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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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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天(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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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木然抬头,接过眼前的木头匕首,反复端详。 它已经被打磨得十分趁手,刀柄处,还刻着半朵芙蕖。 “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她稍稍回神,语气仍虚浮得紧。 “那夜,我来时,便见你在打磨它,后来,许是你情绪激动,它何时掉了也未留意。早晨我走的时候,看见它落在地上,还只是个半成品,便给带了回来。”他凝着柄上还未刻完的芙蕖,“本想......等雕好再还你。” 她一把将匕首塞进他怀中:“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刻它。” “现在?”他疑惑道。 “对。”她执着地点了点头。 “好。” 他依着她拿起刻刀,回到书案边,细细雕琢起来。 她双臂抵在软枕上,托着腮,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每一寸侧颜。 他的神情专注认真,映在烛下,透着一层暖意,令她有些不舍得眨眼。 他自是知道她在凝着自己,一瞬也不敢回头,试图将全身心都投入眼前的木头中去,却仍是觉得耳尖渐渐攀上了灼热。 这一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斟酌片刻,仍是故意问道: “你怎么脸红了?” 他手中一顿,刀锋即刻偏了几分,给一片花瓣刻出一道小瑕疵。 “......天热的。”他一边修补,一边不动声色道。 “那天热了,你还喜欢我吗?” 她坐在榻上,灼灼地看着他,冷不丁问道。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他却仍是一瞬失神,心跳漏了半拍,还没修补好的瑕疵反倒变得更大了些。 “……喜欢。” 他能找千百个借口,回避她的旁敲侧击,可当她直截了当问出这句话时,他却不想再躲。 哪怕等着他的是万劫不复,他也不愿骗她。 她骤然自榻上跳下,小跑几步到他跟前,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刻刀和木头,指腹划过刀刃,割开了一道口子,她也未觉得疼。 “你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她便倾身吻了下来。 指尖轻贴着他的脖颈,渐渐描摹出一道血印。 而后,她什么也没做,就这般一动不动地贴着他的微凉的唇,闭上了眼睛。 血的腥甜气息涌进自己的鼻腔之中,她竟头一回觉得,这味道很好闻。 她已经主动迈出去一大步了,剩下的步子,若是他愿意,也该由他来迈。 她就这样静静地等,等着唇下之人,完成他心中最后的挣扎。 双唇相贴,他不能言语,只有那死寂数年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全身血液恍若逆流。 欲念在他心中,如蔓延在春草上的野火一般肆意生长,又被兜头而下名为礼法的大雨浇熄在地。 两股力量交织抗衡,不断冲击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理智,令他难以抉择。 进退维谷的时候,不妨跟随自己的心吧。他想。 他眸中翻腾着挣扎,最终溃不成军。 他抬手将她抱在腿上,仔细凝着她微颤的双睫。 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再一次推开她吗? 他旋即吻了上去。 不同于带着侵略或是

欲望的吻,他的吻满是珍惜与柔情,细细在她的唇上辗转。 她只觉得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 她是谁,在何处,一概不知。 唯一知道的,便是正与她拥吻的那个人,是她始终喜欢着的太阳。 但太阳也会纯涩,掩藏于云层之后,只敢在表面渡上一层暖意,却不敢照进更深的地方。 她微微张口,香津浓滑探入他的唇齿,在其间缠绕摩挲,宛若一只自他心间探出头的小蛇,渐渐游走遍他心中的每一寸,而后紧紧追绕着他,引导着与自己纠缠得紧些,再紧些,最后,彻底把心中的理智粉碎,四散。 意乱情迷间,他下意识向她的腰间探去,却在触及她略带凉意的衣料时陡然清醒。 他蓦然睁开双眼,望进她朦胧又氤氲着情意的眼底。 两人对视片刻,她莞尔一笑,似是讥讽: “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不继续了?” 他只瞧着她,呼吸有些急促。 她歪头看了看他已被指尖血液抹花的脖颈,又抬手瞧了瞧血已干涸的指尖,旋即一低头,轻轻舔去了他喉结上的血迹。 甜的。 他的喉结随之上下一动,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燥意。 他无法阻止他的自然反应,却只能拼命维持着神智的清醒。 此时此刻,她就坐在他的腿上,双臂环着他的脖颈,每一个举动,都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他却觉得她从未离他这样远。 即便触手可及,仍像是隔着层层叠叠的雾障。 他感受不到她自己心中的愉悦,反倒更像是一种......对他别样的讨好。 他倏然想起晏长舒的话。 她从前……也是如此吗? 在那些被困在天涯一隅中的漫长日夜,她害怕再失去晏长舒这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羁绊。 于她而言,欢好不是情之所至的水到渠成,也不是消解心绪的放纵手段,她只是在他的诱导之下,惯于以此法来佐证,自己是被人在意的那个。 见他不为所动,她缓缓抬起眼来。 他整个人笼罩在暖色的烛火里,剑眉被抹去了锋芒,显得分外柔和。 再往下看,是一双清明的眸子,没有沾染一丝世俗尘欲,就这样略带落寞与疼惜,静静注视着她。 她脸上笑容依旧,心中却猛然一揪。 她好想抹去这样的目光啊…… 好似那山中寺庙供奉的神佛,总是慈悲地注视着世人,任凭他们怎样闹腾,通通视作浮云尘埃。 只消一眼,便拂去了她的假面,看穿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她下意识缩了缩揽着他脖颈的手,但内心的不服输仍是让她的手继续留在原处,故意侧首问道: “怎么?你不喜欢与我做这些事情吗?” “……你喜欢吗?”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做这些的时候,你快乐吗?” 她怔了怔。 从未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甚至可以说,从未有人在乎过。 他们乐于看她在身下害羞躲闪,像是捕猎者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同时衬得他们自己,越发地高大起来;而之后的事情,则更像是捕猎者欣赏完毕,对猎物所有权的宣示,还是以一种不容她拒绝的方式;最后,再看着自己

