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页

拨雪寻春

关灯
护眼
春铃响(三)(1 / 1)
书签 书架 返回目录
最新网址:m.irrxs.com

她立在原地未动,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揣度他意欲何为。 见他坐下,随手端起放着的青釉菊瓣壶,忙几步走至桌前。 “奴来吧。” 她自他手中接过茶壶,倒入同色的茶盏中。 余光所见,他挑挑唇角,亦在暗中观察着她。 帝王身侧,当需万无一失。 她暗自提醒自己,双手奉上同色茶盏,并无任何异色。 他伸手接过,撇了撇茶汤中的浮沫,不屑轻笑:“奴?朕给了你如此大的荣宠,你竟还觉得自己是奴?” “……妾谢陛下隆恩。”她顺从道。 “哼。”他轻哼一声,将手中茶一饮而尽,砰地敲在案上,“你从未侍寝,也算不得朕的妾。” 所以,他这般阴晴不定,是为给自己下马威吗? 柳烟浔强压着将茶倒在他头上之念,赔笑道:“奴愚笨,不知陛下何意……” “愚笨不见得,装傻,朕倒是确信得很。”他自椅上起身。 因他高了她一头,又素来习武,身形魁梧,她只觉一片黑压压的阴影随之覆于头顶。 “现下只你我二人,朕的长秋殿,也断不会隔墙有耳。方才你在张府不愿如实招来的的,如今便说个清楚吧。若是缄口,朕也有无数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末了,又补了一句。 “那时你若再想说,朕可就不愿听了。” 许是他声音渐冷,惹得她指尖染上些寒凉,将手缩进了袖中。 他见她露怯,直截了当道: “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你接近朕,究竟有何目的?” 柳烟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又向她走近一步,于是她眼前的光亮便又弱了几分。 他本以为,她被他拆穿,会害怕,闪躲,更或者会下跪求饶。 不料她一动未动,直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细微的弧度,眼中却带着悲悯。 这神情令他有些恼火,但心中却又莫名存了些不可言明的欣赏。 他也不知是为何。 “陛下,奴不知……您曾经经历过什么,竟在生死攸关之际,仍会去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况且,她还拼力救了您。陛下可是曾被真心相待之人,背叛欺骗过?” 泠泠之音霎时浇熄了他心头的无名火,反倒令他有种被看穿的无处遁形之感。 他再望去,她先前眼中的悲悯似乎从未有过,仅剩些被人质问的无措与天真。 是他......疑错了吗? 或许,她当真只是一个机敏灵慧的倡优。 柳烟浔揣度着他的心思,见他眼中的提防已消散些许,接着道: “奴如实招来便是。陛下明察秋毫,奴的伎俩,当真入不了陛下法眼。” 她轻叹一声,娓娓道:“奴本是张大人挑选出来,笼络陛下的倡优。” 她知道,若是始终避之不谈,总会给自己平添祸端,不妨编个由头,蒙混过去。 张尧既已身死,总是死无对证。 “所以,奴才会熟知张府地形,知晓如何带陛下暂避危险,知晓陛下偏爱红色,知晓陛下喜欢荼芜香。” 她一口气将这些悉数招认。 七分假,三分真。

