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路大丫夫妻出城，春雨不急不慌的往回走。陆晟进城了，方才惊鸿一瞥，她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不过能骑马奔驰，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陆晟平安回来了。这是这么多天来她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心里一高兴，她就转弯去了菜市，得做点好吃的，庆祝庆祝，尽管陆晟也吃不上。 回到作坊里，一切正常，没什么需要她动手的，她就先回了家，自己和面剁馅儿，包饺子。 因为她给罗氏留了话，估计着人快回来了，她就去正房把莹莹叫回来吃饺子。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听见外头好像有些声响，想着罗氏回来得正好，卡着饭点儿，可是莹莹叫回来了，罗氏还没进来，她便出门去查看。 一出院门，看见黄昏里的那个人，春雨怔住了。 这条巷子不算宽，平常两个人并排着走并不会觉得挤，可是一匹马站在那里的时候，还是很有些逼仄。陆晟牵着马，站在院子门口，正朝里看。 “怎么出来了？”陆晟问。 春雨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来都来了，怎么不敲门进来？” “不知道方不方便，毕竟是你租的宅子。”陆晟解释了一句，看着春雨脸庞的泪珠，他有些无措的伸手，“怎么哭了？” 还没碰到春雨的脸，陆晟又收回了手，满脸的焦急：“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不在，有人欺负你了吗？” 春雨抹了把脸，扯出个笑来：“没有，就是看见你回来了，高兴。”活生生的陆晟，用他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居然是让她高兴到流泪的事情。 陆晟有些不相信，仔仔细细的打量她，问：“真的没事吗？” 春雨摇头：“你可有受伤？陛下銮驾还没回来吧，你还要出京吗？” 陆晟看着她，语气温和：“没有受伤，不是，受了伤，不重，早就好了。陛下还要在外头盘桓些日子，我有别的差事，最近需要到处跑，去哪倒不一定。” 春雨深吸口气，侧了侧身，问：“可是吃过饭了？现下可有空？进来吃些吧。” 陆晟从善如流，牵马进了院子，倒也不到处乱看，放开了缰绳就低头跟着春雨进屋。一推开门，他先吸了口气，叹息道：“可真香啊。” 春雨笑了：“一锅饺子罢了，也值得你大公子爷这样。” “你不明白，在战场上又冷又饿还孤立无援的时候，一边啃着干馍，一边想的就是这份家常味道。”陆晟洗了手，在春雨指的桌子边上坐下。 小莹莹老老实实的在房间角落里站着，并不吭声。 春雨摸摸她的头发，微笑说：“你去厨房，端了饺子回屋吃也行，在厨房吃也行，你娘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罗氏就进了门，看到陆晟显然是一惊，但是什么都没说，领着女儿去厨房吃饭了。春雨亲自动手，盛了饺子端上来，又切了咸鸭蛋并一块风干肠，放在陆晟面前道：“是我大姐从乡下捎来的，别看样子不好看，味道很好，我还没舍得吃，你尝尝。” 陆晟拿着筷子，只含笑看着她，不说话。 “怎么不动筷子？”春雨自己也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刚要往嘴里送，就发现陆晟像被定住了似的，眼光也一直在自己身上。 “这还是你我头一回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陆晟道，“而且我觉得，今日你格外不同。” “我怎么不同了？”春雨问了一句，又劝他，“先
吃，白菜猪肉馅儿，凉了该发硬了。” “唔，好吃。”陆晟夹起饺子吃了一个，接着又一连吃了好几个，才稍微停顿了一下，说：“不那么客气了，甚好，甚好。” 春雨莫名觉得脸有点儿热，低了头，说：“快吃饭吧。” 陆晟吃得一点儿也不慢，一边看着春雨，一边迅速的吃完了一盘饺子，鸭蛋和香肠也吃了不少，等到春雨抬头，他才说：“公事不能与你说，之前的事儿不知道京城里传成什么样，害你担心了。” “没有的事。”春雨低声说。 陆晟莞尔：“没有？那刚才哭什么呢？” 气氛忽然就暧昧起来了，春雨轻咳一声，问：“那你回了京，回府里了吗？大姑奶奶……” “叫大姐就是。”陆晟打断她，又说：“这就回府，本就要回去见母亲祖母的，因为想看看你，去了铺子找不到人，也没时间现问，便过来这里碰碰运气，现在是该走了。” “那你骑马小心些。”