香。 余下的牛乳便是今日所要做的冰酥酪的“主角”之一了。沈于归将牛乳倒入一只干净瓷碗中，接着便来处理酒醴。 将酒醴用棉纱过滤，同方才煮好的牛乳混合，并充分搅拌。待将其搅匀，便可上炉蒸制了。 方才的牛乳醇香尚未完全散尽，蒸酥酪时产生的香气又迅速填满整个小间。 此时的方晏如亦丢开了古琴，开始在小间内各处转悠。沈于归则坐于桌案之前，埋头看着账本，时不时瞅一眼香炉中香的长度，以此计时。 看着看着，沈于归的目光不禁从账本便到了方晏如的身上——自然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若是再不给他必要的眼神警告，自己的酥酪便要“折损他手”了！ 待一炷香燃尽，沈于归方才熄了火，去看正蒸好的酥酪。 酥酪装于白瓷碗中，将瓷碗取出，里头乳白色的酥酪依旧呈液体状，随着沈于归的动作一摇一晃的。 一旁便是沈于归早就准备好的冰块与冰水。沈于归将瓷碗中的酥酪放入其中冰镇，耐心等待凝固。 这酥酪出了锅，方晏如却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上前去瞧，害得沈于归也静不下心来去看账簿，好几次打掉方晏如的罪恶之手。 正盯着方晏如是否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却听见方晏如略带惊喜的声音：“娘子你看，冰酥酪这不就好了？” 沈于归亦忙凑近去看，只见冰镇之后的酥酪已经由液体凝为固体，白嫩嫩的，与后世的双皮奶的模样很是相似。 将小碗从冰水之中取出，擦干碗身。碗身还带着冰块的余温，触手冰冰凉凉，在这炎热的夏日之中，握在手中真是舒服！ 如今这吃食才算是真正的“冰酥酪”了。 冰酥酪凝得极好，晃动碗身，冰酥酪随着受力微微晃动弹起，却不会散开，看着真是可爱。 沈于归递过一碗冰酥酪给已经眼馋多时的方晏如：“郎君先请，尝尝奴家的手艺如何，可担当得起这酒楼掌柜娘子这一称号？” 方晏如笑着接过，取了小匙，舀了一匙冰酥酪便往嘴里送。 “郎君觉得味道如何？”沈于归还未来得及品尝，甚是好奇。 “嗯！”方晏如眼睛微微睁大，眉毛一挑，“味道甚好！娘子也试试！” 听闻此言，沈于归亦取了一碗，预备亲自尝尝味道。 冰酥酪入口，味道却并没有沈于归所想的那般惊艳。牛乳与酒醴的结合，味道香醇这一点，沈于归无法否认，只是离着自己的预期，倒是还有些偏差…… 这味道倒是有些平淡，若是味道再甜些便好了…… 若是此时再重做一次，时间只怕是来不及。不过沈于归看着眼前白嫩嫩的冰酥酪，灵机一动，倒是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自己的桌案上正好有些阿黎从外头街上蜜饯铺子里买来的各色蜜饯果子。 这蜜饯果子外头裹着的全是砂糖，加上果子亦有甜味，倒是甜得发齁。自己吃了几个，觉得实在不行，这才放置一边的。 那一碟子蜜饯果子中品种繁多，乃是混卖。有浅黄的银杏果、火红的樱桃煎、皱巴巴的核桃、颜色暗淡的海红嘉庆子等。
; 这还只是沈于归一眼扫过去认出来的，若是细细辨认，里头还有凤栖梨、河阴石榴、橄榄、龙眼、荔枝等。 沈于归每样皆抓了些，洒在方才做好的冰酥酪上。白嫩的酥酪配上各色的蜜饯果子，更是显眼。 冰酥酪上的蜜饯果子五颜六色，红的白的黄的皆有，当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将冰酥酪随着蜜饯果子一齐入口，冰酥酪冰冰凉凉，口感如同豆腐，却又比豆腐香醇浓厚得多。 酥酪上层的蜜饯果子则带来了甜味。不仅有砂糖的味道，还有各色蜜饯果子自身的甜香，口感层次更加丰富多样，比单食冰酥酪可好得多。 将这一碗冰酥酪吃完，沈于归又取了一碗，只是在一次，冰酥酪上并不撒蜜饯果子了，而是撒些去岁风干储存的桂花。 桂花金黄，又已风干，颜色却依旧鲜亮明净。沈于归也不贪多，只是用指尖取了一小撮，撒在冰酥酪的正中心，算是点缀。 撒了桂花，沈于归还觉不够，又舀了一匙蜀蜜，浇在桂花之上，将这碗冰酥酪整个覆盖。 蜀蜜与桂花一样，色泽也是金黄，而且颜色比桂花还要深些。蜀蜜自带清甜香气，淋于冰酥酪上，渐渐散开，向着四周晕染。 透过蜀蜜看着这碗冰酥酪，似是白嫩的酥酪整个被镶了一层金边。蜀蜜通透无比，反射窗外照射在冰酥酪上的微光，看着便如同琥珀，更加晶莹剔透、惹人怜爱了。 沈于归用小匙舀了一匙自制的蜜渍冰酥酪，入口品尝，这才是自己所期待的味道！ 酥酪味道虽淡，口感却是浓醇无比，配上蜀蜜的甜而不腻与清爽桂花。每一口都似是甜进了心坎里，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似是永远都吃不够一般。 沈于归只吃了一半，将剩下半碗推给方晏如：“郎君，这个味道更好！” 方晏如接过来，尝了一尝，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娘子就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