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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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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幻境(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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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舒,我讨厌你。”她喃喃道。 虽不知她究竟梦到了什么,总归没说什么好话。 可他的面色仍即刻由阴转晴,方才眸中汹涌着的病态与疯狂悉数褪去。 只消她轻唤一声他的名字,他便颇为知足了。 起码,他已走入了她的梦境。 他自我安慰道。 若是三年,不足以让她忘记少时的心动,那就用五年、十年、甚至永远。 他总能占据她的心。 想通了这些,旋即,他和衣躺在她身侧,将她圈进了怀里。 他垂头看,怀中的温软是无比真实的存在,仰头却只见层叠的帷帐,宛如一片暗色的深渊。 才仅仅到了第五年,他便知道,他错了。 他以为,他与她,自那个冬日的伞下伊始,凭借他的样貌性情与才华,加上长久的相伴,他终会替代了晏淮序,装进她的心。 可又是一日以教习为名的欢愉后,他将那双足铃亲自系在她足踝之后,她眼中迸现出那遮不住的惊喜,却再次深深刺痛了他。 没错。 他出于私心,将那支银铃步摇拆成了碎片,却又偏偏留下其中的小铃铛,打成了一双足铃,像是在对她的无言提醒—— 她已自戴钗的世家小姐,沦落成如今带着足铃的舞乐伶人,与如今贵为太子殿下的晏淮序,早已是一双陌路人。 同他晏长舒在一起的光阴,才是最真实的未来。 可她显然不在意,那自步摇到足铃所隐含的巨大身份差异。 她那时的喜悦,是发自心底的。 因为她所珍视的,又再次回到了她身边。 只是换了个形态而已。 那些清脆悦耳的小铃铛,仍是阿序亲自雕琢给她的,世间独一份,从未曾变过。 晏长舒凝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姑娘,一股名为妒忌的情绪迅速缠绕上他的心头。 这妒忌宛若一条蛇,一口吞下他的五脏六腑,再钻入他的血管之中,游走遍全身,锥心刺骨。 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尝到了,无论怎样他努力,也抓不到她一分一毫的挫败感。 明明他待她这样好,她为何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明明他与她之间……什么都发生了,她为何待自己毫不在意? 明明她的贞洁已属于他,可她为何还在念着别的男人? 自问三句,让这挫败中夹杂着酸涩,自厌,愤恨和失望,令晏长舒觉得,他再一次被抛弃了。 他的父亲因着晏长曜,将他弃如敝履。 他的兄长因着皇权,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 他心中唯一的温暖,在一次又一次与他的温存之间,却始终念着旁人。 他的一生,当真像个笑话。 “喜欢吗?”可他面上仍是盈着浅浅的笑。 她怔了一瞬,敛去了眼中的欢欣,取而代之的,是未达眼底的笑意:“王爷所赠,怎会不喜欢。” 相处数年,他又一向心思缜密,她那点小心思,断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他愿意陪她演一出又一出折子戏。 “那就好。”他舒展了眉眼。 他在她面前,就好似寻常情人之间,男子送了心爱姑娘一件极为珍重的赠礼,讨了姑娘芳心。

> 可他自己知道,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平和,但话下隐藏的不可视于人前的阴诡,正在迅速流动,甚至呼之欲出。 这一日,晏长舒送走来云景别院密会的大臣之后,虽仍容止端庄地坐在案前,却是神色恹恹。 正出神时,元献来报: “王爷,姜姬已败露。今晨,尸首已自宫城西门处被秘密抬走了。这是我们的人……失败的第六回。咱们……接下来该如何?” 元献自幼便是他的伴读,如今更是他的心腹,正一脸忧色地同他讲,这已重复六次的坏消息。 姜姬?她是谁? 晏长舒回过神来,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他记不得她的姓名,也记不得她的样貌,唯一知晓的是,她是他送入后宫当细作的第六个女子。 也是第六具被晏长曜丢出宫来的尸体。 可斗争难免伴随着牺牲,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把玩着手中的鼠须笔,沉吟道: “给她家中分些银子,以示抚恤吧。” “早已按往日的流程分发过了。她家中初得知此事,还哭天抢地的,见了那一大笔银子,即刻笑逐颜开,跪在地上磕头,高呼王爷英明。” 元献的神情颇为平静,似乎早已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再选个最出色的,送入宫便是了。” 晏长舒落笔,开始写些什么。 