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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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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落(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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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完这话,愣了一瞬,脑中已浮现出秦瑶欢欣的模样。 还未来得及羡慕,却听阿序道:“对了,我下个月要去南境一趟。” “为何?战事不是刚尽?你伤还没完全好......”她瞪大双眼道。 “放心,这回不是战事,只是过去处理些军务。” “这回又要多久啊......” 他抱歉笑笑:“少则五六月,多则近一年。不过爹已经答应我了,此去之后,便容我在京中待上两年,赴我与你许的‘十七之约’。” “谁要嫁你啊,我后悔了!” 她闻言一羞,冲他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 “要嫁,也是嫁个哥哥这般的温润公子,既知书达理,又可以整日陪着我,哥你说是吧?” 陆今昀知道这是妹妹掩盖羞意的玩笑话,故作嫌弃地拨开她的手道: “谁要娶你啊,温润的公子都喜欢瑶儿那般潇洒自在的女娘,对你这种上天入地的娇气包,哥可没兴趣......” “你没兴趣,有兴趣的人可多着呐,哼!” “什么?除了我,还有谁有兴趣,我怎么不知道……” 几人闹成一团,笑声飘散在陆府上空,吹开了春末带来的一丝暑热。 果真如陆枕河所想,晏长曜对此事的调查,并未因李贵嫔就死而停息。 朝中安稳不过数月,夏季的一日雨后,炎热混杂着雨水的潮湿扑面而来,汗津津地落在身上,压抑地令人喘不过气。 也正是这一日,京中车马来往于刑部大牢与城门间,络绎不绝。 陆今溶与秦瑶刚在推车的小贩处买了两只捏成蝴蝶状的酥饼,便留意到街上情形不对,原本开怀的笑容顿时敛了七分,忧虑道:“秦瑶姐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秦瑶的父亲是刑部的都官郎中,多少知道些内情,于是附在她耳旁小声道: “先前吴州的通敌案终于彻查出了名单,这几日是平阳侯正按照名单抓人呢!” 她微微凝眉,站在街头。 街上路人见了兵马,唯恐避之不及,能躲多远躲多远;家户紧闭房门,不时有稚子好奇张望,即刻又被家中母亲扯了回去;被押送的人一片喊冤哀叹,满街一派愁云惨淡之象,和着夏蝉在枝头嘹亮地虫鸣,整个人像浸透在粘腻的汗里,惹得她心烦意乱。 “这种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她低低自语。 “这不是好事吗?把这些坏人都抓了,只留下好人,今后就太平了。” 秦瑶疑惑道。 她摇了摇头。 “我从前也这般想,总觉得坏人都被抓起来,世间便安稳了。可如今我却觉得,坏人好像是除不尽的,老百姓活在这世间,永远都在提心吊胆。” 她随手一指,方才还算有些热闹的摊贩前,行人早已散尽了。 小贩兴致缺缺,正打算收摊回家。 “唉,君盲臣难清。” “你如今说话的口吻,倒是同你哥哥越发像了。”秦瑶怔怔地看着她,喃喃道,“我从前总笑阿昀读书读傻了,放着大好时光不度,偏生把自己关在家中。却不知怎的,今日我好像明白了,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 “是盛世。”她回眸一笑。露出一双梨涡,斟酌道,“他说,叫......叫什么天下

太平,天下大治,国泰民安。太平靠武将,大治需文臣,同心协力,百姓才能安居。我相信他,他定会亲眼看见这一日。” 又是一个大晴天。 湛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金轮,烤化了所有云彩。 皇帝因着暑热,百无聊赖听完朝事,“退朝”二字还为说出口,见晏长曜一个抬手,李砚泽便压着一名人犯,把他丢在了大殿上。 皇帝见他一身污血,散发着牢狱中独有的潮腥味儿,掩住口鼻,皱了皱眉头: “平阳侯,朕不是已允了你自行调查此事?你都未过问朕,便将他私自压上大殿,是不是......” 他刚想发作,不经意一瞥,却见宫中上上下下的侍卫,早已换成了晏长曜的士兵,顿时转了语气,好声道:“定是已证据确凿,你说,想让朕如何处置他?” 晏长曜冷眼瞧着他懦弱惧死的模样,却恭谨道:“陛下说笑,臣并未来得及审讯他们。此事本就关乎臣,臣理应回避才是。” 没审? 没审又是何来的一身伤? 龙椅上的始作俑者脸涨得好似猪肝,心虚道:“怎么,你要朕来亲审主谋吗?” 他与李旻虽早已打点好一切,但仍是冒了一背冷汗,生怕审问之下,有人反水,惹得晏长曜当庭做出些大逆不道之事。 “不敢。只是让陛下当个见证。”晏长曜顺从回道,“不过——臣觉得,中书令大人乃诸臣之首,或堪当主审。” 说着,他转向陆枕河,暗自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笑着道: “书聿素来受这些士大夫景仰,你若来审,他们或许便肯言说。” 此事朝中牵扯之人甚广,但这人并非主谋,也并非关键人物,只是他自名单中挑出,受了李旻利用挑拨的愚忠之臣罢了。 皇帝一听,他并非针对自己,顿时如释重负,即刻允了。 谁料陆枕河并未推诿:“臣,领命。” 罪臣周大人挂着一身伤,眼见陆枕河拾阶而上,眼中涌动着些挣扎,盈着一眶热泪。 陆枕河一步步走来,朝陛下躬过一礼,并未居高临下地审问于他,而是特地躬身,以士礼相待,问道: “周大人,你可有同谋?” “没有!所有的人……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瞒天过海,犯下此等罪行,连陛下都被我蒙在鼓里……一人做事,一人当!再无旁的同谋!” 他慷慨激昂道。 连陛下都蒙在鼓中? 晏长曜心中嗤笑一声,斜睨了龙椅上那人一眼。 陆枕河抿了抿唇,欠身温声道: “周大人,侯爷已拿到了名单。只是这名单中,您的官阶虽不算低,但若单凭您在朝中的人脉,绝不至于到此等地步。所以,您之上,还有谁?” 周大人已年至花甲,陆枕河是真不忍他再受刑罚之苦,亦是想从他口中印证,他已想了千百遍的那个奸臣之名,甚至期盼着听见......那个如今正端坐在龙椅上的人。 可周大人望向他的目光逐渐失望,静默许久,疏离道: “陆书聿,你是我们朝中,这若干老臣……都夸赞的后辈,也是无数青年人心中的表率,你出自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受我大澧恩养,家中方能兴旺至今。我,说的可对?” 陆枕河未语,只保持着先前躬身的姿势,垂了睫。 周大人颤抖着抬起手,指着立在皇

