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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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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引(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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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床角缩了缩,环着双膝,睁起一双迷蒙的眼睛,无辜道: “陛下在说什么,妾愚笨,听不明白。” 他见她面上带着烧热的红潮,月光盖了一身,显得纤细又单薄。 一时放轻了声音,倾身道: “今日之事,你只肖远远跟在她们后面,既可以瞧见她们做了什么,又不会惹祸上身,怎好端端地起了争执?” 她未语,一副委屈模样,摩挲了几番身上的衣裙。 “公主的外祖如今在朝中身居要职,他是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朕若想抓到他与前朝余孽勾结的把柄,只得从他家人入手,如此,便能处置了他,亦可解了朕心头的一桩事。” 她望着他,眸中水汽蕴地更浓了些,将脸埋进双膝间,带出些许哭腔道: “陛下分明知晓自己这几日究竟在做什么,也明知那人是公主。陛下亲自把妾变成众矢之的,公主的脾性,陛下定要比妾了解,她远远见妾,便已出言相辱,又怎会容妾默默跟着。” 他思量一番,李贵嫔性格懦弱,宫中又仅这一位公主,惊华本就娇生惯养。 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往里侧了侧,把她揽至身前,轻抚她的发丝,温言安慰道:“是朕考虑不周。” 一瞬间,她微微怔愣。 他的动作难得轻柔,并非虚情假意,倒似真心怜惜。 明明大家都是做戏而已。 可做着做着,她有时也难分虚实。 她用鼻尖轻蹭了蹭他的领口,以退求进道: “天家如此在乎家世,陛下何苦要迎妾入宫,容妾回霁月楼去,您常来常往,做妾的一个红尘恩客,已是眷顾。” “一派胡言。如今你是朕之人,哪有朕与旁人共享之理?你从前如何,朕不在乎,朕只要你的来日。” 他今日不是没疑过她的用心。 只不过,他与她相处数日,她目睹自己杀伐决时都未曾泣声,只是有些怕。 今日惊华言语间定是戳了她的痛处,当真该罚。他决意回长秋殿后,再多扣她几月月俸。 “陛下如此深明大义,妾却坏了陛下的事……是妾没用。不过妾斗胆问一句,为何陛下想要除李旻?” 她作势又往他怀中埋了几分,撒娇试探道。 他斟酌良久,似是在犹豫该不该同她说。 “妾不该干政,是妾多嘴。” 她忙怯声道。 不为旁的,二人数日的相处让她明白,他心软时,喜她服软;疑心时,喜她强硬。 果然,他开口道: “那日你在张府宴,你定听见,张尧言他心向前朝。不止他,朝中许多臣子,仍是身在燕之庙堂,却不忘自己曾是位澧臣。” “呵,愚忠。” 他抵着她的长发,冷笑道。 “可数年战乱,不知折了多少高才之士,朕尽数换血,怕是会伤及国本,只得忍他们至今,才得一丝清理之机。” “那......那中书令,也是同张尧一心之人吗?” 她抬首问道,手下意识地攥紧被褥。 “李旻啊,那便说来话长。”他垂首望她一眼,“那时,你应当年纪还小,又在纸醉金迷之地,不知燕初成之事。国初开时,朕的旨意里,彼时的中书令,姓陆。” <

/; 柳烟浔心下一惊,莫非真如阿序所言,李旻和陆府当年之事有所牵连? 她顿时心绪难平。 原本就发着热,连带着头也痛了起来,却强忍着难受,期待着晏长曜的下文。 可惜他只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陆府一夜倾覆之事,曾轰动京城,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之后,原本任太常的李旻,便接任中书令一职。但李旻此人,才学远不及他,为人更是圆滑庸碌,不及他风骨半分。” 她听他提及先父,眼眶一酸,几乎落下泪来,若非她先前将将哭过,定要被他瞧出破绽。 她抬眼看着他精瘦的下颌,不禁隐隐流露出些许恨意。 曾几何时,他与爹爹也算得上是澧朝双壁。 故交旧友,把酒同游。 如今一个零落成泥,一个高高在上。 她本等着他说些当年之事,他却并未多言,只接着道: “至于李旻与张尧,说来便更久远。朕如你这般年岁时,他与张尧同朝为官,职级相近,可谓是无话不谈。