元献低眉道: “王爷,恕小人直言……论姿容样貌……最出色的……还在这别院之中。” 他的手一顿,眸中顿时蕴上怒意,刚书几行的手稿上,被鼠须笔划出长长一道,破坏了原本隽雅的字迹。 “本王饶你一次,就当你从未说过。” 元献抿了抿唇,索性心一横: “王爷难道忘记当时带她回别院的初衷了吗?王爷属意她,她若回应,也就罢了,全当是您寻到了知心人,可这么些年了,不过是您的一厢情愿!” 他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晏长舒的笔自元献的额上掉下,随之而落的,还有笔击出的伤口中的一缕血痕。 “即便王爷不爱听,小人也还是要说。” 他跪在地上,叩首道, “如今王爷朝中势力渐好,可屡屡在埋线后宫时碰壁。朝臣再如何和皇帝亲近,终究不及枕边人明晰帝王之心。李砚泽是咱们破不开的缺口,如今……唯有这一条路可走。还是王爷您……无谓此路?” “即便不行此计,也未必不能胜他。” 他抿了抿唇。 “哈。” 元献轻笑一声,任鲜红的血液顺着脑门往下滴。 “即便您把她一直困在您身边,可她的心却从来都没忘记过复仇,不信的话,小人与您打个赌。” “赌什么?” “赌小人的命。”元献笃定道,“若柳姑娘心甘情愿一生留在别院,伴您左右,届时愿杀愿剐,悉听尊便。若她仍想担这个细作……王爷,为赤阳众人,为江山大计,便不得再强留!” 他说罢,抬眼观察着晏长舒的神色,见他目中有所松动,遂补充道: “您为她人心尽失,众叛亲离,可她却念着旁人……对您不屑一顾……若您执意如此,沦落至一无所有之时……当不是您想见到的结果。” 这话,像是给晏

长舒喂了剂强心药。 他神色一凛,一个疯狂的计策,便在心中渐渐勾勒出雏形。 不过,他还是没有对她问出口。私以为能拖一日,她便可以多陪在自己身边一日。 她的心之所属固然重要,可即便没有心,有人在,有这温香软玉和娇哝轻语,也是好的。 可晏长舒没想到,先沉不住气的,竟会是她自己。 自第一回去霁月阁后,他见她并无借此机逃脱之意,便放宽了些待她的限制,常与她同往霁月楼赏舞赏乐,她再回别院跳给他看,奏给他听。 许是日子过得太松快,她丝毫不似是随时等候复仇的细作,倒像是被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那日,他带着她,再次一同前往霁月阁,她在马车里径直问道: “王爷,如今您教我的,我也都算精通,您打算何时让我入宫?” 这直截了当的问话,宛若一道惊雷,砸在晏长舒与元献的赌注里。 里间,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外头,元献露出了一抹欣慰之笑。 他输了。 他甚至都没有制止她说出口的机会,也没有回溯元献记忆的本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输掉了这个赌局。 他默了片刻,不顾外间的元献,直言道: “阿浔,如今我给你两条路。一是如这些年一般,你留在我身边,我帮你报你的血海深仇;二是你冒着随时会被发现的危险进宫去,在他身边步步为营。” “我选二。”她答得毫不犹疑。 既然如此……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起了那个欢愉却失落的夜里,心中的疯狂计划。 那个能蒙蔽过所有人,却夹带着他的私心的计划。 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兄长,也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劲敌。 可巧的是,这两者恰恰合二为一,成为了这世上他最为洞悉的那个存在。 他太清楚皇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了。 将现在这样动人的她,送进宫中,他几乎可以笃定,晏长曜会被她所吸引。 届时,待他知晓自己这么多年难得动心的女子,竟是故友之女,他们之中横亘着杀父之仇与夺子之爱,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而她从未放下的那个心间明月,与她重逢宫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可望而不可即,只得看着她一昔变成他今生都无法触碰的存在时,他还会帮她和师友,将利刃朝向同样对他不管不问的皇兄吗? 至于身旁的她…… 他短暂地私藏了她将近七年,再多等些时日,他还会再让她,重回他身边。 她从来都不会是那第七具被抬出宫中的尸体,从他救下她的那个雪夜,她便只会是那孤寂,却又没有回头路的唯一。 毁人先毁志,诛人先诛心。 他可真是一个……疯子。 “哈哈哈哈。”他温柔地笑了几声,摸了摸她的长发,“阿浔的心志果然坚定。” 说罢,薄唇抿成一条线,微微向上勾起些弧度,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却兴奋的精光。 柳烟浔心下一惊,再细看去,却见他低垂着眉眼,正凝着自己,专注且温柔。 她方才定是看错了吧。她想。 “那么……再过三月,张府寿宴,我会将你安排成献舞奏乐的倡优……至于今后如何,本王便再护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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