帝身侧,神色自若的晏长曜道: “你瞧瞧他,瞧瞧他,可是否还把我朝和陛下放在心上?战前目中无人,战时随意屠戮,战后血溅朝堂!自他调查此案,实施抓捕以来,在刑部大牢中任意戕害朝臣,满朝人心惶惶。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乱臣贼子,你竟愿听命于他,你有何脸面来问我?你有何脸面,去黄泉之下,见你家的列祖列宗?” 说着,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溅了陆枕河满头满脸,突然向一旁栽去,抽搐几下,再没了动静。 他的血还带着温热,自陆枕河的额上缓缓流下,逐渐变凉,啪地落在地上,洇成数个小圆点。 一旁,晏长曜的部下匆匆跑来,探过脉息,禀道:“回陛下,周大人服毒自尽了。” 陆枕河转身揖礼,痛心沉声道: “陛下,是臣无能,问不出什么。” “书聿,可莫要这么说。” 晏长曜疾步向前,双手相扶,目光落在他沾了血污的紫袍上。 “是本候思虑不周,误以为凭着陛下之威,足矣让此等奸佞开口,反倒让他口出狂言,给你染上了脏污。” 晏长曜其实也搞不明白,他口中所言的脏污,究竟是他事先给周大人喂下的毒药,诱他气血上涌,毒发喷出的暗色血渍,玷污了陆枕河的衣袍;还是他明明知道,若让陆枕河来审,定会遭这帮老臣的怒斥与侮辱,折损他的清名。 他既已洗不尽殷城的血,高洁如陆枕河,也该被他拉下,尝尝别无可选,落入尘泥,还要受人指摘的滋味。 届时,他便能理解了他的感受吧? 然而,他与陆枕河之间的嫌隙,唯有二人心知肚明。 他这一扶,落在陛下与众臣眼中,便带了些同盟之意。 阶下终有人按捺不住,快走几步跪请: “陛下,晏长曜此人居功自傲,丝毫不将朝堂放在眼中,屡屡行大逆不道之事,纵使军功加身,其心必异!此贼,当诛!” “呵。”他轻声嗤笑,眼神始终注视着眼前的紫袍上,“书聿如何看?是否觉得我是乱臣贼子,该诛于此?” 陆枕河的目光终于有所松动,原本低敛着的眉眼一点一点上移,与他两两相望。 一面,是与他并肩数年的挚友;一面,又是曾经倾力支持他的朝臣。 当诛?不当诛? 于公于私,他都不知究竟该如何评说。 于是千言万语,只得化作了缄默。 晏长曜见他不答,轻轻一笑,松了手,转身跪在陛下面前。 “陛下,众口汹汹,臣不愿见陛下为难!若陛下觉得臣罪该万死,便即刻下令,把臣绞了吧。” 他随意说完,余光瞥见陆枕河的小指动了动。 皇帝坐在龙椅上,望着脚下匍匐“甘愿”赴死的晏长曜,与满宫被替换的士兵,忽感到一阵晕眩,脸色煞白,双腿打颤,再不敢直视阶下死谏的臣子。 错了,从一开始都是错的! 他总以为,他大权旁落,是因这朝中文武双株过于出色,把他这个主君,变成了无用的掌中之物,才听信了李旻的馊主意,挑拨晏长曜与陆枕河。 自以为破了他们的联盟,便可逐一收揽权柄。 可从前,晏长曜再瞧他不起,总归还会顾虑几分陆枕河的面子,谁知经吴州一事,他俩生了嫌隙,倒令他更加肆无忌惮! 一朝行差踏错,便落入今日

之局面! 见皇帝不语,晏长曜抽出自己的佩剑,双手跪地,垂首奉上,语气要多虔诚便多虔诚: “陛下,臣递剑予您,来,亲自杀了臣,止了今日的这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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