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铺子新店开张，这一晚上春雨就没睡踏实，早早便起了床，瞥一眼对面彩云的房间——那里现在已经是她在家里的小工作间了，她打着哈欠去生火烧热水。她现在不用张罗两个人的早饭了，自己也不愿意太过麻烦，煮了一个荷包蛋，就着自己做的桃酥，胡乱填饱了肚子，就出门往糕点铺方向去了。 赵家兄弟来得更早，春雨到店里的时候，兄弟俩都穿着干净的绣“德顺”字样的衣裳，把铺子又打扫了一遍，也开了门，已经开始迎客了。她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的，便也放了心，去后面厨房接着做糕点了。估计今天山楂果仁糕和牛舌饼会卖得好，前者应该还算新奇，至少市面上她是没见到有卖的，后者则是因为是唯一一款咸口味儿的，很可能需求也多，所以她准备先做这两款。 辰时中，放了爆竹，提前请好的坊正过来给揭了匾额上的红布，德顺糕点铺就算正式开张了。 春雨把各种口味的糕点都切了几十份小块的，摆在柜台上，平安就招呼客人品尝，虽然有些人进来只尝不买，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尝过就整斤的买起来。 很令人惊喜的是，糕点匣子居然卖了不少，一个上午就卖了十盒。这是春雨想到的办法，提前准备好大小不等的厚纸盒，让客人自行挑选糕点的种类和数量，然后装盒付款。平安和平顺都提前练习过，如果客人是自己尝鲜，则可以把盒子摆得满满当当，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多装，这样客人提的盒子小巧好携带，如果客人是走亲访友，则摆放尽可能美观贵气上档次，特别是客人手头不宽裕又想装门面的，也可以特别选择糕点的品种和数量，让这个匣子看上去很丰富豪华，但是实际分量小些，降低成本。 这不仅是卖产品，其实也是一种服务。一开始平安有些懵懂，但是实际组合了几次算了帐之后，赵平顺就一脸佩服的说：“东家这个法子真是高明。” 春雨有些脸红，这可不是她创造出来的，后世那些什么村什么号的商铺都是这么操作的，她就是照猫画虎罢了。倒是这纸盒值得提一提，都是袁秀秀叠的，个个精致结实，尺寸极准。 筹备铺子的时候，春雨就想到了包装的问题，毕竟糕点铺子不是饭馆，客人买了糕点都是要带走的，包装就十分重要。之前袁秀秀给刻的印章很好用，平安一个人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印上一两百张纸。只是一张纸也就能包一斤左右的糕点，若是客人买得多，或者要送礼，提上一堆纸包就不好了，既不方便也不好看，纸袋和纸盒就是必须的，至于木头礼盒之类的，她打算等自己的铺子打响了名号再增加，到时候配合着糕点品种的增加，也走走高端路线，但现在她还是主打中端或中高端市场。 因为之前闲聊的时候袁秀秀就透露过想自食其力却暂时无门的烦恼，春雨便去找她，说起了这个事情，结果一拍即合。袁秀秀手巧，又通书画，糊纸盒纸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而且做这个不用出门上工，在家里做，既不担心抛头露面引人非议，又不耽误照顾女儿，计件赚钱，春雨也是信得过的，自然是很理想。 “这可帮了我的大忙了。”春雨如释重负。 袁秀秀却道：“是你帮了我才对，我虽有哥哥们帮衬，又有亲娘照顾，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就能自己凭双手赚钱了，日子都觉得有了盼头。” 春雨摇头：“咱们这可是生意，并不是我着意要帮你，不是你，我也要找别的人做这个呀。你做得又快又好，我自然跟你合作啦。”她不喜欢这个时代，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的人情味儿要浓厚许多，特别是平民百姓，更重人情，但是这个东西也分时候，跟生意有关的，她还是喜欢在商言商。她也没把袁秀秀当作自己
团队的员工，更像是外包或者采购的合作方，还是讲究个合作共赢的。 不知道袁秀秀是不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反正是不再提感激的话，还给春雨设计了几款花样，用在纸盒外头的，春雨觉得十分好看，从中挑了两款简洁典雅的，让她给画在礼盒上。这年头雕版太贵了，等她的铺子做大，可以考虑请人来做，但目前，还不如给袁秀秀多加几文钱划算，反正普通的包装上不用，只有礼盒上有一面带画，需求量也没大到夸张的程度，袁秀秀做得来。 包装材料纸是春雨找文具铺子老板批发的，算是包原材料。给袁秀秀的手工费都是一文钱一文钱算的，两个纸盒或三个纸袋一文钱，一个礼盒无论大小都是一文钱，带画的一幅画也是一文。每两三天春雨过来取一次货，现金结算，平均下来袁秀秀一天能挣六七十文钱，虽然不多，却也足够她们母女生活。这下子别说她神采飞扬的，就连袁老太太都老怀大慰，女儿有了挣钱的营生，总是好的。 这些成本加在一起，糕点铺子的成本明显比饭馆高，好在糕点定价高，才能维持不错的利润率。