她知晓他的一切喜好,只不过是这七年间,晏长舒慢慢告知她的。 虚实相织的谎言,才最不易被人寻出破绽。 晏长曜静静凝视她片刻,挑眉道:“你倒是大胆,竟直言不讳。” “风月酒醉迷人眼。想凭借宴饮,往陛下身侧送枕边人的臣子十之八九。这有何可避讳?不过是以无辜女子的终生,来博求这些‘正人君子’一丝缥缈前程罢了。” 她冷笑道。 “这么说,刺客当真是张尧安排的?” 他话锋一转,玩味地盯着她。 她闻言一愣,思量一番,不愿将这等诛九族之事栽给无辜之人,便道:“不是。” “嗯,看来你没骗朕。”他始终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哪儿有人会在自己府上的寿宴安排刺客啊,除非他蠢笨如猪。你说是吗,柳美人?” “陛下既知道不是张宗正,为何还要……” 她脱口而出心中所惑,后知后觉这不是自己该问之事,遂闭了嘴。 他好似心情颇佳,并未计较她的冒犯之语,悠悠道:“因为这刺客,是朕托怡王安排的。” 他托怡王安排的? 柳烟浔如晴天霹雳一般,消化着这一真相。 原本她以为,她做足了功课,了解晏长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原本她以为,七年时光,她亦足够了解晏长舒为人。 如今,却陷入了满是迷雾的幽境之中。 看不清他们,亦看不透自己。 她想着想着,唇角扬起一缕讥讽的笑意,而后,这点笑逐渐变成嗤笑,终是笑出了声。 他们三人互相利用,又互相蒙蔽,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笑什么?” “奴笑陛下下得一手好棋。仅凭一个什么都未做的刺客,便可除掉心念旧朝的不忠之臣。” “你倒算瞧得透彻。不过,那刺客并非全然无用。比如,留下了那副字。” 他心情越发舒畅,竟同她耐心解释起来。 “那副字有何玄妙?” “刺客虽为怡王安排,但那刺客,确实真想杀朕。” 难道,他早知怡王所图? 她心下惊骇,却不敢露了破绽,只得试探地愤愤道:“怡王怎敢谋害陛下!” “非也。朕只是命怡王常与前朝之臣往来,假意与朕不合,实则调查清楚他们的底牌罢了。今夜那杀手,想来,是与逆臣来往者之一。” “陛下不怕有所差池,届时真的伤及龙体?” 他抬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怎说着说着,就变蠢笨了。” “那两阙诗?”她恍然大悟道。 “不错,那两阙诗。砚泽写得那阙,是他们的暗语,意为行动取消。而他对的那阙,是仍执意要行此事,不过另择时日。如今,朕手握他的字迹,找出他们,是早晚的事。” “他们……?” “前朝余孽尔尔。” 他转身朝内室行去,抛给她一句话:“朕给你三日时间,好好想想,朕今日为何要同你说这些。若想得明白,朕保你一世荣华富贵;若想不明白......届时月坠花折之景,连朕也会扼腕惋惜。” 是啊,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愣着做什么?来给朕更衣。”

他见她未应,回过头来,笑着嘱咐。 仿佛方才威胁取她性命的人,不是他。 “是。”她咬咬牙,乖觉应道。 她磨磨蹭蹭入了内室,一眼便瞧见他端坐在妆台前等候。 行至他身后,恰好自铜镜中对上那双剑眉凤目。 见他并未有移开目光之意,便自顾自地将他发间的玉冠金簪取下。 一头乌发便倾泻下来,顿少了几分盛气凌人。 他起身张开双臂,候着她下一步动作。 她有些犹疑:“奴不知宫中规矩,难免笨手笨脚,陛下是否要唤平日里侍候的宫人来?” “不必。” 他身有近九尺,居高临下睨她一眼。 她耳闻松竹屏风后水流澹澹,自觉如今之景,竟比那时二人在柜中更要暧昧几分。 又因他一直盯着,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她踌躇探手,刚将手指覆在他腰带之上,不料,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惹得她浑身一颤。 她有些疑惑地抬首望去,他静静盯着那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眸,开口道: “朕教你。” 随即,他不由分说地紧攥着她另一只手,往腰上带去。 那双温热的大手将她完全包裹,似不容她有一丝挣脱之机。 引着她解开腰带,挑开盘扣,剥下外衣。 烛光昏黄,明暗交错。 更为这双人添了些旖旎。 她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堪堪闭上双眼,不愿再看。 “睁开。” 她抿抿唇,佯装听不见。 “朕命你睁开双目,好好看看清楚。” 她不得已,将眼微微眯出条缝。 却并未见她心中所想之景。 只见明黄漳缎制成的里衣,同外面覆着的金丝软甲。 她猛地瞪圆双目,方才脑中的混沌已被抛至九霄云外。 她凝视着软甲,一时怔愣。 “陛下,这......” “无人可杀朕。”他沉声道。 她忆起今日在温凉车中动的杀念,突觉背后一阵凉意。 还好,还好没动手。 她心念一转,抬起脸蹙眉嗔道: “陛下给奴看这个做什么?是想说,奴那时救陛下,实则是多此一举?陛下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不正是如此吗?” “可奴那时又不知陛下是否穿了软甲!”她故作羞恼,“奴那时心中唯有一念,即便身死,也得保全陛下性命!” 她这番小女儿般的娇嗔之语,倒让晏长曜颇感意外,在心中翻来覆去品味了番。 经字字研读,却察觉出她先前所叙的漏洞来。 “啧,朕若没记错,你先前说,是张尧迫你牺牲终身幸福入宫。朕遭刺,你该暗自叫好才是。若朕死了,你便不用进宫来了。” 呸…… 柳烟浔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头。 果真多说多错。 “所以,为何要救朕?” 他原本柔和了些的眉眼再次冷了下来。

最新网址:m.irrxs.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