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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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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齿依(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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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密布,乾坤惨淡。 “美人,晨起时还阳光大好,夜间便落了这般急的雨,如此,陛下还要召您前去吗?” 拨雪瞧着殿外雨脚飞银线,千斛一泻般砸在地上,侧首担忧道。 柳烟浔盯着细密雨幕下,仍在轿旁静候着她的宫人,将披风又裹紧了些,喃喃道: “不曾得旨,终究还是要去的。” 拨雪撑着伞,将她送至轿前。 临了,叹气道:“这样的天气,真不知是受罪,还是受宠。” “慎言。” 她眼神一凛,叮嘱道。 她掀起帘子,倾身坐上轿,听着风雨潇潇,紧紧攥着披风的布料。 她突生出一种囚于樊笼之感。 而周遭宫人,皆是饲鸟人,如今带着她,正要给主人赏乐。 长秋殿前,李砚泽早已撑伞相迎,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引着她去书室或东暖阁,而是带着她去往另一个从未去过的方向。 本就入了夜,眼见所行之处的宫灯越来越少,似在渐渐步入无尽深渊。 诡谲的雨天已令她有些不安,如今更是忐忑,开口问道: “李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李砚泽微微欠身一笑: “美人放心,一处陛下常去之地。陛下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您只需随臣同去便是。” 他答得模糊,她也识趣不再问,只好拢了拢披风,双足淌着水洼前行。 风倾雨斜,即便李砚泽将伞向她斜了大半,仍有雨打在她的披风上,小臂处已尽然湿透。 李砚泽余光见她抱臂瑟瑟,终好似有些不忍,宽慰道: “美人,今夜着实不似春时之雨,但下得越急,积云俱落。熬过今晚,明日想必定会晴空万里。” 她斜睨他一眼,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冷声道: “大人口中的风雨是指现在,还是指稍后?” 他又转过身去,好好执伞,并未答话。 数日相处,她已察觉他绝非是仅仅跟在陛下身旁的普通宫人,而更似隐于幕后的一位谋臣。 每每言语间虽似日常闲聊,但往往另藏深意。 正如他一贯带笑的面容下,潜藏的那颗缜密之心。 二人在宫道中亦步亦趋,她直勾勾地望着他的侧脸,忽地笑出声来。 李砚泽闻声侧首望她,只见她自嘲道: “旁人总是费劲心机想送美人入宫,却不知陛下本就无心美人,能吹进这枕边风的,当是大人您。” “不敢当。在这深宫之中,臣不过命如草芥。每位主子,都是臣的主子。”李砚泽意味深长地笑笑,“主子,到了。” 她抬眼望去,这殿颇为偏僻,地处长秋殿中的角落,三面围墙,仅余来时的那一条宫道。 她咬了咬唇,拾阶而上,立在半掩着的殿门前,望着漆黑一片的室内,有一些踌躇。 “陛下真在此处?”她在檐下侧首问道。 “臣不敢欺主。” 他低眉敛目,紧紧随在她身后,好似赌住了她唯一的退路。 她心中不安更甚,眼一闭,心一横,大步迈入殿门。 待她周身没入黑暗,“吱呀”一声,殿门随之紧闭。 接着,便自外间传来上锁之音。

她有些慌神,险些惊叫出声,伸手去拉,只见殿门纹丝不动。 陌生的黑暗里,窗外的雷鸣落雨之声反倒成了她的陪伴,不至让她落入一片虚无的暗处,不得安宁。 她倚着门,缓缓蹲身,蜷作一团。 殿内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待她适应了其中黑暗,起身摸索着朝稍微透出些光亮之处行去。 绕过一处屏风,她终于看清,那隐隐的光亮,原是一扇未合的窗户。 她攥着手心,朝那与外界唯一相连之处前行。 鞋袜淌了雨,如今粘腻地覆在足上,还未至窗子附近,忽地落下一道惨白闪电,劈出眼前的景象—— 是一只矮柜,可怪异的是,上面镶了一面巨大的铜镜。 “啊——” 她一时心惊,尖叫出声,回过身去,紧紧倚着柜子。 原是方才电光石火间,她自铜镜中瞧见了身后坐着的晏长曜。 她蹙紧眉心,下意识嗔怪道: “你坐在那处做什么?为何不点烛,平白吓了我一跳!” 他未动,反倒轻笑一声,调整了个坐姿。 阴翳的眸子始终黏着她的身体,如暗夜中赏玩猎物的兽。 她自知失礼,气息有些不稳,跪下道:“陛下恕罪。” 他并无责她之意,也未许她起身,自己行至一旁几前。 “啪嗒”。 随着一声火石之响,他燃起一根烛,避着窗外吹来的风,将那扇窗合了。 借着昏黄的烛光,她才察觉此处置了数张书架,架上却无书,多是类似卷宗之物。 他途径她身侧时,她往一旁避了避。 一颗心砰砰地跳,似乎要从嗓中蹦出来,袖中藏着的手攥得越发地紧,眼见他将烛随手搁置在几上,朝自己走来。 她望着他越来越近的高大身影,好似孤身曝于一望无际的戈壁之上,无处躲藏。 但凡后退一步,悠闲的豹子便会即刻扑上来,将她扯成碎片。 果然,他与她前些时日的温存,不过是逢场作戏。 今夜,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不傻。 见此面目之人,要么死得干脆利落,要么获取他的信任,才能继续在宫中如履薄冰地活着。 绣着龙纹的衣袍行至身前,他猛地抬起她的下巴,未存丝毫昔日的怜惜。 迫她不得不将目光从地面移开,直视着他的面容。 他的脸一半映着烛光和闪电,另一半掩藏于黑暗之下,眸中只余令她彻骨的寒意,嗤笑道: “朕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怕。” “奴.......奴没有。”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试图舒展眉宇,却仍带着微蹙,强硬道。 他目光一垂,一只手攫住她的手腕,将她手臂强势别过,而后把她紧攥着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眼睛莫名带了些湿意,但只是将唇咬的更死了些。 他望着指甲在手心印出的红痕,微微抬眸,唇角略扬了扬。 “何必强撑。”他用指腹反复摩梭着她留下的甲痕,“如此细嫩的一双手,因朕落了疤,反倒不好了。” 他扯着她的手腕,迫她站了起来,接着道: “

说来也是,能把手养得这般精细,幼时定没吃过什么苦头吧?你九岁被卖入霁月楼,那九岁之前,都在做什么?” 关于“柳烟浔”的身世,她早已烂熟于心,也早做好了被他旁敲侧击的准备。 只不过,她没想到,他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而选了这样一处地方,亲审于她。 她眼中故意划过一丝不可置信,抬眸凝着他,委屈道:“陛下查奴?” “说。” 他言语中并无任何感情,宛若寒刃,手中力道又紧了紧,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断。 她忍痛皱眉道: “奴在楼中只需奉客......定得好好保养......幼时随娘亲采茶与萎凋......也不是什么太过伤身的劳作。” 她话音刚落,他并未给她留任何喘息之机,下一个问题立至。 “一日之中,何时采摘?” “撷茶以黎明,见日则止。(1)” “摊晾与萎凋有何分别?” “摊晾是为避免鲜叶发酵,催生红梗红边。而萎凋是为改变茶叶内质,有利于增香。” 在他接连的迫问中,她面前逐渐浮现起先前李砚泽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今夜,是陛下对他所供消息的再一次验证。 他连心腹所获,都不敢全然相信,可还有人能信? 她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悲,直视着他的眸子,将之后所问一一从容对答,流利顺畅。 除了觉得腕骨有些酸麻,并无丝毫异色。 许是她所答未出纰漏,他稍稍放下些戒备,换了个执手之姿,指腹在她每一根手指上轻轻抚过。 孤男寡女共处暗室,又是这般肃然的氛围,她着实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 只觉得有些惧,恐他对她做些什么。 她微阖双眼,吞咽一口嗓中因紧张泛出的津液。 末了,他幽幽问道: “你右手指节有常年握笔落的薄茧。一名以声色舞乐侍人的倡优,为何需要终年握笔?” 她惊异于他如此细致,张口欲答,却被他先一步冷声打断: “莫要告诉朕霁月楼中人皆学诗词歌赋。她们所学,不过是些附庸风雅之词,你不会以为,人人皆懂其中意趣与心境。但显然,你不是。你的言辞谈吐,不似穷困潦倒的茶户出身,倒更似书香门第家的闺秀。” 是了,她读书写字的习惯,即便在怡王处七年也未曾改,亦无法更改。 她需得彻底舍了从前爹爹教她的字迹,变作另一个人,自需笔耕不缀,钟情翰墨。 他竟连这种细微末节,都要盘问清楚。 她呼吸声略重了些,盘算着如何答,方能永绝后患。 抬眼望向他的时候,晏长曜虽见其中泪光闪烁,却仍无动于衷,字字诛心道: “你到底是何出身?他为何偏偏选你,送至朕身边?” 他特意模糊掉张尧的姓名,静候着她是否会提及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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