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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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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引(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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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抿唇,再抬眼看向她时,澄澈的眼中有了些乞怜。 “你分明知道我待你......你又何必来诛我的心?” 说罢,他垂下眼帘。 “今日席上,我瞧他确是分外看重你,若你当真觉得后妃,甚至后位,是你所求,我,我远远看着就好。” “当真?”她嗤笑一声,探询道。 “......当真。” 她向前一步,附耳道:“那我赴宴之时,你为何不敢看我啊,太子殿下?你明知道我入宫是为了什么,你这般说辞,又何尝不是在诛我的心。” 他尽力咧出一个自知极为难看的笑容:“是我失言。” 他要如何启齿呢? 他宴上不敢看她,是知她如今是陛下的宠妃。 是嫉妒她细嫩肌肤上的粉痕;是想努力与她划清界限,却见她离席,仍寻了个借口跟上;是见惊华折辱她时的愤怒;是在池中抱起她时萌生的不舍;是知她还记得与他所约时的惊喜;是有关于她的一切。 “无辜死去的人还不够多吗?我只是不愿再见此景。” 柳烟浔见他有些颓然,到底是自己激他在先,便放软了语气。 “无辜之人未必尽然无辜。你所见未必为真,耳闻亦未必为真。在你不清楚前朝之事时,莫要再行险招,算我求你。” “那你告诉我啊。一面不让我去做,一面又将我蒙在鼓里,这算什么?我如今所知的朝事,悉数是从前怡王告知我的,你又何曾说过什么。” 晏淮序在心中将怡王之名默默念了数遍,定声道: “这些说来话长,待我寻个时机,定一一讲给你听,只是从如今起,你谁也莫要轻信。包括......包括怡王。” “那我便要信你吗?”她莫名有些烦躁。 “若你觉得我所言会伤及你,你也可以不信。” 他抬眼瞧了瞧刚冒出来的月牙儿,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道: “天色已晚,你快回去吧,记得吃些驱寒的药。” 他自己染了风寒,反倒叮嘱她吃药。 她想起他那时并不知自己会水,仍是义无反顾地跳池救自己,心一时软了软,闷声应道:“嗯。” 他下意识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 柳烟浔见这二人间再熟稔不过的动作,心间一颤,站着未动。 他却将手滞在半空,片刻,又落了下来。 “穗禾姑姑,咱们走吧。” 他从柳烟浔身旁擦身而过,她只微动了动眼睛,瞧着他最后一片衣袍自眼下消失,并没有回头。 不知为何,她仿佛被抽干了浑身力气,带着满身疲累回到寝殿,倒头便向床榻栽去。 而后,便坠入一片黑暗。 混沌中,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地烫,如临火海。 眼前闪回七年前之景。 她被娘亲塞在陆府酒窖旁堆着的最大那只缸中。 娘亲以盖封了口,她只能听见娘亲在封缸的板子上,又堆放了许多杂物。 “溶儿,别出声,好好活下去。” 这是娘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见天日,亦无法辨识方向,只得听着娘亲的脚步声越跑越远。 而后,外间的刀剑碰撞声越来越近,血肉泼洒的杀伐之音

灌入耳中。 府中众人往日里熟稔的嬉笑怒骂,一一变作痛苦的惨叫,变作微弱的□□,再至几不可闻。 她泪如雨下,双手只得捂紧嘴巴,逼迫自己不得作声。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得在缸中没用地哭,生生用牙齿把自己的唇咬出血痕来,尝到了一缕腥甜。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终于归于寂静,月黑风高的夜,刮起了呼啸的寒风。 恍惚间,她自觉外间又有了些动静。 她偷偷掀起一条缝隙,眼见那些蒙面的杀手一步一步靠近,自身旁取了些堆放的小陶罐中的酒,向遍地躺着尸身撒去。 一罐,又一罐。 最后,将手中火把一抛,登时燃起一片亮色。 寒风嘶吼着为火焰助兴,她听见远处街坊的声音传来:“走水啦,走水啦......” 她满心绝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地步。 爹爹脸上的笑容本就不多,自国朝由醴改燕,便只越来越少。 