所以彼时他们两家的子女,关系也颇为密切。” “这便是张美人同李贵嫔及惊华公主交好的缘由吗?”她故作不知,抬眼问道。 “或许吧。”晏长曜接着道:“后来,他二人在朝上政见不合,逐渐反目,也就断了往来。” 她敏锐地察觉出他这句“在朝上”的背后之意。 他应是怀疑,李旻与张尧只是假意不和,用以避嫌,并非真正决裂。 她摇摇头道: “妾觉得他们并非只‘在朝上’不和,私下里应早不往来了。” 不为旁的,只因她知晓,爹爹当朝为官时,在文士中颇负盛名,往来追随门生甚多。 而当时的政见,也不过分为“守旧”与“立新”两者。 守旧者多改良,自会认“臣事君以忠”。 立新者多革命,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澧朝早已呈颓势,旧主昏庸,新主软弱,奸佞当道,宦臣乱纲,于是诸侯藩王四起。 那时,晏长曜在外南征北战,陆枕河在朝运筹帷幄,为澧朝生生续了二十余年的命数。 而张尧此人,便是当年敬仰爹爹的万千士大夫之一。 一人不畏赴死,一人只求自保,张尧与李旻,实在是高下立见。 若当真如陛下和李贵嫔所言,张尧曾同李旻反目,那么她今日以自身落水,而保全李氏之行为,属实犯了蠢。 许是生病之故,她头一回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身为一个乱世中的女子,得以保全自身已是不易,更遑论参与到前朝之事中去? 正如阿序所说,她不清楚前朝之事时,如若冒进,反倒会弄巧成拙。 不过,她既已身在宫中,晏长曜又许她唇齿之约,何不抓住此机,窥探朝事。 “经陛下一言,若张尧同李旻交恶,张尧既亡,李旻该高兴才是。那今日张美人为何同惊华公主离席?李旻是万不会帮她的呀。” 他不屑一笑道: “张美人到底只是个女子。反目而已,又非世仇。张尧虽死,但除她以外的张氏全族仍压在牢中,你猜她能不着急吗?” “李旻未必会帮。”她摇了摇头,“即便

张美人求了李贵嫔,但李贵嫔之言,李旻必不会听从。” 晏长曜来了兴致,微微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何如此说?” 她未回避他的眼神,开口道:“从陛下待贵嫔的态度。” “呵,你真是越发放肆。朕倒想听听,还能从你口中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之语。” 他吐出的字虽强硬,但语气却是戏谑,柳烟浔便知他并无迁怒之意,放心大胆道: “她是中书令的长女,陛下待她却不冷不热。瞧李贵嫔的性情也有些唯喏,便知她闺中时,并不受中书令疼爱,嫁给陛下后,也不怎么受宠,否则这么些年,也不会只得惊华公主一女。” 晏长曜未置可否,调笑道:“那你这般放肆,难不成是因你爹爹对你多加疼爱吗?” 她一滞,垂下眼睛道: “妾早就没爹了。妾如今放肆,若非倚仗陛下,那便是妾不惧一死。” 晏长曜自觉方才问错了话,惹起她伤心往事。 若是她爹疼爱于她,她又怎会流落至风月之地? 刚想抚慰,却见她悠悠开口。 “妾再猜猜。” 她跪坐在晏长曜身前,侧首戏谑地望着他。 “凭借妾对陛下之了解,若陛下当初知道李旻并不怎么疼爱他这个女儿,便不会娶了她,可对?正如陛下将妾带回宫中,是因陛下想以妾为后宫之刃一般。” 她这些话,言辞颇为犀利透彻,实在是对他的剖心之语。 她太聪明,太狡猾,每每见她剖析自己,总有一种令他无所遁形之感。 身处高位,他其实不喜欢被人看透。 看透,就意味着示弱于人前。 但他又舍不得杀了她,只因为......他的心孤寂太久,难得遇见一个能看透他,却不指责他的利用,淡漠,冷酷,反觉得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人。 他静静望着她,并未动怒,而后薄唇轻启,淡淡道:“朕无需答你。” 而后在她凝视的目光中,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烧似乎退了些。 他自她榻上起身,向外行去:“夜深了,你好生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陛下。” 柳烟浔倚在床上,柔柔唤道。 她往日总喜拖长尾音,显得恹懒妩媚,难得这般轻柔的轻唤,令他心头一动,便立在了原地。 “怎么?” “妾知道陛下是不世英雄,只是,妾想知道,陛下可有付过真心?不以利而交,不以权而往,只因那人的本身,足以诚心相托。可曾有过?” 这话,她是替爹爹相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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