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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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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戏正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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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一切照常进行,县衙没了抵抗之力,沣县县令亦在我们手中,还管那两个死人作甚。” 深藏在后山的退路给了闵良之十足底气,就连口中说出来和声也比平时气壮三分。不过这种罔顾他人死活换来的豪气,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恢复一贯的严慎,闵良之啧声一咂巴,转身面向众人,放低了姿态:“我知大家此段时日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这两日,血海苦战,死伤惨重。更有昨日逆局翻转,靠的哪里是我一人之力,全赖诸位弟兄拼死一博,闵良之现今才能站于此处。” “此恩此情,闵良之深铭在心。” 话及至人心坎之处,便见他抱拳拱手,向着众人一揖到地。好汉莫问出处,能屈能伸方为丈夫,闵良之不要脸地给自己踱一层金光。 易三戈暗中呸道,这老鼠精尾巴一翘,他就知道定是又要使出老花样。 “大哥此举言重了,这么些年来,若非大哥仗义出手,我等弟兄们哪能苟活至今。命都是大哥捡回来,为此负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付二当先领头,一言说出了大伙的心声。 “是啊,没有大哥这根主心梁,我等早已被县衙那群狗东西给杀了。”底下人声附和,盛情助长,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闵良之抿嘴苦笑,两只精光小眼却早已泛起两滴猫尿:“我闵良之何德何能,能得诸位弟兄如此信任!” 发自肺腑之言,可下一刻便见泪眼一转,两滴猫尿顿时化为一道精光:“现今沣县县令已被擒获,一切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弟兄们也算苦尽甘来。事到功成之际,我闵良之必不会亏待了诸位弟兄!” 兄死弟及,两肋插刀,此等场面真真是一副感人好模样。 口中不费力地吐出两道煽情之言,便能轻松拿捏住了人心。这等嘴皮子功夫,易三戈深愧不如,合该他一直被闵良之压上一头! 虽对闵良之此举充满了鄙夷,但易三戈面上还是一副欣慰笑容,不露半分声色。 “谋划半载,良之兄一路忍辱负重,现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万事皆可得偿所愿了。” 易三戈忽然仰天大笑,由衷地送上了两声道贺之喜,一举将沉重氛围扫开,众人受此感染,面上亦然展露了舒心笑容。 老大得偿所愿,他们这些跟在身后小喽啰的自然也能称心如意,好处多多咯! “哎,三哥抬举了,这一路的苦头都让大伙吃了,我又哪里来得忍辱负重。而且眼下事还未完,那沣县县令此刻拉紧了脊梁,硬骨头一个,要撬开他的嘴,恐怕还得花点手段,距弟兄们心中得偿还差点愿头儿啊……” 闵良之连忙撇开易三戈送来的这顶“高帽子”,目转精光埋,眉下愁思起,一番推辞言语说得是滴水不露。 知道眼前之人是何德性,有了“靠山”的易三戈也不气馁,吸了吸鼻中热血,真诚道: “良之兄一如往常多虑,这祠堂后摆着的沣县县令,一位行不通,再换一位不就好了。毕竟此行犯下,咱们可都是冒着杀头的大罪,早了之,早离开,兄弟们也可安心呐!” 易三戈暗戳戳地往祠堂后面瞄去,话中几分沉声让众人思绪一时飘荡开。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犯下的罪行,单就挟持花家村村民一事,便足以让他们死上两回。 易三戈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他们的小命也确实危在旦夕。 “易三哥言之有理,撬不动冯石溪的嘴,那就往那臭书呆子身上扎去,反正都是沣县县令,不愁他拿不出来。” <