留下的痕迹,感到无尽魇足。 这个过程里,她快乐吗?她好像并不快乐。 因为她不快乐,所以,这一过程,才被叫做“取悦”。 她的眼眶顿时泛上了浅红,透着一丝伤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她不想被他这样怜悯地看着。 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与他越来越远,陷在泥沼之中,是只能等着他救赎的那一个。 “你若是心悦我,为何还要推开我?你方才说的喜欢,只是在哄我?” 晏长舒的话,你是不是……在心中暗自介怀了? 只是最后一句,她没问出口。 “我不会要你做连你自己都不快乐的事情。” 他轻轻道。 ? 见她不语,他轻叹一声,带着她走回软榻前,安抚道: “你在这儿坐着,很快就好。等我雕完那朵芙蕖,我送你回宫。今日之事,我只当从未发生过。” 刚要转身,却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衣袖。 “等等!” 他微蹙眉心,转过身来。 她坐,他立,于是她抬起脸,有些无助地仰望着他。 明明是一张苍白的面容,唇却洇着刚被染过的嫣红,方才被他揉乱的几缕发丝在侧脸微微摆动,令他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怎么了?” 她的衣衫本就因两人方才的旖旎略显凌乱,抬起另一只手,便去扯左肩的上襦,他还未来得及阻止,只见她轻轻一拉,便露出了掩在衣下的肩头。 他目光所至,颈线、肩膀与锁骨,似一笔勾勒,宛若婉约的水墨。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他呼吸一滞,抬手帮她拉上了衣衫。 她又要去拉,他干脆按下了她的手。 “别闹。” 他的声音似乎在渐浓的夜里染上了些喑哑。 不知为何,瞧见他现下的反应,可比方才他眸中的怜惜让她更为畅快。 许是自己早已身在俗世之中,便见不得心爱之人仍高坐于神坛之上,能拉着他与自己一同坠落,反倒生出了一丝快意。 神怎么会偏爱她呢?神只普渡众生。 只有人,才会偏爱另一个人。 “我没有闹。”暖烛映着她的笑,仿佛渡上了一层妩媚的放纵。 她扬了扬下巴,看向书案上的笔砚,道:“还记得我诗会时受得伤吗?落了一道疤,怎么也消不掉,就是在此处。” 她迫切地想要印证他的偏爱,于是反带着他的手指,轻轻剥下了左肩的衣物,侧过身,将那道粉痕展示给他看。 他的手指微微蜷着,像是在躲着她。 她偏引着他往伤口上抚去,肌肤相触之时,仿佛登时越过了那条他为自己牢牢竖起的禁忌线。 甚至不禁觉得,殿内的烛火都开始变得昏黄,所有的明亮,都聚集在她这里,令他移不开目光。 只听她道: “阿序,别把芙蕖刻在匕首上了,就画在这里吧。” 他凝着那道淡粉色的伤疤,它便宛若一道隔界,将画纸一分为二。而她要他做的,是用笔触将这隔界消融,自成一体。 她的肌肤本就细腻,是再好不过的纸张。 他离她这样近,周身充斥着

她身上淡淡的荼芜香,神思开始逐渐昏聩。 他想拒绝,却又觉得,她所求,不过是一个举手之劳。 见他立在原地,目光凝滞,她轻轻一笑,起身至书案的笔架上,挑了支圭笔,顺了盒朱砂,双手捧至他面前,殷切地望着他。 他下意识接过,却后知后觉,这一举动即是默认应下了她方才说得话。 “多谢。”她坐回榻边,回眸一笑,顺手勾了勾散落在耳旁的碎发,“你也坐吧。待你绘好,我就回宫去。” 话已至此,他再无拒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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