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以为以容嬷嬷平日里当着周公公他们的面，肯对她施威鞭打，以为她有一些能耐阻止敏丫头往太监屋子里手凌虐，没想到她现在的权利只限于教导奴婢，仅限于在上头几个太监公公面前鞭打她们，再没别的权利了。 她往另一头扭头，看敏丫头时，不禁叹了口气。 她本不想参与其中，所谓锋芒毕露总是没有好结果。 “好吧，这事我来办吧！”她再次深叹一口气，真是自身难保也要忍不住出于医德去保护弱小的人。 “姑娘你.......”容嬷嬷挂着泪从炕慢慢站起来，她伸手想拉她，见她与她只有一段距离，她往前走几步，看姚玉的眼神仿佛不曾认识过她：“你之前在宫里做什么的？” 她既然敢说不让敏丫头被迫上贾总管屋子里□□，就必然想到她之前的身份一定有原因才肯说得出那句口。 姚玉没有理她说的话，反而收拾了红漆盒子揽在腰中，往门口走去的时候，对容嬷嬷说：“很晚了，早点休息。她只能吃清淡的，不能吃油腻辛辣食物，不可以吃韭菜茴香，尤其马上到了夏天，也不要碰绿豆，绿豆能把喝下去的药分解，要么把之前喝过的药全部白费了。”姚玉象征性地交代几句就要走。 容嬷嬷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很快从炕上放着四方茶几上拿来了饭菜寄给姚玉道：“你好没吃饱饭吧？”她于心不忍，还是拿出了正经的晚饭，为了感激姚玉无怨无悔地给她干女儿治伤，语气无不感激地说道：“我本就不饿，放着也浪费，不如给你吃吧！” 姚玉用宽慰的眼神看她道：“一个窝窝头管饱，这顿饭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吃吧。忙了一晚上，你也该饿了。” “姑娘！” 姚玉正毫不迟疑地往外走，容嬷嬷疾走地追上去，拉住了她腰上的衣裳。 姚玉手扒在门上，回头，容嬷嬷把手褪了下去道：“我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感激你，这有这碗饭能相融我心中的愧疚。”容嬷嬷指着平日里对她苛待地鞭打，二人相视，心照不宣。 姚玉再次象征性地嘴角上扬道：“哦，这些天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相反她比较理解处在这种屋檐之下，谁会好心相待比自己地位低的人。 古代不都讲究尊卑有别吗，容嬷嬷对她打骂苛待，自然被上头太监公公压着一头，使她不得不就范。 “这.......这你不记在心上，不接受我给的，你让我往后如何心安哪！”容嬷嬷无所适从地不安道。 “你放心，日后我会过来察看她的伤，绝对对你分文不取，仅限于我自愿义务给她看伤。”姚玉扒开门，身后又被她拉住了。 “可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姚玉扭头，容嬷嬷垂下眉目看向地面，嘴里咕哝道：“总不能天天哑巴哑巴地叫你。” “我姓余，叫我余姑娘就好。”姚玉说完，躲开容嬷嬷再次伸来的手，往外走去。 荣嬷嬷捧着碗走了出来，伸手终究没有抓住她，黑夜里冲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容嬷嬷把最后一个问题低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前日那次主上从外头来冷宫找你，你跟我们主上到底什么关系？” 一长串的问话消隐在黑夜微风之中，姚玉身影已经隐没无影无踪。 “哎.......真是个个都神秘，主上不说她是谁，她自己也不愿告诉我她的名字。”容嬷嬷落寞地揣着晚饭，门“吱呀”地关上了。 之后两天，容嬷嬷没有再为难她，尽管周公公时而来到浣衣院里来监督，他只监督姚玉有没有在这
