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页

拨雪寻春

关灯
护眼
白雪歌(三)(1 / 1)
书签 书架 返回目录
最新网址:m.irrxs.com

殷城城楼之上,晏长曜一手抱盔冠,一手扶石栏,远望着城外几十丈处猎猎飘摇的“曹”字旌旗,笑着问道: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序儿,你说,咱们会死在此处吗?” 旌旗之下,便是如黑云压城般严阵以待,围城数日的敌军。 不攻,也不撤。 就好像玩弄猎物的豹,静静欣赏着对方由焦急至绝望,好在最为虚弱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晏淮序侧首,见他并无悲愤之意,平静地仿佛是在与他亭台闲话。 “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1)若真到了最后一步,孩儿亦不惧。” “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凝视着神情肃然的阿序,见他盔甲之上,还沾染着不少敌军的血迹,唯独手中握着的剑穗最是洁净,但流苏之上也难免浸了血污。 “是陆兄最爱的琉璃翡翠?也是,怪我常年不居府上,你整日在陆府泡着,便越来越像他们父子。” 晏长曜转过头来,远眺着京城的方向,问道:“你想活着出去吗?” 阿序垂下头道:“自然。” “你是不惧死,但抱憾。” 他轻轻一笑,一派了然之色,遂道: “城外有三十万大军,而我军只有十万。曹让并非鼠辈,若是与之正面相对,无异于螳臂当车。我并无十足把握胜他。” “所以,您已在城中耗过五日。若是和他们一直对峙下去,待粮草断绝之时,岂非也只剩死路一条?”阿序不解道。 他长叹一声:“其实入城那日,我便疑这是个圈套,早早放了求援信号。想着届时,与援军形成里应外合,两面包夹之势。按说见此号令,离殷城最近的海陵营,当立即派兵增援才是。可五日了,已过去整整五日了......” “海陵营......应是被人收买。”阿序攥拳道。 “不错。”大风猎猎,吹起他的碎发,“如今,若想破出重围,唯有一可试之机。” “北边的云岭?可云岭地势险峻,听说曾生过不少怪象。周遭百姓宁可绕道,都不愿涉足。” “你以为我是要咱们从云岭拼力厮杀出去吗?非也。我已让暗哨观察数日,曹让并未在云岭做什么布置。可若全军骤然在殷城消失,以曹让之谋,即刻命人往云岭脚下作伏,并非难事。届时,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怕是会全军覆没。” “我明白了。孩儿愿自请率一队精锐,自云岭而上,越过海陵城,前去藜城求援。父亲只需仍坐镇城中,暂时拖住曹让。” 晏长曜深深望他一眼:“你可知,此行会面临什么?” 他沉思片刻,坚决道:“知道。云岭深处密林繁茂,险崖绝壁更是随处可见,可能会遭逢暗杀,也可能会遇见猛兽,甚至会就此搭上性命。可若不拼力一试,这唯一的生机,便也要错过了。” 晏长曜定定地打量着他,透过他的眼底,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身在此处,却始终挂念着的天涯远客。 正因如此,他才甘愿亲涉险境,来换得一丝希望吧。 “余下粮草不足十日,我再等你五日,五日之后,若你无法带回援军,我便要殊死一搏。”他背过手去,蔑视着城外敌军,“即便一死,也不能死得这般......不值。” “是。孩儿定会尽心竭力。” “去吧。” 阿