/; 不知从哪冒出一道声音,引得底下众人再次抄和起来,一道,两道,三道……通通往闵良之头上倒去。 到底逃不过人之本性,口中虽说着不在乎,可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比那土中烂泥都还要渴望呼气儿。 闵良之一边和风细雨地应对着众人投来的不安心绪,一边暗中聚起阴毒目光,直往易三戈杀去。 管这莽汉有心还是无意,若是再给他找麻烦,挡了他的路,他必要了易三戈的命! 心中杀念只是一瞬的当口,闵良之抬头看着蠢蠢欲动的众人,当即从旁人手中抄过一把木锤,重重砸向了破墙。 轰然一声响,锤断墙倒,躁动的人群顿时静下滞住。 “我知诸位弟兄心中焦急,可做都做了,冯石溪已在我们手中,还怕这一时之急么?” 压抑的低吼声让大伙恢复了些理智。 闵良之竖起双眉,揪着这丝清醒振振再道:“我们盯上的是沣县县令没错,可大伙别忘了,当初我们是因何要寻上这沣县县令?为了活命,为了不再受制于人下,为了光明正大地走在白日烈阳下!弟兄们赌上性命义无反顾地来到沣县,不正是为此么?” 低声的愤慨远比大声嘶叫来得震耳欲聋,众人脑中一片嗡嗡,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闵良之舔了一口唇边沫子:“咱们弟兄一伙这么多年为那人干了多少龌龊事,为其敛下的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结果到头来连只破履都不如,想丢便丢,想杀便杀。呵!而今弟兄们皆然醒悟,一众反起,当先给了他一刀,千里迢迢叛离到沣县,当然是要拿回我们该得的东西。” “沣县县令冯石溪,身为那人的帮凶,暗中串通的同伙,便是我们此行盯上的猎物!而那个生闯进来一无所知的新瓜呆子,一问三不知,你们去逼他顶得何用?” 飞溅的唾沫喷到众人脸上,闵良之气喘吁吁,恨不得敲开这些白痴的脑袋。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一道青一道白,对闵良之口中所说的“那人”全然一副讳莫如深之样。 付二使劲捏了一把伤口,站出来道:“大哥所言甚是,我们要寻之人是沣县县令,更是与那人勾结的吸血同党冯石溪。” 闵良之趁机攻上:“是啊,冯石溪,也就只有他,才能从那人手中分得金财。弟兄们以命相博换来的家当,一半流入了那人口袋,一半则被冯石溪给吸了去。” “沣县百姓能过得如此安逸,尤其是近两年来,八成便是冯石溪把钱挪到了这上面,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换了一片光明好仕途!” 付二送来的推波助澜,让闵良之面上戏份再上一层楼,字字串联如同“千金良药”,正中众人缺失的“胸口下怀”。 在场众人不为所动的,大概只有易三戈与尾九郎了。 “大哥见谅,兄弟们也是受够了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心中又厌又惧,一时急过了头,鲁莽行事,实非我等所愿!但我等一行从决定叛离那厮一刻起,心头便唯大哥马首是瞻,任由大哥吩咐,兄弟们绝无二心。” 话说之人名为沈南,不似其他粗蛮野汉,其腹中也曾灌过几两墨水,只可惜早年家中突遭巨变,绝望投生之际被闵良之亲自出手救下,后以重礼相待,故而他对闵良之总存了些与旁人不一样的感激。 “南弟所言,我心亦知。弟兄们一路所作所为,闵良之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但就是在此关键时刻,看到弟兄们差点失去理智,闵良之心中比谁都还要着急哇!” 闵良之用力拍

