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子正在台上演奏，底下的食客们却已窃窃私语讨论开了： “你们听，这位娘子演奏的是《塞上曲》吧？” “不错，听此音律，正是《塞上》不错。只是，为何这位娘子所奏之音，又与《塞上》有些出入呢？” “诶诶诶，你们看，这娘子可真是好看啊……” “哈哈哈哈哈哈……袁世兄，这前头有屏风挡着，世兄如何看出这娘子容貌姣好？” “就算看不见，但是看看这线条，玲珑有致，甚是美丽，你们懂不懂欣赏……” “诶，这首《塞上》乃是这娘子自己更改过的调子吧？虽说新奇，却也甚是动听呢！” “是啊是啊，小生亦是如此想！小生私心认为，这娘子所弹的音律，要更加好听些！” 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之声自然也会传入坐于高台之上的卞轻鸢的耳中，但她并未过多搭理，只是偶尔抬头，微微一笑，复又低头接着演奏。 沈于归立于自己的小间窗边，掀起珠帘，看着高台上与腾云楼中各处的情况。 不得不说，自己花大价钱赎来的这位卞行首当真是有所值！只是一手琵琶，便几乎足以名动京城。 沈于归所站的位置的目光并不会被屏风挡住，恰好能看见卞轻鸢的侧脸与双手。那一双手当真是细腻白净，如同世上最为美丽的白玉一般。 五指纤柔细腻，却又十分灵活，在琵琶的四弦上不断跳跃流转，弹拨出来的声音，宛若天籁一般，听得人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这位卞轻鸢在当下的汴京城中确实出名，凭借的正是这一手好琵琶。 很快，腾云楼中的食客们便有人已经猜中真相：“这位娘子……莫不是那位以‘汴京第一名手’著称的卞娘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讶。尽管惊讶得很，不过大家依旧是十分有默契地安静听着演奏，并无过多吵闹喧哗之声。 先前那位一直想把软酪往嘴里塞的食客，如今也在这悠悠然的琵琶声中，顺利吃到了碟中的软酪。 咬下去第一口，嗯！这软酪的口感当真如同琵琶之音一般，绵软、悠长！ 软酪颜色洁白如雪，触感柔软，像个软糯糯、白嫩嫩的糯米团子一般，当真是稀罕！ 用银箸拈起一块软酪，凑近鼻子，细细地嗅。软酪味道香甜，轻轻咬一口，却并不会完全断裂，而是相互粘连着，如丝缕一般，口感甚是奇妙。 软酪的最外层裹着炒熟的糯米粉。刚入口，沾在软酪表层的熟糯米粉便到了舌头上，带给人一种奇妙的口感，像是冲锋陷阵的前军，为后头入口的吃食打通来路。 咬下一小口，便能清楚地看见，这软酪原来还分为外皮和内馅，给人一重意想不到的惊喜。 软酪的外皮口感劲道，十分有嚼劲，还微微泛着甜香。 软酪外皮似也是用糯米粉所做，吃起来口感软糯香甜，在唇齿之间黏连。嚼着嚼着，给人一种十分幸福的感觉。 嚼着外皮，舌头却突然品尝到一种顺滑无比的口感，想必就是内馅了。 内馅相比外皮，色泽微微发黄。口感也更加顺滑、浓醇，一尝便知这浓醇乃是出自牛乳。 内馅虽已牛乳为主，但实际吃起来，却也不会出现过多的甜腻之感。细细品尝，顺滑香醇的内馅中还带着些黎檬子的酸甜清香，想必这内馅中也加入了些许黎檬子的汁水吧！ 外皮柔软却又不失劲道，内馅顺滑中又
带着香醇，二者搭配起来，口感更是绝佳！ 如今坐于台下的食客们皆仰头听着台上的琵琶，品着面前碟中的软酪，皆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看起来享受得很。 待一曲终了，台下坐着的食客们皆不约而同地拍掌叫好。只见坐于屏风后头的卞轻鸢盈盈一礼，站起身来，伸出纤纤玉手缓缓推开屏风，露出自己的真容。 食客们见此，纷纷炸开了锅： “你们看！还真是卞娘子！” “是啊是啊……” 卞轻鸢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食客们皆安静下来。只见卞轻鸢轻轻晃一晃金铃——原来方才出场之前那一道金铃声响，正是自她腰间发出的。 金铃悬挂于卞轻鸢腰间，卞轻鸢又着一袭月白色长裙，使得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于她的细腰上。那细腰盈盈一握，给人以无限遐想。 众人皆屏气凝神，却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询问声音： “卞娘子日后可是在这腾云楼弹拨助兴了吗？” 此话基本问到了在场大部分食客的心里去。这确实是个问题，吃着美味的吃食，听着如此天籁的琵琶，当真是一桩美事！ 卞轻鸢于高台之上微微点头，缓启朱唇，声音轻柔：“正是。” 略停一停，又道：“今日承蒙诸位关照腾云楼，亦承蒙诸位关照妾身。妾身回报诸位厚爱，便再向诸位演奏一曲《明妃曲》。” 说着，便又退回屏风后头，台下则是一片叫好声，震耳欲聋。 金铃轻响，腾云楼内又安静下来。