序走后,晏长曜仍立在城墙之上,自青天白日站至夜幕降临。 他……还好吗? 他身在京城,知道自己此刻已陷入绝境了吗? 蓦地,身上落了一件披风。 他回首望去:“砚泽?” “将军,夜里风大,该多保重。” 他随意一笑:“我本以为,此局,乃我与曹让博弈之局,我与他皆是执棋之人。不料,我却只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你是我的谋士,不知你可堪破此局?” “棋子与棋子各有不同。当日月衷肠,不比阴诡谋算之时,将军这颗棋子,一旦落盘,为何不能天下既定?” “哈哈,砚泽,你与书聿,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他摇了摇头,笑得开怀了些,始终挺直的脊背终稍稍放松。 “臣怎敢同中书令作比。” “可我......当真不愿走至那步。” 他阖上双眼,讥讽自语道:“我晏长曜是何许人也?” “自幼被家中所弃,在乱世中拼命苟活。同书聿这种名门士族的子弟不同,我十五从军,叱咤沙场近二十年,凭借自己这双沾满敌血之手,才得以身居今日之位,能够‘认祖归宗’。” 李砚泽与他并肩而立,静静听着。 “曹让虽非等闲之辈,我亦不是。早在他这般轻易便将九座城池拱手相让之时,我便疑心这其中有诈。初入殷城,见城中只有老弱妇孺,并未见青壮年男子,便打算将计就计,届时杀他个措手不及。"他嗤笑一声,“不曾想......” 说罢,便是长长一叹。 李砚泽接道: “不曾想,背刺您的,恰是您拼力相护的那些人,是吗?能让粮船恰在运河倾覆,若非朝中大员,想必再无人能有这个本事。纵然曹让此人足智多谋,他也无预知之能,继而设下圈套。唯一的解释便是,此战之前,我朝便已有人与他暗通款曲。可这些已然发生了,不知将军可否想过,这还没来得及发生的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他疑惑道。 “城中只余老弱妇孺,手无缚鸡之力,而青壮男子早已转移。显然,殷城已被曹让和吴藩弃了。若小公子无法完成使命,将军又该如何呢?” 他微微一愣,攥起手心:“别说了。” 李砚泽未理会他的制止,接着道:“我军粮草虽尽,城中却有余粮。” “别说了!” “将军届时,是要挥刀向妇孺吗?” “序儿定会安然无恙,请来藜城援军。” “将军,您真的要自欺欺人下去吗?若将军是曹让,可会容您有一丝喘息之机?” 他垂首,一拳砸在城墙之上。 “您这是在赌。您明知机会渺茫,但您依然选择了用小公子的性命作赌。那么,您为何不敢答臣方才一问呢?因为您无比清楚,这第三件事,便是离间您与中书令的绝佳之计。” “够了,李砚泽!”他冷声斥道。 李砚泽循声直直跪在地上,却未有停下之意: “这一计,要么,您携全军甘愿就此赴死,自此之后,我朝战力一落千丈。澧帝短视,吴藩甘愿让九城以换您亡,简直是这天下最划算之事。既除心头大患,又可收复城池。可那蠢人是否想过,之后待剑指帝都之时,他该当如何?” “要么,您需对这些弱者刀剑相向,取余粮竭

力一战,才得以保全我军。可届时,一向奉黎民百姓为天的中书令,又该如何待您!您与中书令庙堂之中一文一武,严丝合缝的联盟,便就此破了。欢欣的是谁?不言而喻吧。” 晏长曜没有言语,回应李砚泽的,只有凛冽寒风。 “您早就输了。自龙椅上那人,向您伸出匕首之时,您此局,必败。” “哈。"他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恨恨道:“沙场之烈风,永吹不散京城的腌臜迷雾。” “京中到底有无拨云见月那日,皆在将军一念之间。” 李砚泽颤抖着双唇,激昂扬声,遂重重叩首:“臣话已至此,若将军决意赴死,臣等也不会独活;若将军还欲散雾,臣亦——奉陪到底。” “臣自知今日失言顶撞,自会去领十军棍。臣,告退。” 语毕,李砚泽转身下了城楼,走得颇为决绝,没等他的任何答复。 “阿序,这山路也忒陡了。若是马术不好,稍有不慎,便要在这山谷之中碎尸万段。” 季承安望着马蹄踢落的碎石在山道上滚了两圈,坠入山崖之中,久久未听见回响。 探头望去,只见崖下迷雾重重,看不清雾下掩藏着的,是深潭,还是沙砾。 阿序神色凝重,自顾自骑马在前,没理会他的话。 “喂,阿序,你怎么了?自从你见了将军一面,回来后便一直这样。”季承安打马追上他。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在瞒着我什么。虽让我自云岭寻援军虽不假,但好像......是在支开我,不愿我留在城中。”他凝眉道。 季承安眨眨眼睛,沉吟道:“在军中,你可是他唯一的亲人。许是他信得过你呢?况且他知道我们自幼玩在一处,常去山水之间啊。” “他领兵出征这么多年,手下不乏信得过的心腹。为何偏偏是我,偏偏是你,偏偏......” 他环视一圈,突然发现,跟来的人,几乎都是与他年岁无差的小辈。 “比起坐守孤城,这是唯一的生机......所以,他不愿我们在这般年纪,轻易赴死,是吗?” 他喃喃道,顿感恍然大悟,一时眼中蒙上了层水汽,远远回望了眼身后孤城。 “不对!”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承安,你看!我们分明是沿着这条路上来的,可为何看不见身后的城池了呢!” 季承安回望,只见山峦起伏,群峰耸立,怪石嶙峋,峻峰穿云。 若说是在平时,他环坐群山之中,自会觉得心旷神怡,可他们刚上山不过一个时辰,怎会连不远处的偌大城池都看不见? “这山......不对劲!”季承安勒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我怎么觉得不止我们在动,山好像……自己也会动!” 他话音刚落,连人带马转了个圈,却发现周遭空无一人。 不由得有些慌张,喊道:“阿序,阿序!你在哪儿啊!” “承安!我在这儿!”晏淮序闻声回道,“你在哪儿呢?我瞧不见你!” 一时间,搜罗来的神鬼怪谈在季承安脑中反复盘旋,他不禁骂道:“谁在你爷爷这里故弄玄虚!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可是吓大的!别以为我会怕你们!出来啊!” 他正叫骂着,忽然,一只手便牢牢抓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垂眼一看,却是空无一物。

最新网址:m.irrxs.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