就这般死了也好...... 若是化作尘烟,也能与家人在天上团圆吧? 她合上盖子,将整个人缩在缸中。 缸中的温度逐渐升高,自寒冬时节的刺骨冰凉逐渐温热。 她倚着缸壁,泪痕未消,想起年节时阖家团圆的模样,凄然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忽然,眼前黑暗尽散。 她睁眼一瞧,见盖子被人一把掀翻,一只手臂将她捞出,轻轻点地,霎时便带着她飞至不远处佛寺上的塔尖,远望着陆府被吞没于火海之中。 许是天不忍见,须臾间,便落了雪。 她有些恍惚,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喃喃道:“不行......证据,证据不能没!” 还没迈出去,便被身后之人拉住。 那力道不至于箍疼她,却也不能让她再往前一步。 他一袭银白大氅,温润如玉的眉眼微微蹙起:“本王既能从陆府中救出一个人,便断不会再让她白白寻死。” 他的声音温雅平静,对刚自炼狱得生的她而言,好似抓住了一抹晨曦。 她回过神来,垂眼一望,只见塔高百尺,若刚刚自己当真踏出去,怕已是粉身碎骨。 她呆呆地望着他雍容自若的神色,一转眼,却发现那人忽然变成了鲜衣怒马,眼落星辉的晏淮序,露着虎牙,正冲她笑。 她刚想开口唤:“阿序。” 眼前的面孔陡然一变,变成了似笑非笑的晏长曜,正坐在椅上睥睨她,眼光锐利深邃,似要将她穿透解剖。 她浑身一冷,又觉仿若火烧,一冷一热间,眼前画面来回变换,终明白不过是大梦一场。 “美人何时歇的?” 晏长曜正立在她床前,虽着常服,亦难掩威慑之气,冷冷吐出一句话来。 拨雪不禁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道: “奴,奴婢也不知,美人进了寝殿便合了门,并未喊人来侍候。” “你退下吧。” 他只轻叹一声,坐在床边,转头问照料她的太医道: “灯竹,她可有大碍?” 荀灯竹将打湿的帕子置于她额上,回道: “你自己摸摸,都烧成这般模样,怎也无人早些通报?瞧

她睡得混沌,怕是已难受许久。你也是,她落了水,便就该传太医了,你竟这般不管不顾。若非你今夜亲自来瞧一瞧,拖到明日,怕已成了傻子。” 他撇过头去:“她又未对朕言不舒坦。” 片刻,又嘴硬补充道: “军中之人哪有这般脆弱,宫妃也没这么傻的,病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还要别人替她操心。” 荀灯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那你这深夜找我来做什么?区区高烧而已,太医院哪个医官治不了?更何况她是宫妃,你请个女医来,岂不是更妥当。” 晏长曜坐在一旁盯着她,凉凉道: “若宫中医官朕皆信得过,朕又何须非叫你,朕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只是个寻常高烧,没人会害她。你以为她与你一般,处处树敌吗?” 他挑了挑眉:“她确如朕一般。” 老医官又翻了个白眼,收拾起药箱,丢给他一个方子: “让宫人照这方子熬药,待她能吞咽时,喂她喝下,守着直到退烧为止。” 他捏着那张方子,望了望床上又缩成一团的她。 殿门开合,带进一阵凉风,吹起他半散的青丝,亦掩住了他若有所思的眼眸。 柳烟浔半梦半醒间,觉着有酸苦的液体自口中强行灌入,她被这味道熏得恶心,蹙紧了眉头,悠悠转醒。 只见晏长曜如梦中一般,正坐在床前,冷眼瞧着她,一只手捏开她的唇,另一只手将青瓷勺中的墨色药汁往她嘴里灌。 拨雪怯怯地杵在一旁,端着一大碗药。 她觉得背后莫名冒出一缕寒意,试图将脑袋的控制权自他手中夺出,他反倒加大了手劲儿。 “别动。” 她想说话,反被药呛了两声,侧着身子咳了起来,平复了半晌,蹙眉道: “你弄疼妾了,哪有你这般喂药的。” 他闻言冷笑一声: “哪有你这般盯人的?你说你随着张美人瞧瞧,瞧着瞧着,便瞧进了池子里?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就是你为朕做的事?” “不就是起了些争执吗?陛下何必动怒。” 她又往里缩了缩,试图离晏长曜远些。 晏长曜见她转醒,索性不再喂药,自拨雪手中端过药碗递与她。 “直接喝了吧,喝罢让你的丫头出去,朕有话要问你。” “你懂不懂怜香惜玉”这几个字就卡在她唇边,她想了想,终是咽了下去,接过他手中的药盏一饮而尽,将空盏递给拨雪道: “下回熬药少放些水,一口饮了,就不必苦这么久了。” “是,美人!奴婢告退!” 拨雪如临大赦,逃似的出了寝殿。 “你既知晓长痛不如短痛,怎么就不能理解朕的苦痛呢?” 晏长曜往她那处挪了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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