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芽原以为自己的刀工还算不错，结果年幼的念香手快得看不见影。宰鱼的刀好像成了念香的一部分，随她心意切割鱼肉，这让米芽赞叹不已。 正当饭点的时候，今日的鱼就全都卖出去了。从前每日的客流量都有限，孙老头为了保证不浪费，会刻意控制进货量。今日倒是供不应求了。不少客人提前预订了明日的鱼，说一定要买回去试试。孙老头一一记在一沓草纸上，字迹遒劲有力。 提前下班的几人这才能放松地坐在小马扎上，围着一盆水煮鱼大快朵颐起来。孙老头帮念香倒了一碗水洗掉鱼肉上多余的辣椒，又让她注意鱼刺，才吃起来。 “喵呜……” 一只白色的小猫熟稔地走过来，冲着米芽叫了一声，又去蹭念香的腿。念香很喜欢这只最近来蹭吃蹭喝的小猫，洗干净了鱼肉来喂它。 孙老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叫念香小心被猫抓。 说来也奇怪，孙老头开了这么多年的鱼铺，没有招来一只猫。米芽正式搬来杂院东厢房的那一天，这只小猫就找上了家门，每天跟点卯似的出现在了鱼铺或者杂院的门口。 小猫很亲人，尤其喜欢跟在米芽旁边。但是酒楼不能进猫，米芽只好让它别跟着自己。念香倒是很喜欢猫，她虽然不说，但时常亲热地搂着小猫，帮它顺毛，跟它一起玩。所以，小猫也很喜欢念香。 米芽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她一口馍馍，一口鲜辣的鱼肉，觉得分外满足。 “孙叔，您这鱼真新鲜，是在哪儿进的货啊？” 收摊回去的时候，米芽都还在回味，忽然好奇起来。 孙长如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念香抱着猫跟着他。他倒是没有避讳这个问题。 “我的同袍有块鱼塘，他照应我，每回都把新鲜的留给我。你这水煮鱼的方子，我想下次告诉他，他们一家就喜欢吃辣的，你觉得妥当吗？” “那有什么，我都说出来告诉整条街的人了，自然是不在乎方子外流的。您尽管说。” 米芽揉着肚子，觉得里面暖呼呼的。红泥走在她身旁，也是一副餍足的馋猫样。 孙长如点点头，又说起别的事来。 “说来还要亏红泥姑娘帮忙，从前的鱼虽然新鲜，但到了黄昏也不至于这样活蹦乱跳的。” 红泥现在在鱼铺帮忙。原先是孙老头想照应她一二，也没指望她能做什么意外的事情，谁知道有她在鱼铺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她真正成了得力干将。红泥现在也是靠自己的本事挣工钱的人了。 红泥被夸奖了，红着脸冲着米芽咧嘴笑，一团孩子气。 “我就和那些鱼说话，让它们别那么无聊。” 米芽想起红泥提到过的木系异能，明白了她说的话。 木系异能是掌管万物萌发繁育的能力，不仅仅局限于植物。不同的持有者也会呈现不同的能力偏向，例如有的人更擅长让牲畜增肥，而有的则更明白如何治理病虫害。强大的木系异能持有者大多成了每代君王都十分重视的司农官。 红泥更擅长和万物交流，激发它们的活性，有的时候会显出神奇的效果。 孙家的杂院里有一小块菜畦，还有一个空鸡圈。因为照料得不到位，菜畦里的白菜长得蔫了吧唧的。红泥来了之后，每日都在照料蔬菜，那白菜竟然一天天变得新鲜起来，打了霜后也要比寻常白菜更加清甜。 除了种菜，红泥还跟左邻右舍的大妈小姑娘们处好了关系。她把自己种的甜白菜送出去，人家回送了她
土豆茄子，还有些零碎的菜种，最重要的是能孵小鸡的蛋。 红泥从前在家就很擅长孵小鸡，没过多久，孙家的鸡圈里尽是吵嚷的小黄鸡。念香和红泥时常剁烂菜叶，还有撅蚯蚓来喂小鸡。它们这会儿已经壮实得多了，寒冬腊月里竟一只都没有夭折。就连相邻的妇人都来跟红泥取经，一时间大家对孙家的坏印象被冲淡了不少。 红泥用自己这段时间的工钱买了一只健康的母鸡，仔细照料。母鸡每日都会诞下一只蛋，有时候甚至是两只。红泥便料理了蔬菜和鸡蛋，给大家加餐。得亏有她在，大家最近的伙食都好了不少。 孙老头以前爷孙两个相依为命，忙起来吃饭常常是凑合。他自己也就算了，就是常常觉得对不起念香。 租房的时候说的是灶房公用，但分开开火。现在红泥时时照应着爷孙两个，孙老头心中感激，便给她们减了一成房租，又找了工具把东厢房的墙面重新抹了一遍，还多添了个不好看但结实的柜子。 红泥和米芽明白他的好意，彼此间相处得更加融洽。 “……你做饭的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开一家小饭馆呢？” 红泥还想着水煮鱼，快活地问道。 “饭馆啊……” 米芽倒是真没有想过。 在西幻开过奶茶店之后，她也算涉足过餐饮行业了，倒是没有从前那么殷切的期待。就算系统没有绑定她这个位面要开“文具店”，她可能还是会放弃再入餐饮业，而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米芽还是觉得人生在于多多尝试，用心体验。往好的方面想，在绑定了这个狗系统之后，她至少可以多次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境遇，不管是好还是坏，她都想努力去适应。