卞轻鸢于屏风后，素手轻拨，悦耳的琵琶之声又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这一首《明妃曲》同方才的《塞上曲》相比，情感色彩又有所变化。有了卞轻鸢的“第一名手”加持，食客们纷纷兴来，唤来酒楼女使叫菜。 如此一来，腾云楼中的女使们又开始忙碌起来，而立于小间内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沈于归自然也是喜笑颜开，合不拢嘴。 正笑着，突然听见门口轻轻的叩门声音。沈于归不轻不重道：“进。” “吱呀”一声，小间的门被人推开，原来是阿黎。 阿黎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瓷盘，盘中堆放着数块浅色糕点。 沈于归看了一眼碟子中的糕点，有些疑惑：“这是——” 阿黎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案上，旁边放着一双竹箸。 “姊姊，这是厨房里新做的莲子糕，姊姊尝尝味道可好？” “莲子糕？”沈于归看着碟中糕点。 这碟中糕点摆放共有两层，下层一共四块，糕点之间相互紧挨着摆好，上层中心位置放置一块，整体形状甚是别致好看。 这莲子糕被做成花瓣形状，糕点颜色浅淡清凉，让人在炎炎夏日中，看着不觉心神一激。 沈于归拈起一块，凑近鼻子跟前闻一闻。这糕点不愧是叫做“莲子糕”，整块糕点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淡淡的莲子清香，让人一闻，便知已是盛夏时节。 沈于归咬下一块，细细品尝，阿黎则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介绍： “这莲子糕乃是厨房中一位橱役所做，说是如今夏日，莲子成熟，这莲子糕便是那橱役家乡吃食。那橱役见着新鲜莲子，难免思念家乡，故而用厨房中的莲子做了这吃食来。” “那橱役还委托奴家，让姊姊尝尝，若是姊姊觉得味道尚可，将这莲子糕于酒楼中售卖亦是好的。奴家心觉有道理，故而便来
了。” 沈于归一面听着阿黎的叙述，一面品尝。这莲子糕入口清爽，因是莲子所做，故而清香之味定是少不了的。 莲子糕吃起来口感顺滑，入口即化。沈于归用指尖掰下一小块莲子糕，略略一碾，便明白了—— 原来，这莲子糕是用莲蓉所做的啊！ 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吃到莲蓉，只能依靠手工制作。虽说与后世相比，制作的整体效率要低些，但做出来的精细度，却是后世远远赶不上的。 制作过程费时费力，但做出来的吃食的品质却是十分精细。莲蓉粉质细腻，柔软如泥，只是用舌头轻轻一抿，便在口腔中迅速化开，留下满口的清甜味道。 若说与软酪相比，沈于归倒觉得这道莲子糕同卞轻鸢的琵琶更为相配。软酪虽也是甜香柔软的，相比莲子糕，终究还是有些甜腻，不如夏日中一块清爽可口的莲子糕要来得好。 咽下一块，高台上的琵琶依旧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小间之内十分凉爽，配上甜而不腻的莲子糕，听着如同天籁一般的乐曲，当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毕竟，这样的生活当真是舒服又惬意。吃着美食，听着小曲，四海之内，天下升平。 高台上一曲终了，沈于归面前的莲子糕亦已不知不觉吃完。沈于归放下竹箸，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拿起桌案上的茶盏与茶壶，斟了一盏清茶，略略吹一吹，方小口小口地啜。 阿黎亦不急，静静站在一旁，等着沈于归的指示。 喝完半盏茶，沈于归方才慢悠悠开口道：“味道不错，质地也细腻，只是略略有些甜了。食客吃一两块倒还罢了，若是吃得多了，嗓子中倒有些腻，得需用清茶来压一压才好。” 阿黎点头：“那奴家便让那橱役再改进。” “不必。”沈于归摇头，“就这样，也挺好的。” “挺好的？可是姊姊方才还不是说这莲子糕太过于甜腻了吗？”阿黎看着瓷碟，又看看沈于归，疑惑不解。 “确实，”沈于归优雅地擦擦嘴，“届时咱们将这莲子糕同茶水一块儿售卖不就行了？如此，莲子糕也有了销量，茶水亦能多售，多好……” 阿黎点点头，这下可明白沈于归的意思了。 沈于归慢慢眯起眼睛，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去岁这个时候，咱们脚店的青梅茶饮的销量还是相当好的吧……” 阿黎道：“是呢。” 沈于归看看窗外的天光，自言自语：“如今又到了青梅该上市的时候了……又是一年光景，时间过得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