里捣衣裳，容嬷嬷有心拥护姚玉，却碍于周公公是她上头的身份，少不得拿嘴痛骂几句，扬起鞭子甩她后背两下，周公公才得意洋洋满足地走了。 临走时，他忽然揪起一个婢女，看牲口似的夹住她下巴仰头给他察看几下，他满意地嘴角上扬道：“就她了。” 容嬷嬷讪讪地问：“周公公要这笨奴做什么？” “我这几日躁得慌，拿着丫头到我屋子里解解闷。”周公公不由容嬷嬷迟疑，他一把握住她后脖颈，用力道揪她站了起来：“走，陪本公公玩玩，把我伺候舒服了，今日你不只有饭吃，活也少干一天。”他猥琐地笑笑，送开她，把她揽进了他身边。 那丫头也是稚气未脱，她忍受着不住往容嬷嬷身上瞟，用眼神祈求着看她。 容嬷嬷抿了下唇，笑道：“周公公，这丫头不太机灵，怕伺候不好公公您。” “怎么会？”周公公脸上显出不悦，瞅了容嬷嬷眯缝起眼来，脸上似乎在她身上算计地道：“你要嫌她粗笨，不如叫敏丫头过来。” 姚玉听了，神经反射地站了起来，朝他们方向走去。 容嬷嬷眼角余光发觉姚玉正往这边走来，匆匆回眸看周公公笑得直咧嘴：“好好，怪奴婢多嘴！”她抬手拍打自己脸上，周公公这才瞥回了眼，紧揽着怀里的，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身。 容嬷嬷飞快冲姚玉使了眼色，警告她不要再过来，便听到周公公说道：“方才那丫头看着年岁比这里人还要大些，若不是她脸巴子上有淤青，我早找她来解闷。”他回头看一眼，姚玉连忙蹲下身假装捣洗衣服，听到周公公尖着嗓子道：“你给她喝药了吗？” 容嬷嬷答：“喝了喝了。” “叫她赶紧好起来，贾总管听闻来了新丫头，心里正惦记着她呢！”周公公道。 “哎，奴婢务必让她勤喝药，快点好起来！”容嬷嬷又飞快找姚玉，见姚玉蹲下身子浣洗衣服，没有走到前头来，身边周公公揽着丫头走了，容嬷嬷目送之后，松了一口气，又马不停蹄地走回去，到姚玉身旁，声音冷冷地：“走，随我到那边去！” 姚玉见周公公走了，手里活才停止，抬头望容嬷嬷，容嬷嬷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上勃然大怒地瞪着她。 姚玉扑了扑手上的水渍，站起来，容嬷嬷朝前走，她跟她后头走。 离开四周浣洗衣裳的院子，到了外面一处院子里，前头有几个打扮怪异的女子围在一处正拈花打扮，把手掌当镜子看，她们打扮大多头发凌乱不堪，但仔细看她们脸上傻笑的令人心里慎得慌。 “你这孩子怎么说你也不听，不是说好这两天可以屋里歇着，别出来显眼！”容嬷嬷忽视不远处前朝遗留的废妃发神经地打扮，斥向姚玉说道。 姚玉不说话，心里已经明白容嬷嬷的好心，可是住在这样的屋檐下，不少人都盯着她的状况，周公公便是庸总管的眼睛，她出来捣衣服，容嬷嬷虽吃点苦头，但她的身份极容易引起冷宫所有人的注意。 看她沉默不语，容嬷嬷不逼着她，只道：“随我到外头去。” 外头，这不就是外头吗？ 姚玉打量四周，冷宫里的废妃们依然我行我素地独自欣赏，嘴里念叨着：“陛下，我好看吗？啊哈哈哈哈。”开始疯癫起来。 容嬷嬷显然不想在这多呆，往前迫不及待地走过去。 “不回去吗？”姚玉简洁地问道。 容嬷嬷回头，表情里没任何情绪道：“有人在那等。” 姚玉跟她来到
了一口井旁，没多会儿，容嬷嬷又走开了，她说的那个人并不在这里。 正纳闷不已，容嬷嬷拐了一道隔离墙就不见了，徒把她留在了深井旁。 姚玉等了一会儿，正耐不住地想离开这里，这里封闭又偏僻，坐落一个小院子里只有一口井，周围都筑着青灰色的砖墙，隐秘的令她感到窒息。 她转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影子反照在水里，慢慢她对着井口里的水倒影出她左脸上的黑青的印子，她偏头看了看，拿出白瓷药罐，扒开瓶塞，食指站着柔软滑腻的药膏轻轻抹在淤青的脸颊上。 忽然身后多了一层倒影，男子脸上一半被她身后挡住了，姚玉吓了一跳回头。 “怎么是你？”她慢慢直起身子，手还在左脸颊上，警惕地看着他与她近在咫尺。 “担心你。”他轻声说，眼里盯着她脸上某一处，伸手欲要接近。 她褪去了往日装扮太监做副总管的架势，如今一身素衣，头挽简单的单螺髻，中间插一支普通不过的木棍，顺着鬓角滑下来一缕青丝漂浮在她左脸颊一圈青紫印，看之触目惊心，但也掩盖不了她的清素动人。 