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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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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天(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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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深沉,不知不觉间,仿若泼墨蔽天。 柳烟浔徐徐讲完这一切,原本环在阿序腰间的手早已不知在何时放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一个怎样的心情同他道出这些。 是一时冲动?还是坦诚以待? 她垂着眸,像是在等待着愚人被点拨而大彻大悟后的宣判。 本以为他也会放开自己,再问责几句,谁料,他拥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他的话落在发顶,带着浓浓的疼惜:“都过去了。” 甚至连恨铁不成钢都没有。 她微微一怔,喃喃问道:“你不怪我?” “为何怪你?你不过是受他蒙蔽而已。”他下颌抵着她的青丝,柔声安慰道,“难道你从未起疑过,他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一个真正的细作?” 她蓦然想起她与晏长曜在天禄阁的那晚,她曾扼住他的喉。 那是她离复仇最近的一刻,但她却下不去手。 只听晏淮序接着道: “溶儿,你好好想想,你在怡王身旁呆了七年,他都教了你什么?” “奏乐,品茗,跳舞,欢……” 她哽了哽,而后陷入了沉默。 还有那最后一项欢好,她说不出口,也羞于在他面前提起。 他自是知道她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心照不宣道: “可他教你的初心,不是为了让你赏舞乐之高雅,只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取悦男人的女子。” 她又何尝不知呢? 可他今夜这般直接地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她面前,令她有些想逃。 她微微挣了挣,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他若想你成为一个出色的细作,就该教你如何应对刑讯,如何自救于监/禁,如何与内外线联络。” 他尽力抑制着她的挣扎,又不至于弄疼她,接着道。 “还应该教你如何杀人,如何伤人,如何□□,又如何设计布谋……他该教你的,是这些。” 他落下一连串的话语,试图砸醒她,她下意识地不愿去听。 听了,她便是一个愚蠢的笑话。 于是挣扎地更厉害了些。 “你以为他不会吗?他手握着两大杀手组织,一支是明面上的暗影,一支是藏匿在暗处的赤阳。这些年,无数暗卫皆出自他手,他怎会不知该如何培养!” “是我傻,是我轻信了别人,可以了吗?” 她的情绪突然爆发,声音顿时抬高了几个度,狠狠地盯着他。 他眉心紧蹙,只凝着她的眼睛,平静道: “他不是真的爱你。爱一个人,是会被她吸引,而不是把她强留在身边,磨灭了她所有的喜好,重塑成自己心中的模样。” 他眼看着她唇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抖若筛糠。 “爱一个人,从来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可他借口将你囚在云景别院数年,寻了个最伪善的借口,禁锢你的自由。” “他否定了你往日的全部,让你从一个上山下河,弯弓骑马,无所不能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连弓弦都难以拉开的柔弱女子。” “他赞你,哄你,为你造了片虚幻的温柔乡,引你沉沦。若非是你曾经亲眼目睹了那场泼天的冤屈,心中仇恨不曾泯灭,或许早已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 “想来,他读书议政时从不曾带着你吧?若你还能自文字言谈中窥见世界一隅,你早该察觉,他为你构建了一个虚幻之境,一切的美好都只是假象,而他真实的目的,只是让你从一个完整的人,变作他的附庸。” 其实他直言不讳的时候,看着身前女子痛苦惘然的神色,他的心也跟着揪痛。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匕首,攥着她的心凌迟,割裂着她的每一寸神识,令她痛得淋漓尽致。 可他必须要说。 他必须要将晏长舒的假面撕碎,露出里面盘曲蛹动着的虫子,才能让她彻底放弃自责与矫饰,自那一场虚幻梦境中清醒。 是的。 他从不相信,眼前自幼相识的姑娘,是一个眼盲心盲之人,会被晏长舒轻易蒙蔽。 那时的他,远在南境。 不知是有人刻意压着,还是怎样,他得知此事时,已过去了大半年。 所有人都告诉他,她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除了晏长舒,没人知道她活着。 他那时独留她一人面对这场天翻地覆的劫难,她别无选择。 即便心中抗拒,也只得听从怡王吩咐,为了能自洽,不被那跌落谷底的境遇逼疯,她甚至会主动为怡王的所做所为寻找借口。 于是,晏长舒的形象在她的心中逐渐高大,逐渐美化,她甘愿沦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被他放在棋盘的任意一个位置。 而他如今要做的,是打碎这个棋盘,让她再次立于天地之间。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为她满是泪痕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苍白。 