不过毕竟是新店开张，名声还没叫响，饭馆又是在城东南那边，对城西这边的影响力有限，所以暂时客流量还没起来，忙忙碌碌一个月，帐上也就刚有十两银子的利润。 对此春雨也有思想准备，并不失望，这才一个月，铺子里已经有几个脸熟的客人了，她的糕点口感好，包装精致，名声打响是早晚的事，慢慢养上一段时间口碑，赢利一定会上来的。 她抽时间去饭馆那边看看，黄得水挺靠谱，钱氏是真的能干，不怕苦不怕累的，一个人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还挺欢喜，外头胡胜也算勤快，饭馆里有条不紊，不过黄得水也说：“还是有几个熟人不大愿意来了，或者来了也只点几道菜，说是能吃出来一点儿不一样。” 这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春雨也不责备他们，毕竟她实行的是比较粗糙的标准化，没有电子计时器，没有量杯量勺，钱氏从前又不是专业的厨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她便道：“不妨事，尽力就成，账本我实在不得闲看了，回头你让平顺瞧瞧便是。” 回去的路上，她就一直在考虑饭馆的问题。现在她的精力主要放在糕点铺子上，饭馆有些力不从心，可是完全放弃她又做不到，现在看来似乎只有承包经营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不是她不信任黄得水等人，而是这是她现在能想到的最靠谱的解决办法。 但是怎么个承包法，权利责任怎么划分，既要方便运作，又不能做砸了牌子，她还要仔细想想，也要回去和赵平顺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再回来跟黄得水谈。 她这么想着，回到糕点铺子的时候，却发现门口杵着一个令她不快的人影。 “你们东家到底去哪了？不在铺子里就去找啊，我可是你们东家大老爷！”在他认为的“伙计”、“干活的”赵家兄弟面前，路大虎还是一如既往的蛮横，“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找她！” 赵平顺自顾打着算盘，而平安正给一个中年客人介绍着山楂果仁糕，兄弟俩都视他如空气。 春雨叹口气，在路大虎身后开口：“我店里的人都有正经事情要做，没人听你呼来喝去的，你找我就出来说话。” 不想影响店里客户的心情，她准备把人带走。 路大虎回头看见她，倒没了对着伙计们的嚣张，大约也是已经知道了这个妹妹不好惹，但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还是语气硬邦邦的说：“你开了新铺子怎的也不跟家里说？” 春雨冷笑一声。 “行吧行吧，你觉得家里
帮不上你是吧。是，家里没银子，可是咱有人啊，给你当掌柜不是现成的吗？那姓黄的凭啥人模人样的在那当掌柜的？”路大虎别别扭扭的说着，越说越不忿，“你姓路不姓黄，咱可没有姐妹两个说给同一家的规矩！” 春雨的神色冷淡下来，原本因为嘲弄而翘起的嘴角也落了下去：“想要好处还是想要不自在？” “你看你那样子，再瞧不起人你也姓路！”路大虎高声嚷，但是大约也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过分，也没再说出什么别的难听的来。 “想要好处，叫你娘子来，说实话，那个家里，就她说话我听着还顺耳朵些，让她好好说两句人话，我再看看答应不答应。”春雨懒得跟他浪费时间，“要是你们动起了这个铺子掌柜的念头，说不定还想要铺子吧？呵，别妄想了，绝对不可能。” “你这是不孝！”路大虎显然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 “怎的京兆府还有刁民闹事？”陆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路大虎身后，“这样上门寻衅滋事之人，怎的不报官？惊扰旁人你们担待得起吗？”后面的话已经是对春雨说的了。 今天陆晟是从衙门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他的正五品的官服，沉着声音说话的样子颇有几分官威。春雨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好笑，脸上却做出一副惶恐之色，赶紧屈膝低头：“民女拜见千户大人，是民女家事处理不当，还请千户大人赎罪。” 陆晟公事公办：“既是家事，便不可当街争执，惊扰地方！我看此人面生，先带去京兆府吧！” “大人！”春雨十分为难，连忙示意路大虎，“快家去吧！” 路大虎这个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也不记得陆晟的模样，只是觉得这个大官不高兴了，怕有麻烦，便一溜烟的跑了。 春雨瞪着他慌张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晟却板着脸说她：“你还挺会演，什么时候这样怕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