了拍胸脯,一副痛心模样,情真语切之,连他都辨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戏。 付二抬头望天,深有感触道:“此情之急,怪不得大伙,也怪不得大哥,要怪只能怪那人,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当初没能杀掉他,弟兄们本就深有所惧,现下被引了出来,慌了神,才会冲动行事。” “身躯虽已离开,但附在头上的桎梏从未离开过。一日未能真正摆脱,那厮便如食骨在喉,卡得兄弟们窒息难安。我这一路每每一想起那厮手段,定得夜中惊起,回回不得眠。” 沈南死死揪住胸口衣襟,苍白口唇泛起一丝颤动,不知是身上伤口更痛还是往昔回忆更扎心。 众人心中亦然感概万千,付二与沈南此言,正正戳进了他们心窝子里。因为这不是简单感同身受,这就是他们的亲身所历。 此套枷锁,此份阴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笼罩在他们头上的噩梦,即便已经离开了,仍旧不可免地受其影响。而铤而走险地来到沣县,那是他们抱着不顾一切的决心,豁出性命,亦在所不惜。是以先前所做种种,以花家村为要挟,屠李家庄之生灵,虐打县衙差吏,绑架朝廷命官……他们绝不退缩,绝不回头! 但这种被“癫狂”支配的热血总会有耗光的时候。 或许是将孙县丞一干帮手埋获之时,或许是将县衙一众人等押回李家庄之时,又或许是最后将反抗的冯县令打趴之时……尘埃落定,一切终了,这股子热血也终将散去。 留下来的只有一副筋疲力尽的残躯,空乏恣长,一不留神便被深埋在心底的恐慌钻了空子。 闵良之深谙其中道理,而这一路他也花费了心思,尽可能稳住众人心态。但却没想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竟差点破了功!一想到此,闵良之眸下怨毒之色再一次地飘向了易三戈所在之处。 罢!将死之人,不予计较。 眸下毒光转动不过短短几瞬,闵良之便已决定了易三戈的生死。 “得见诸位弟兄神智恢复,我心也安了。”该做得戏一个不能少,闵良之抬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被蒙在鼓里的众人一时霎红了脸皮,歉声纷纷落下,闵良之心中厌烦得紧,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大度样子。 短小的四肢应接不暇,紧接着又听他道: “冯石溪眼下不开口不打紧,反正在我们手中,有的是办法让他张嘴。只不过,那沣县新任县令,依我之见,暂时恐怕动不得。此行有冯石溪一位朝廷命官便可,不宜再牵扯过多事端,且听此人背后来头不小,不是冯石溪这等光腚子鼠辈可能比之的。” 少见的凝重出现在老大脸上,众人心下自当打起了警惕,没人想着再从这新县令身上打主意。明玉舟此下,也算是保住了半条命。 “怪我一时多嘴,惹得良之兄不快,还差点让众位弟兄闯了大祸,该打!该打!” 就在众人埋头筹思的当口,一道突兀啪啪声引得他们目光再起,入目正见许久不言的易三戈狠狠抽着嘴巴子,清脆凛冽,丝毫不手软。 闵良之故意不抬头,待耳侧传来了十余下清脆声时,才楞头一抬眼,故作惊讶道: “三哥这是作何!我等弟兄并未怪罪于你,且此事深究其根,到底还是弟兄们的‘心魔’作祟,哪里怪得了三哥头上。” 道理说得好听,可口中却根本没让人停下来。 易三戈自甘倒霉,手上之力加重了几分,只待到底下传来制止之声时,才缓缓地放下双手。 “良之兄与众位弟兄大量不

计较,但易三戈却不能放任自己乱言之行。如今同载一条船上,若是因易三戈无心之举颠了船,那这失去的,可是大伙一条条热腾腾的命啊!” 易三戈夸张地张开双臂,言语激动之意,比之闵良之方才还要切上三分,就连鼻中鲜血也“热腾腾”地往下直流。 看到这副熟悉的神情,闵良之暗呼不妙,回头一看,果然见众人一副深受感动的凄凄模样。 闵良之又气又恼,一群白痴,任谁勾勾手都能骗过去! 糊了屎的表情一闪而过,闵良之立即埋头掩住。除了时刻观察他的易三戈,没有人再发现他的异常。 肿成细缝的小眼露出一丝得意笑容,易三戈抬手一把抹去鼻下热流。做戏嘛,他是不怎么会,但有这现成的师傅在此,在他眼皮子底下,三番两次上演的好戏,他还不能模仿一二了? 方才闵良之唱出那番大戏,才是让他真正开了眼。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之以法,一连串的激昂话语将众人唬得愣愣是道,若非他知晓全情,定会被易三戈这番精湛演技蒙了去。 不过此下任他装得再好又如何?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得也会来。 易三戈抬眼一睨,肿胀的眼皮丝毫不影响他的视线,天边一丝金光若影若现,即便隔着万里云层,仍然照进了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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