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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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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铃响(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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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这些年间,周旋于人堆之中,惯会借花言巧语惑心。 她神思微动,垂首盯着自己的素绣鞋尖,嗫嚅道: “起初,起初听闻陛下已近不惑,奴想……奴想,定似那些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富贵酒客,奴不喜,不喜这类男子……” 晏长曜眸中烛火摇曳,倒映出她明艳娇羞的姿容。 他静默片刻,侧首问道:“那你喜欢的,是何模样?” “奴喜欢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的男子。” 她仰起脸,眸中似落入漫天华彩。 如花瓣般的红唇一开一合,令他看得有些痴。 “哈,所求不少。”他爽朗轻笑,“不过,为何不挑一挑为人风骨?” “风骨?” 她讶异回望他一眼,阴阳怪气道:“陛下决意将奴带回宫中,原是欣赏奴的风骨啊。” 晏长曜一时语塞。 他带她入宫,虽是因她容貌出众,但确非只关风月。 只是,他如今加以详解,反倒显得做作。 她撇过脸去,莫名染上几丝愁绪,静静凝视着翩飞的绡纱,哂笑道: “生逢乱世,奴在纸醉金迷之处得以苟活,所见的,本就是些食色之客。大多过上一晚,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了,姓甚名谁都未必清楚,何谈什么内有风骨。” 不过,这话是骗他的。 她见过太多傲雪凌霜之才。 但孤峻清寒,宁折不弯者,本就无法在乱世中求全。 她见他久久未语,转过头来,恰对上他的眼睛。 本想从中探寻些情绪波动,却见他只挂着浅浅笑意,一双瞳仁深不见底,恍若幽深不见底的裂谷。 她刚要抬手为他解甲,却被他轻推开:“不必了。你去唤砚泽来。” “是。” 她始终悬着的心终稍落了落。 总算蒙混过关了。 她依言将砚泽领至他身前,刚想退下,却又被他叫住:“你就站在这屏风后,别动。” 她太阳穴猛地一跳,因背对着他,便放肆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头痛,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但因帝王之语,她只得乖觉立好,宛如松竹屏风旁又绘了株红梅。 李砚泽与他绕行至屏风后的池内,紧接着,一些淅沥的水音传来,夹杂着二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之音。 “替她寻些成衣,明日……尚衣局……宫殿……东边那处……由她吧。” “那今日……” “便歇在东暖阁吧。” 这句话她倒听得真切。 终究还是……身不由己。 周遭无人,她心头莫名涌上了些委屈。 抬手将眼角刚渗出些许的泪拭去,任由臂上轻纱滑落,露出一截皎玉般的肌肤。 她盯着自己数年如一日,为迎合他喜好而细心呵护的白嫩,眸色暗淡下来。 不消多时,水声逐渐平息。 李砚泽从屏风后拐出,行礼道:“柳美人,随奴来吧。” 她抬眸一笑,亦步亦趋地跟着李砚泽,足踝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李砚泽将她引到一处房前,恭敬道: “柳美人,待会

儿便会有宫人侍奉您沐浴,奴稍后便将寝衣托人送至此处。今夜,您哪儿也不必去,就歇在陛下的长秋殿东暖阁中即可。” 而后,他向她靠近一步,附耳轻声道: “那可是平日陛下夜间歇息之处,还未有妃嫔能获如此荣宠。” 她眨眨眼睛,总觉他这话中带了丝促狭暧昧之意。 “奴告退。” 李砚泽面上挂着笑意,行礼退下,复向晏长曜的浴池处行去。 “陛下,可要细查柳美人之来历?” 晏长曜泡在池中闭目养神,忽闻砚泽呼唤,沉声道:“查。” “其实……您大可不必将她带回宫中。”砚泽试探道,“宫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啊,若是您不喜欢,命家世清白的名门闺秀选秀也可,偏偏带了这样一个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他嗤笑道,“说说看,她是怎样的女子?” “这.......奴说不好……她虽救您有功,但奴总觉着,这姑娘不该留在这规矩严苛的后宫之中。她就像……就像您栽的虎刺梅,神秘……神秘又危险。” “你觉得她美得特别吗?”