而且说实话，米芽还挺想开文具店的。 米芽年幼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逛网上文具店。星际的义务教育给每个入学者都配备了基础的光脑，学生可以在上面做笔记。班里零用钱多的学生都有好几种手札本，还有数不尽的联名贴纸。他们的手札花花绿绿的，那时的米芽觉得那些煞是好看。 米芽没钱兑换好看的电子笔刷和便签，就坚持看广告攒代换币，每回都要在百般纠结之下选择最想要的一个电子文具。她现在都还记得自己看了整整半学期的广告，才攒够了兑换一个电子手札本套装的代币。 那个套装里除了有多种内页的卡通电子手札本，还有两三套有版权的贴纸，可以贴在手札本里。尽管和别人的比起来显得有些简陋，但那时的米芽却觉得非常满足。 对于文具的亲切和喜爱一直延续下来。米芽在西幻和草原的时候都习惯性地带着手札，记录自己乍现的灵光。 “其实，我想开一家文具店。” 好像在说自己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米芽忽然觉得说出口有些羞涩。 “咦，”红泥的眼睛里闪动着光亮，“那也很不错啊！” “真的？” “真的！” 米芽抿嘴笑起来，尽管还是有些羞涩。 四个高矮不一的身影在巷子里晃动着，最后没入杂院的大门里。 花市的黎明刚刚升起，但百姓们安宁静谧的夜沉下去了。 － 天快亮的时候，米芽醒了。她侧过头去看，身旁已经空了。 因为两人还在兢兢业业装真夫妻，所以成亲后一直都是睡在一张床上，只不过盖的是两床被子。 平日里米芽要赶去酒楼
点卯，起得很早。至于孙老头为了进货，就更早了。 红泥，不，现在应该叫甄奇了。昨天睡前夜话的时候，红泥郑重其事地说了自己准备改名字为“甄奇”。 “我从前觉得红泥是个很美的名字，但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像是被人践踏进泥巴里的花瓣。你不是说我的异能很珍贵很神奇吗，我以后想要叫自己甄奇，就是珍贵而奇特的意思！” 甄奇像往常一样起来做早饭，蒸的是米芽之前做好了冻起来的红豆饼。刚蒸好准备去叫人，她就看见米芽走进灶房，身后跟着迷迷瞪瞪的念香。 “我正想问呢，你今日是跟人换了晚班吗？” 甄奇端着蒸锅，搁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米芽洗了碗筷，分给大家。 “不是，昨日忘记说了，我今日轮休，正好陪你去复诊。” 甄奇听了眼神倒是有些躲闪。 “没，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了，我知道路！你在家多休息吧！” “我原本也想去书院那边找些开店的灵感，正好顺路，不麻烦。” 米芽啃着红豆饼，又灌了一大口豆浆。豆浆没加糖有些淡，未滤干净的渣滓留在碗底，口感有些粗硬，但是有股浓浓的家常味。 “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全好了，可以不用再去看大夫了，免得到时候白花一笔钱出去……” 甄奇越说越小声，被米芽盯得心虚起来。 “看病是最不该省钱的地方。你是不是担心钱不够？我昨日找掌柜支了一个月的工钱，再加上之前我们一块存的，看病肯定是够的……” 甄奇的伤口现在从外面看已经看不到痕迹了。但是到底伤到的是后脑勺，还是不能大意。 在米芽的坚持下，甄奇不再推脱。米芽洗完了碗筷，正好甄奇也帮念香整理好了衣服，三人一块锁门出去。 穿过槐花胡同，就走到了青龙大街的正街上，前面不远处就是菜市场。 三人正欢欢喜喜地聊着天，抬头却瞧见街上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大家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呆鸭，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新鲜事。 钟鼓楼响起沉闷的鼓声，刚到辰时。米芽这才发现天空不见太阳，只有冷灰色的厚重云翳，堆积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成群的黑鸟在半空中横冲直撞，乱飞一气，跟要世界末日了似的。 “吉时已到，即刻行刑！” 洪亮的声音压下来，躁动的人们忽然噤了声。菜市口安静得有些瘆人。 袒露着上半身腱子肉的刽子手喝了一口酒，举起那骇人的大刀，猛地向下一砍。霎那间血溅三尺，惊得看客们打起了寒战。 一颗散乱着黑色长发的头咕噜咕噜地滚出了一截，被扒光了衣服的其余部分身体横陈在刀下。 浓稠的腥气爬上了在场所有人的口鼻，看客们莫名其妙地因为这抹血红而格外激动，甚至有人狂热地欢呼起来，尽管他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在欢呼什么。 那带着血污的脸隔着人群注视着米芽。她死不瞑目。 米芽并不认识她，却觉得心脏被猛地攥紧，剧烈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