姚玉连忙后退，后腰抵到了井口外面。 他不再走近，手悬在离她脸上一寸距离，说道：“我只是担心你的脸.......”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她忽然嗤笑了一声。 姚玉放下了手，别开视线，对着地面上一地土沙子道：“容嬷嬷给你吹了什么风，让你过来看我。”她抬眸，看他眼神一刻离不开她的脸，她又嗤笑一声自嘲道：“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跟毁容了似的。你过来看我，不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我哪有。”他哑声反驳，脸上为不可见的薄怒，似乎她再这么误解下去，他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那你来，还是为了看我有没有利用的价值？别犯傻.......”她两手支撑后腰的井口旁，凉凉地笑道：“诸葛荀，我已经云落成泥了，你再这么看我想我，你真够没意思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显然她说的话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姚玉，我来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低声道：“真担心你才过来看你一眼。” 姚玉也低头，只是用手弹衣上的灰，也低声道：“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掉入尘埃，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所以——”她抬起头来看他，“别对我抱有任何幻想，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忽然龇牙咬住了说道，眼神隐忍地爆发出一腔怒火看她，而她一脸平静望着他，更让他心里感到不舒服。 她总是误会曲解他过来的目的！ “什么？”姚玉分不清他说的哪件事。 “故意顶撞古翼，连命丢了你都不怕！你是不是早就在他面前预算好了的，也预算到我们.......想与我们划清界限！”他咬牙切齿地浑身激动得颤抖。 “是。”姚玉简洁地用眼神“你猜的差不离十，真聪明”赞许地看他。 “姚玉你真是疯了！”诸葛荀惊怒地吃惊看着她。 姚玉嘴角淡淡上扬，慢慢倾身靠近他一寸的距离：“诸葛荀，我不喜欢走你们安排好的路线。你要明白，我最终的归宿不是在宫里，而是在宫外。”他微微拧眉，显然不明白她说的意思，姚玉在心里叹一口气道：“我与你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懂吗？” 他怔怔看着她，心里想他和她怎么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她就站在他面前
，怎么就成了她嘴里说的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 姚玉绕开他，想离开此地。 “姚玉！”他压住声音嘶吼地叫住了她。 姚玉走到他前头，背对着他稍微站住。 “你到底想要什么？至于你为了某个目的奋不顾身，连命都不想要了！”他哑着声音问。 “我的目的跟你的目的背道而驰，我不贪恋权贵，只贪恋人间，向往自由。你懂？”她回头看他，他眼神复杂地回看她，几次蠕动嘴唇，终在她这句话里沦陷下去。 “就因为这？”他反问，眼神里空洞疑惑。 姚玉默然转回头，不再说话地走出了令人窒息四周筑起高墙的院子。 她的事跟他有关吗？ 他何必与她牵扯不清，好聚好散，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