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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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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心藏(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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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晏长曜沉吟道:“怎么这等货色也能伤他,真是越发不中用了。” 李砚泽轻轻一笑:“陛下待殿下也太严苛了些,那人持的可是龙雀环首刀,应是这四人中最难对付的。若非殿下拖住了他,咱们这边怕是要再折损不少人手。” 她此刻特别想插话,问问他伤势如何,却终是忍了下来。 陛下未作声,但李砚泽仿佛读懂了她的心似的,自顾自道: “不过,殿下伤得不重,只是护臂被那刀劈开,左边小臂一道深痕割肉见骨,不曾断肢,休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她想想自己方才的痛苦,又觉得肩上隐隐作痛,皱着一张脸,把自己缩紧了些。 割肉见骨,阿序只会比她更疼上几分吧。 他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垂首看去,见她紧闭着双眼,肩上又渗出些血痕,冲外间道:“再快些。” 车驾停在殿前,他如初次回宫那般抱她进殿,不过,这回不是做戏与戒备,而是径直带她去了书室,将她轻放在榻上。 他抬眼便望见荀灯竹已将药膏送至书案上,起身拿过,又坐回她身侧,道:“朕帮你上药。” 她趴在榻上,侧首问道: “陛下不是要同李大人去狱中问话吗,怎么还在妾这儿耗着?妾不敢耽搁陛下正事,您随便使唤个宫人来上药即可。” “你想同去吗?”他未理会她的言辞,掀开衣衫,把药轻柔地涂在她的伤处。 她终于爽利了些,连声音都比先前清澈:“陛下允妾同去?” “嗯,你若愿意,朕允你。”他神色淡淡,柔声道。 她随手拢了拢衣衫,疑惑道:“陛下为何主动邀妾?” “就算作补偿吧。”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你被他所伤,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何要伤朕吗?” “唔……若李大人不会非议陛下,妾便想去。” “他不会。”他轻笑了笑,将她的发丝撇在耳后。“不过,你得暂且委屈委屈,扮作朕的侍从。你肩上的伤……” “无碍,无碍。”她挣扎着起身,生怕他出尔反尔。 她与李砚泽并肩,跟在晏长曜身后缓缓走着。 大牢中起初还有些光亮,越往里走,光便越弱,到最深处,眼前漆黑一片,不见天地,不见五指。 她听着昆虫老鼠在地上窸窣爬过,不禁一阵恶寒。 陛下站定,随后李砚泽便燃了根烛,她这才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清楚了狱中的一切。 眼前人直直地站在狱中呈十字状,一动不动,墙上挂着镣铐和锁链。 她细细看去,原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的脚被塞进了一个足形嵌在地上的铁器之中,脖颈上吊着铁索,收到恰与他身量相符的尺寸。他的手筋早已被挑断,想动动不了,四周皆无物可依。 这种不见光不得动之刑,只会将人生生逼疯吧。 “好汉,你是愿自己招,还是愿再受一受皮肉之苦?” 李砚泽将烛火晃至眼前,她余光看去,只觉得他笑得阴恻恻的。 锁链发出了些叮叮咣咣的碰撞声,牢中人似乎在拼力挣扎着,但好似被缚腿折翅的笼中鸟一般徒劳,吐出的字混着口中血浆,虚弱又浑浊。 “你......你就是那夜的小宫人?” 他胸膛起伏,大口喘着气, “想不到,想不到你竟并非寻常