春雨也不挽留，“若是有伤未愈，请个郎中瞧瞧。” 陆晟笑了笑：“晓得了。” 错身而过的时候，陆晟低声道：“我回来了，不要担心了。” 春雨“嗯”了一声：“有话以后再说，快回去吧。” “你瘦了。”陆晟最后说，“瘦了很多，让人……”他住了口。 行吧，能说出什么肉麻话的一定不是陆晟，春雨道：“知道啦，我再去盛一盘饺子，多吃，行了吧？” 陆晟终于笑出声来。 等人走了，罗氏才进了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小心的问：“姑娘，那是谁啊？是个官老爷吧，穿着官靴哩。” “嗯，是个做官的。”春雨真的又坐下来吃，“他是陆大姑奶奶的兄弟，都是认得的。” 罗氏拧着眉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姑娘这么好的人品能耐，可别走岔了路。”她是春雨的奴仆，自然是一心为着春雨的，可是毕竟到春雨身边的时间不长，又不大敢说。 春雨咽下嘴里的饺子，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是那不自重的人。” 陆晟回到府里，先去跟母亲祖母请安，一起坐着喝了茶，吃过宵夜，这才回到自己院子里，让东风几个跟他详述这几个月府里府外的事情。 “彭家人不用理会，大姐那边明天东来去一趟，跟她说我回来了，现在差事紧，过几日得闲了我再去看甜姐儿。”陆晟听完，先分派了差事，又问东升：“我手里有多少银子?可能拿出一千两?” 东升苦笑：“大爷，您是真没几个钱，连府里的月钱带您的俸禄，现银能有六百挂零，府上的产业是太太打理，您手上可摸不着。” “保不齐路姑娘手里比您宽裕多了。”东风笑嘻嘻的说。陆晟回来了，一院子人都有了主心骨，府里也是一样，没看宵夜的时候太太和老太太都多吃了两个馄饨吗。 陆晟居然也没揍他，还认真道：“那明天就给路姑娘送六百两银子过去，这几个月又开铺子又开作坊，她还要开酒楼，手里必是缺银子的。” 东升拱手应了。 东风眼珠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憋不住：“大爷，这路姑娘往后就是咱们主子了?” 陆晟脸一板：“不可乱说，坏她名声。待有了眉目，自有你们的差事。” 东风几个面面相觑。 春雨隔天就收到了东升送来的银票。不知是不是她的
错觉，今天东升的态度格外郑重，如果说从前是对待客人的那种客气礼貌，今天就是对待主子的那种恭敬谦卑。 她无从探究其中的缘故，只是郑重其事的写了借据，交给东升：“烦劳转告你家大人，我实是周转不开，多谢他好意，我一定尽快还上。” 东升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了借据，问了春雨没别的话了才离开。 能出到一千两以上，好位置铺的面就能谈一谈了，春雨去找汪牙婆，果然她说：“从前你说要几百两的铺面，好地段的真不多，我也没找你，可这一千多两的倒是正经有几处。” 春雨看好了城东安慧坊的一间商铺，原是开客栈的，十分宽敞，安慧坊也是京城最热闹的坊市之一，人流量巨大，开酒楼很理想，只是价格不理想，要一千五百两，一口价，没得商量。 这个价格虽贵，却很值。春雨手里连上陆晟借给她的六百两，也才一千四百两，这还是把几个铺子的流水也拿走了才能凑到，只差一百两，让她放弃她实在是不甘心。 汪牙婆看她实在纠结，便猜是银钱不凑手，就道：“我瞧着你现在那铺子也好，想来日日都有进项，不若你先给了定金，缓个几日再凑凑？今儿个十月初十，我估摸着十月底以前应该都行的。” 春雨眼前一亮：“若是如此，那就烦劳您给说和，再等十来日，我必能凑够的。” 十月二十八拿到房契，尽管负债累累，身上一个钱都没了，春雨也兴奋不已，酒楼啊，哪个厨师不想有自己的酒楼呢？ 只是店面要装潢，人员没到位，烧烤火锅的工具也还没定制，十一月是开不了张的了。 招聘人员的事情有了眉目，年关难过，有些穷人家的孩子要找活计，也有城中一些家计困难的老人妇女出来帮工。平顺经过初步筛选，留下了四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两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有两个人做过些零活，有一个给裁缝当过学徒，只有一个是头回找活，我查问了，俱是老实可靠的，两个婆子也是城南人氏，胡胜认得一个，我自己认得一个。” 春雨同意：“你是掌柜的，你看好就行。” 平顺担忧：“大厨还是没找到。” 春雨微笑：“我已经有想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