他胸前的衣襟早已濡湿,不知是自亭檐溅下来的大雨,还是眼前女子的泪水。 他微叹一声。 “我了解你,溶儿。凭借你自己的性情,定会疑心,甚至排斥过他灌输给你的话,可你却挣脱不了。为了麻痹自己,让自己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便给他渡上了一层光。把他对你的规训,当作是你对他的报答。可这些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 他捧着她的脸,指尖轻轻拭去她的泪。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她宁愿他责怪她,质问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关怀她。 可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了,甚至比她自己,更能拨开自己无意间布下的层层迷雾,直击魂灵。 于是,她原本伪装出的坚强外壳轰然崩塌,霎时间,这些年的酸楚与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即便他一遍又一遍地拭去她的泪水,可眼中的水汽不断氤氲,她极力想要克制,越是克制,却越是汹涌。 “若是......若是那个雪夜,爹爹独身一人出去时,我,我把他拦下来,若是我,我,那时没求他带我回去,若是我也一同死了,就不会有这一切发生了!” “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与谋害我全家的真凶之一朝夕相处,甚至心生感激,还甘愿为他舍弃一切......我究竟在做什么?” 她目光涣散,茫然自问。 “我如何对得起爹娘,如何对得起你,如何对得起.......” 他即刻打断了她。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陆伯伯,伯母和陆大哥,都不会责怪你。无人能要求深受其害的人,还要时刻清醒,完美无缺。如果有,也不过是假借道德之名,来实施居高临下的审判,满足他高人一等的说教欲望

。” 这一夜,她的情绪大起大落,他生怕她再陷入过度自责中。 “人都会错,迷途知返即可,莫要一去不回头。” “哭吧,今夜畅快地哭一场,以后......有我。” 他如少时一般,摸了摸她的头发,静静地拥着她。即便她的体温与香气透过薄衫萦绕着他,却也未存分毫再进一步的欲念。 他知道,此刻她的脆弱,是最容易趁虚而入的时机,只消他再多说些情话,甚至多吻她一下,她必然不会拒绝。 可她尚且身负皇妃之名,他不愿她为他再多背负一分风险。 即便他清楚,并不会有任何风险。 今夜,他本就要与她讲盟书之事,事关她的身世隐秘,他早已在四周布了暗哨,以防有人来此;还特在她的惊鸿殿附近安排了人手,若有人进出,便来与他禀报。 更何况,现下外面大雨倾盆,更无人会至。 那些独身一人的时日,他以为痛失亲友爱人,于是拼了命地用军/政之事充实自己,宵衣旰食,只消他坐上那个位置,便可为师长平反,了却她的冤屈,还她心中盛世。 可谁料,他此生竟还能再见她。 如今能陪在她身旁一时片刻,知晓她过得舒心,便已心满意足。 他不敢,也不舍得奢求更多。 她哭得累了,不知何时竟倚着他沉沉睡去。一双眸子安静地闭着,长睫宛若小扇,挂着晶莹湿意,睡梦中再不时抽泣两声。 夏时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待雨停,他抱着她坐在栏杆旁,将她的头轻轻枕在自己腿上,默默瞧了她一夜,眼中始终溺着一抹清浅的笑。 她醒来的时候,却见亭中空无一人。 昨日两人的坦诚,令她沉重的心骤然轻松许多,连雨后潮湿她都不觉得闷热,反倒嗅到了草木香。 那是挣脱泥土,拼命向上生长的香气。 她伸了个懒腰,却没觉得身子有在长椅上睡了一宿的酸痛,伸手探了探身旁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些余温。 旋即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裙,整整齐齐。 随之一愣,她在期待些什么? 明明知道他绝不会趁人之危。 她抿唇笑了笑,像少女时那般。 她走在回惊鸿殿的小路上,远远望见漓影池中的菡萏,这才发现有些已经开了。 她边赏花,边往回走,蓦地撞到一人。 “哎哟!” 她回过头来,发现正是焦急寻找自己的拨雪。 拨雪一见她,眼眶登时红了。 “夫人,您一夜未归,可急死我了!” 她跺了跺脚,抬头却发现她眼睛微微有些肿,顿时嚷道: “您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您!是不是太子殿下觊觎您的美貌?咱们告不得陛下......您等着,奴婢待会儿就去尚食局,托我先前认识的送膳宫人,给东宫的饭菜里下些泻药,为您出了这口恶气!” 她说着,抬脚忿忿往尚食局方向冲去。 她一把抓住拨雪,打趣道: “说什么呢?原来殿下在你心中,便是这种人啊?” “不是吗?那您怎么整晚都没回宫,还哭了?” 她刚问完,好似想起了什么,忙吃惊地捂上嘴,眼中闪过

一丝不可置信,轻声道:“难......难道是您心甘情愿的?” 柳烟浔:...... 她思来想去,也寻不到一个好的借口,便敷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走,我们回宫去,吃你最喜欢的花生酪。” 拨雪撇撇嘴,跟在她身后,刚走几步,小声道:“其实......其实您不必什么都瞒着奴婢。” 她装作没听见,径直往前走,拨雪仍在身后轻语: “昨夜荷衣似乎有所察觉,特意来您房中寻您,被奴婢拦在了外面。说天气暑热,您中了暑,早早歇了。其实那时候,奴婢不知道您已出了门,只是觉得……您并不是十分待见她,下意识地替您回绝。若是您昨夜从外面回来,恰撞上了,反倒惹她生疑呀。” 她止住脚步,回身看着拨雪,眼神中带着些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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