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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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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铃响(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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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浔回过神来,忙跪于地上,余光所及,仅是他衣角处飞龙模样的墨色暗纹。 她垂首定声答道:“天子之怒,怎能不惧。” 晏长曜玩味地打量着她,同一旁立着的李砚泽摆摆手。 砚泽会意,当即将堂内剩下的无关人士遣散了去,又颇有眼力见地叩上主厅门。 只留下张尧圆睁着双眼的尸身,同满地混着血迹的珍馐一起,残酷又奢靡。 她未得平身之许,只得伏在地毯之上,嗅着一股股四窜的血腥之气。 忽闻一阵脚步声,她略微抬了抬眼,瞥见那绘着龙纹的墨色衣角徐徐而来,在自己身前站定。 “抬起头来。” 低沉威严之音自头顶响起,柳烟浔缓缓抬首,不得已被吸入一双深渊之中。 他就这般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伸出手指,描摹上她的双眸。 “若你有惧,为何朕自你的眸中,却丝毫看不出呢?” “那陛下便别看了。” 柳烟浔阖上眼睛。 亲见一位前朝旧臣枉死,若说她全然不惧,自是不大可能。 从前,她在爹爹陆枕河的羽翼之下,少时无忧,不涉政事。 后来,她得怡王调教,身为出色的倡优,该会的,她都会了。 但他亦从不与她讲这些冠冕堂皇之下,所掩盖的腌臜。 如今,她亲眼所见晏长曜行事之狠戾,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心心念念的复仇,究竟同蚍蜉撼树有何区别。 甚至他站在此处,指尖轻抚自己的双眸,下一刻便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也毫不意外。 但蚍蜉仍要试上一试。 “放肆。” “好吧,奴不惧。” 她复睁开眼睛,仰着脸倔强道。 “倡优惯会巧言令色。” 他俯身将指尖点上她的眉心,便不再动弹。 “你若不惧,方才为何微颤?” 他收回手来。 “你所惧,并非是朕,而是惧朕会不会伤及你。你如此,他们亦如此。” 她未置可否。 “你叫什么名字?” “柳烟浔。” “这名字不好。柳枝,烟雾,浔水,皆是飘摇无所依之物,可不似你。” 他细细琢磨一番,伸手拉她起来,笑道。 柳烟浔自嘲一笑:“飘零许久,孤苦无依,怎就不似奴?再者……陛下未免独断了些。” “哦?” “柳枝可绕脖颈之上,烟雾可掩巨毒之药,而浔水,也是能溺死人的。” “你这解读倒别有几分意趣。” “陛下生平阅美人无数,若不特别些,该如何入得了陛下的眼?” 晏长曜如玩赏一件古物般,上下端详她一番,遂问道:“你想入宫?为何?” 她轻咬了咬唇,又惹得他在她的娇柔处流连几眼。 “奴想入宫,是因陛下想奴入宫。正如柳枝离不了树干,烟雾离不了烟囱,浔水离不了河道。奴自诩算个美人,美人合该配英雄。” 她揣度着他的喜好答道。 “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果然愉悦,随后朝外唤道,“砚泽。”

砚泽推门而入:“陛下。” 晏长曜伸出右臂,箍着她的腰,轻轻一带,将她打横抱起。 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吩咐砚泽道: “回宫。另拟旨,既得美人,自当封为美人。” 美人? 柳烟浔有些讶异。 她双手环上晏长曜的脖颈,心里不停盘算着。 后宫之中,除皇后与三夫人,便就是美人。 她如今只是一名倡优,刚入宫,便得封如此之高的位分,他意欲何为? 她抬眼望着晏长曜,他难得未在观察于她,只目视前方走着。 月光映在他的面容之上,明暗相交,更显五官深邃,轮廓分明。 岁月倒是厚待他,未曾留下年岁之痕。 只是......谁又曾厚待她陆家上下? 思及至此,她心中轻叹一声,垂下头来。 李砚泽随晏长曜疾步前行,先一步打开车舆的绣金帘布,并未谏言不妥,只应道:“是。” 他就这般抱着她,欠身入了车室,旋身坐下,阖上双眼,一言不发,开始闭目养神。 柳烟浔没动弹,只回想着今日之事。 怡王的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唯一对不住的,便是无辜受牵连的张尧府上。 她掀起眼帘,瞟了瞟晏长曜。 心中思忖,怡王与他虽为兄弟,但差别属实大了些。 怡王平日寡言少语,清冷疏离,待人却温和有礼,如沐春风,真真符合他“长舒”之名,与“怡”之封号。 眼前这位陛下,在她少时,曾与爹爹同朝为官,任澧朝太尉。 统帅兵马,号令天下。 自是多几分肃杀之气。 不过,同为行军之人,他却少了晏淮序那般的清朗与铮然,更似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罗刹。 是啊,尸山血海中,不知有多少累累冤魂。 阿序…… 如今想起他的名字,竟似无关之人。 果真,时光才是舐愈一切的良药,亦是造化弄人的戏法。 谁也不曾料想,她会与他从青梅竹马变作生死仇敌。 只因眼前之人的一道暗旨,陆府上下,便被埋葬在七年前的冬夜。 若非晏长舒救下她,她也早成了一缕冤魂罢。 她与阿序,早就注定要横亘在血海深仇的两端。 她凝视着眼前人静休的模样,一时心绪难平。 真想......即刻便了结了他。 车舆猛地颠簸,晏长曜眉梢带了些不耐:“砚泽,稳些。” 她捺下心绪,抬眼偷偷瞄他。 见他仍阖着眼,想来并未觉察她方才的所思所想。 念及怡王曾与她说的话,收起了方才一闪而过的杀念。 当年真相未知,今后前路未卜,如今,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陛下,太子殿下等人现正在殿前等候。” “嗯。”他睁开眼睛,瞥了眼怀中人。 她轻轻挣了几下,发觉他并无撒手之意。 只附在她耳旁轻声道:“既得了美人,当要好好呵护才是,怎能舍得美人不入怀中?” 柳