内侍,竟是鬼蜮首领,晏贼身旁的第一谋士。早知如此,那夜,那夜......我便该将你杀了。” “好汉说笑,我不过是替陛下发号施令罢了,鬼蜮众位暗影,自然只认君主。” 李砚泽抬手朝陛下行了一个揖礼。 “好汉,咱们明人不讲暗语,你若配合,还能有一条活路。是谁指派你们行刺的?” “无人......无人指使。” “唉,陛下还在这儿呢,撒谎可就不妙了。” 他微微叹息, “陛下私往诗会,这事儿就通知了那几位。你们无官无职,若非勾结朝中重臣,又如何得知?” “呵,私往?不是人尽皆知吗?”牢中人讶异道。 “好汉说笑。若是真人尽皆知,再碰上好汉这般硬气之人,又该如何追查呢?总不能把朝臣都斩尽杀绝。”李砚泽笑着,“只是在那几人周遭动了些手脚罢了。” 牢中人沉默了。 柳烟浔抬头凝视晏长曜的背影,他只是静静立着,像一尊石雕。 这本就是一场怡王必输之局,唯一的止损处,便是在她传出去的密函上。 但显然,怡王不在乎。 “看来好汉不太清楚,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今晨出门,听见你家小厮在角落边干活边议论此事,你没在意,觉得是无稽之谈;你在早市坐下要了屉包子,旁边的食客也在议论此事,你稍稍感兴趣了些;你吃罢去买物件,路人相伴自你身后而过,窃窃私语此事,你便记在了心中;老板也顺道说他那日不摆摊了,定要去看个热闹......隐约透露给你的,都是在你寻常的习惯中同你毫无交集的人,至此,你是否会笃信,这事儿便当真会发生?” 末了,又补充道:“你所听所见,只是别人特意想让你知道的罢了。” “总不,总不可能这些都是你们的人!”他有些不可置信。 “呵,好汉,人总有些难改的偏好与习惯。正如李大人,喜欢吃与他府上隔一条街的豆花。怡王风雅善音律,常光顾城北一家名为洗竹苑的乐馆。赵大人好食,京城最繁华的玉锦楼便常现他的影踪。周大人不爱出门,除却上朝,整日就在家中呆着......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依着原本的生活安排,不是吗?” 李砚泽轻松道, “反正这回也没多试探,只试了五人,若大人不愿说,那把这五位重臣也请进狱中就是。不过届时,您藏在关外的老小,还能否保得住,我可就说不好咯。” “你卑鄙!此事与他们无关!” 牢中那人唾了一口。 “谋逆本就是要诛九族的,你当初迈上此路,就该做好这个打算。怎事发后,还指责别人卑鄙?” 牢中人扬了扬声音: “那他呢?他若不谋逆,又怎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他的野心早就不甘为人臣了!他是否要诛九族!” 晏长曜终于开了口: “朕当初为人臣时,便早九死一生,亲族散尽,在地狱之中走过一遭。如今朕站在这里,你关在那里,足以说明,你们不配。” “你行刺陛下,是为了什么?” 她的声音蓦然响在狱中,插进了他们的谈话。 “为了‘忠’之一字!” 那人怒斥道,随后似反应过来什么,低低笑了起来, “女人?

晏贼,你来这阴诡之地,竟还要带着女人,来显你威风吗?” “陛下,失礼了。” 她附礼道,往前走了一步。 “你‘忠’的是谁?到底是国,是百姓,还是某一个具体的人?你不必即刻回答我,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牢中人没了动静,似乎在候着她的下文。 “若你所忠,是家国百姓,可曾想过,今日诗会举办之处正是城中闹市,往来百姓甚多,一旦动手,难免会伤及无辜。” 言及此处,她瞥了一眼晏长曜,接着道, “你既恨他入骨,想来是因他所作所为,曾无端连累过你,对吗?” “是。”那人咬牙道:“我的妻女,便是因他而死,我得为她们报仇雪恨!” “好。”她坚定道,“那么,你今日诗会行刺,应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甚至可以说,抱着必死的决心,对吗?” “对!” “那你与他——” 她伸手指着一旁正打量她的晏长曜, “你与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伤及无辜的行径,又有何分别?你口口声声喊他逆贼,你又何尝不是逆贼?” 她的话属实大逆不道,李砚泽心里暗自擦了把冷汗,偷偷瞥了身旁陛下一眼,却未在他面上探到愠色。 “我.......胡言!我与他怎会一样!” 她没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说下去: “若你是忠于某个人,请问,他在你行事之前,可曾顾虑过我方才说的那些?好,即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百姓的性命无足轻重,但你们是他的亲信,若是成功便罢,若是失败,该如何逃走,如何甩开后续追踪,如何藏匿,如何平息风波,你所忠的那个人,他可曾为你们这近百的死士仔细筹谋过?还是只告诉你们,如若失败,要早早自尽?” “大丈夫,何惧死!你这种女娘自然不会懂!” 他口口声声瞧不起的女人,却是今日唯一曾试图救过他之人。 他视为信仰与理想的主子,却根本无谓他的死生。 “哈哈。” 她突然冷笑了两声,那笑声含着讥讽,却也含着悲悯, “你就是不愿承认,那人只是想利用你!利用你的仇恨,利用你的愿望,再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令你以为这偌大世间,你们才是知己。实则只是为豪赌一场,却要献祭你的一生。” 晏长曜自觉自己在刑讯的折磨已做到极致,如今却觉得,她的诛心之语,才能让人犯的信念溃散。 比施刑柔和,却比受刑痛苦。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扒着狱中的栏杆,自缝隙中伸出手来,拽着那人的衣领道: “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他的心,究竟与你是否同路?你若为了家国百姓,也该追随一位明主,免得......免得错付。” 她是在责他怜他,又何尝不是借他责骂自己。 李砚泽说得不错,若她的周遭,只能见旁人想要她知道的,久而久之,她便会深信不疑。 她要做一把蒙上刀鞘,听之任之的利刃吗? 她不要。 她只想做一块锋利的生铁。 哪怕伤人亦会伤己,也比被规训成为附属品要好得多。 她的眼与心还算明净,会感受,会否定,会挣脱,才不至于单单被恨迷失。

她刚添伤口,又心绪激动,眼前似乎多了几个重影,捏着他领子的手逐渐松开,天旋地转间,感觉晏长曜倾身揽住了她,转眼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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