晏长曜冷不丁问道。 砚泽一愣,一时摸不透眼前君王此言何意,只得附和道:“特,特别吧……” 他将身子往池中沉了沉,由着水没过喉结,悠悠道:“她那双眸子极美,似醉非醉,媚眼如丝,极尽柔婉。” “是。” “但你仔细看去,眉似玉羽,却很锋锐。” 他眼前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 “唇似花瓣,娇艳欲滴,然鼻峰挺立,添作几分英气。正如她人一般……一副柔弱无骨的身子,眼底......却藏着野心。” 他“野心”二字咬得极重,李砚泽不禁打了个寒颤。 晏长曜猛地起身,溅落一地水珠,向池边的砚泽斥道: “正如朕当年!朕站在宣政殿前,向那扶不上墙的幼帝俯首称臣,不得不看他纵容藩王,偏私奸佞,罔顾臣民。” 李砚泽忙跪下,安抚道: “陛下息怒。往事已成云烟,如今陛下才是大燕之主。” “砚泽,不知为何,有些时候,朕觉得她像极了朕。却又有些朕心生向往,却学不来的特质。所以,朕想把她留下宫中。” 他缓和了语气。 “是。” “但她到底能不能留下,配不配留下,就要看她的造化。” 他自池中上岸,带起一身水,淅淅沥沥地落在池旁。 “朕给你三日,查清她的身份来历。也给她三日,看她能不能先应付得过前朝与后宫的风浪。希望她……可莫要辜负朕的一番苦心。” 他披上寝衣,往东暖阁行去。 旭日东升,自窗外洒入阁中,晕开一片暖金。 柳烟浔半睡半醒间,觉得这光颇为刺眼。 迷蒙着双眸翻了个身,忽觉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 她陡然吓醒,一个激灵坐起,手撑着床榻,睡眼朦胧地望着笑意盈盈的晏长曜。 “陛下……您何时来的。” 她有些慌张,下意识瞧了瞧昨夜换上的寝衣。 这一动作落入晏长曜眼中,他意味深长道:“不必看。朕不至于对你做了什么,你竟还能不知道。那还能算是男子吗?”

> 她无心接他调侃,岔开话题问道: “您今日不上早朝吗?” “你看看几时了,朕已下朝许久。” “那您……那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哟,这是对朕下逐客令?此处可是朕的居室,怎么朕如今还呆不得了?” ...... 他与她辩驳一番,见她无话可说,满意起身,将桌案上的宫城舆图丢给她。 “柳美人,日日住在朕的东暖阁,可实非长久之策。” 谁乐意住似的。 她腹诽道。 她将宫城舆图徐徐展开,平铺在床榻之上,一处一处细细看去。 大到一处宫室,小到花草木石,她尽力在脑中刻下整座宫城的图景。 他此举,倒省了她今后需自己在宫中到处摸索。 待记得八九不离十,她将卷轴一点一点卷起,抛给站在床榻前的晏长曜。 不屑一笑道:“陛下这是要奴自己挑一处宫室?” 晏长曜一把接住她随手抛的宫城舆图:“怎么?此等殊荣,你不喜欢?” 眼前女子红衣乌发,半蜷着身子斜在塌上,却似听见了极为可笑之事。 她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得妖娆,眸光却似冬日的冰雪,挑起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懒懒道: “陛下若真愿赐奴殊荣,后位空悬已久,赐奴椒风殿,如何啊?” 正在东暖阁侍候的宫人闻言,纷纷一阵心惊,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生怕陛下一个迁怒,将这不知死活的美人,连同他们一起拖入暴室。 她打量着他的反应,见他幽深的眼底充满平静,并无一丝愠怒。 东暖阁一时陷入无尽的沉默之中。 良久,他冷笑出声,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弯腰捏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 “你若真有本事,那便自己走进去。” 这话,倒不似玩笑。 “一言为定。” 她没回避他周遭裹挟的压迫之感,只肆意绽放着傲慢的笑意。 二人似密林中两只对峙的野兽。 一只本就是森林之王,凶猛强壮;一只倒更似不要命的兔子,颇有一些拉他坠入深渊的意味。 不料,兔子话锋一转:“那在奴入主椒风殿之前,便先住在惊鸿殿吧。” 晏长曜一瞬错愕。 “为何不选伴长秋殿左右的清凉殿或鸣鸾殿,偏选个如此偏远的殿宇?” 惊鸿殿西邻漓影池,东靠饮雪亭,南有一花圃,名唤“映香海”,仅北边有一无人居住的殿宇,实在算得上一处景美静谧的所在。 当然,更为紧要的是,这是离东宫最近的宫室。 但她自不会将这些悉数说给晏长曜,只自他手中抢过舆图,随手指了指图上的池子道: “奴喜欢芙蕖,芙蕖生于水中,仅这惊鸿殿恰挨着漓影池。” “芙蕖高洁,不着尘泥,你喜欢的竟是它。” 她闻言一愣,而后好似被刺痛一般,流露出几分哀伤。 她这话并非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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