烟浔咬了咬牙,将他的衣襟拽得更紧了些。 她耳不聋,先前李砚泽之语她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殿下。 她刚入宫中,便要与他相对了吗? 时过境迁,她容貌气质大改。 他还能......一眼便认出她来吗? 车舆稳稳停在殿前,李砚泽掀起温凉车(1)的帘子:“陛下,已至长秋殿。” 她未想好如何自处,只得将脸往他的怀中埋了埋。 晏长曜当她是在撒娇,抱着她下了车舆,昂首阔步向长秋殿前的石桥上行去。 殿前,人跪了满地,却分作两拨。 一拨是闻陛下遇刺之讯,以太子为首,前来问安者;而另一位,则身着一袭素净白衣,未加妆饰,满脸泪痕,直挺挺跪着。 “陛下万岁。” 众人问安后,便屏息静气,眼瞧着陛下怀中抱着一红衣女子,气定神闲走来。 于是开始各怀心思。 “叮铃”,“叮铃”…… 柳烟浔足上的铃铛随步而鸣,她偷偷打量着众人,望向晏淮序时,恰对上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比之从前潇洒恣意,如今他更多了丝沉稳。 但却在见她时,即便再不动声色,也难掩眸中惊异。 她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慌忙移向别处,见长定桥下,种着一片带着绒刺的虎刺梅。 不知怎地,心好似被那细密的刺轻轻扎了一下。 扎的时候并无痛感,却在冒出血珠之时,隐隐痛了起来。 原来再见面时,还是会难过的。 李砚泽发觉太子正盯着她出神,小声提醒道:“殿下,既知陛下无恙,天色已晚,遣众人回了吧。” 晏淮序深深望她一眼,敛了目光,向晏长曜行礼道:“得知陛下安好,那儿臣便告退了。” “嗯。” 晏长曜并未停步,甚至连余光都没留给旁人,只抱着她往长秋殿去。 她微微探出头,望着晏淮序离开的背影,不禁有些落寞。 此后,当真是要背道而驰了。 “陛下。” 谁知晏淮序倏然回身,向晏长曜唤道。 晏长曜站定。 “怎么?” 太子斟酌片刻,见她衣群上染着血迹,试探问道:“陛下是见这女子受了伤,特带回宫中医治的吗?” 他知此问愚蠢,但他曾寻了七年未果,一朝却见她在陛下怀中。 他只得怀着仅余的一丝期冀,问出最小的那个可能。 晏长曜并未答话,只李砚泽替他回道:“殿下,这是陛下新封的美人。” 随即,又以袖掩面,低声提醒道:“殿下还是快回东宫去吧,莫在言语间,惹了陛下不快。” 晏淮序手心攥着衣袖,静默片刻,缄口转身。 晏长曜抱着她拾阶而上,一旁跪着的白衣女子终忍不住出了声: “陛下!爹爹冤枉!爹爹万不敢做出刺杀陛下的事来!陛下明鉴,陛下……” 见他不理,那女子口中只重复着这几句冤词。 他被搅扰得心烦,头也未回,只同砚泽道:“张美人疯言疯语,将她带回自己宫中,请太医好生医治。”

; “是。” 殿外闹剧落幕,她被抱入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室。 庭柱以足金雕刻双龙,以夜明珠相辅,成二龙戏珠之态,每根柱上金龙的动作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又偏偏选了紫檀木铺地,平添几分禅意,满室薄如蝉翼的绡纱随风飘摇,更加了些旖旎。 身后张美人的声音越发得远,想来已是被拖走了吧? 他终是将她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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