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打算明天开张，春雨准备了不少的存货，十款糕点和两款零食都很充足，陆琳这么问，春雨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连忙给她装起来。 陆琳在一旁看着，便说：“要不了这样多，你从前卖的也好，不过我都吃过很多回啦，今儿个就不要了，给我盛些新的，对了，咸的辣的有吗？老吃甜的，也想换换口味儿。” “那您尝尝我这牛舌饼，这个是咸味儿的，还有这个芝麻薄片，不算甜。”春雨单独拿了两块儿，用油纸包着，递给陆琳身边的常嬷嬷。 常嬷嬷却很谨慎，低头闻了闻，才拿给陆琳吃，然后扭头跟春雨说：“路家姑娘，那个山楂果仁糕就别盛了，咱们大姑奶奶现在不能吃那个。”汪牙婆按一般的规矩称呼陆琳为彭少奶奶，但是常嬷嬷是陆家陪嫁过去的老人，又因为春雨也算是陆府出身，自然一直按娘家那边的叫法，反正现在面前也没有彭家人。 春雨应着，仔细想了想自己用的材料，恍然大悟：不能吃山楂，似乎是孕妇的饮食禁忌，于是她连忙笑着道喜：“恭喜大姑奶奶！” 陆琳倒很淡定：“多谢你。现在可得多多的解解馋，不然往后身子重了又该不敢吃这种甜的了。哦对了，等会儿再给我包一份，我叫人给我兄弟送去。他还不知道你明日开张哩。” “大人公事繁忙，哪能知道这些微末小事？”春雨说着，又拿起一个新的纸袋，只是往袋子里装蜜三刀的时候，居然手一抖，差点掉了两块。从前明明心理建设过，可是听到陆晟的名字，她还是心情有些异样，就是那种整个人的情绪都被牵动了的异样。她咬咬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去瞎想。 不知道陆琳是去医馆看诊还是单纯的回娘家，她毕竟是孕妇，稍微坐了坐，等糕点装好，让常嬷嬷付了银子就要走了。 常嬷嬷把一小块碎银子交给赵平顺，等着他找钱的功夫跟春雨闲话了几句：“这些日子你可见过彩云？听东风那小子说是和你一起的，她那干娘于家的和我倒是认得，侯府里的人，如今能见到的就不多了，听说她出了门子，你们都挺好吧？” 春雨就笑道：“见过几回。我上绣庄请人给我家伙计绣衣裳上这俩字的时候碰到过，前日还来我铺子里吃饭呢，瞧着挺舒心的，活计也没放下，还在她婆婆的绣庄上接些绣活，她说自己赚银子自己花，如今成了亲，上街什么的也不像小姑娘似的避讳，很自在。” 常嬷嬷就笑了：“你们都过得好便好。” 第二天正式开张，营业情况不好不坏。这家铺子虽然面积小些，但是位置好，客户普遍更富贵一些，所以原来针对普通人的小饭馆并没有给它带来多少流量，也有不少人过门不入的。春雨赶制那么大批量的糕点，几乎是要夜以继日，等铺子开张之后，有赵氏兄弟在，她也没凑热闹，就坐在厨房里闭着眼睛休息。 陆琳带着常嬷嬷回了府，让小丫鬟把带回来的糕点装盘，自己先去洗手换衣裳，然后就去看甜姐儿，准备把女儿带到自己房里吃糕点。甜姐儿已经四岁了，自己在房里拿着笔写大字，看见娘亲，便叫她陪着自己一起写。 左右没什么要紧事，陆琳就坐在女儿身侧，饶有兴味的看她运笔练字。 母女俩再回到正房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一进门就见房里的丫鬟神色不对，陆琳拧着眉问：“怎的了？” 丫鬟垂着头，拿袖子抹眼泪：“奶奶去看姐儿，常嬷嬷因有些累了，就去了后头她房里歇息，婢子们刚把糕点装好盘，大姑娘和表姑娘就来了。表姑娘指着盘子问这是什么，怎么她们院子里没有送，大姑娘就让她的丫头帮忙，主仆两个一起动手，把东西抢走了
，还说是替奶奶去孝敬太太了。” “就在一个院子里，你们怎么不高声叫我？”陆琳眉头紧皱，刚才的好心情消失无踪。 “叫了，刚一出声就被表姑娘的丫头给拉住了，然后表姑娘就在一旁哭，说都怪她没见识，多嘴，竟不知道这是奶奶自己留下的。她惯会这般的，婢子怕她闹起来，反而成了奶奶欺负她，再惹得太太训斥，且她那话就是在说奶奶有好东西也不孝顺太太，就犹豫了一下……”丫鬟气得脸通红，又发作不出来，唯有眼泪哗啦哗啦的淌。 陆琳并不怀疑丫鬟不作为，只是心中叹气，她身边的人，除了常嬷嬷人老精明些，几个丫鬟都有些母亲的性子，直来直去的，遇上这样的白莲花加混不吝，根本就斗不过。 只是今天这事儿着实恶心人，陆琳想了想，吩咐下去：“叫红缨和红穗守着院子，谁进来直接用鞭子抽，包括主子。剩下的人全都跟我家去，叫个小丫头去叫常嬷嬷，厨房的也走，甜姐儿院子里的也走。” 彭家是晚膳时分乱起来的。 下午的时候彭太太跟女儿和表侄女一起吃了从陆琳房里拿来的糕点，因为卖相味道确实上佳，还专门留了两份送到彭翰林和彭士元的书房，彭士元的二弟在书院读书，一旬才回来一次，也就没送，彭太太还跟身边的婆子说：“有这样好的东西，下回士明回来了，记着让陆氏给他买些。” 彭翰林下衙回府，正好腹中饥饿，在书房吃了糕点垫了垫，觉得甚好，然而回到后院等着吃饭了，却发现一向礼数不错的大儿媳没来，孙女也不见，更重要的是，没人传饭。 他对孙女不甚疼爱，毕竟不是孙子，对儿媳倒还尊重，看的是她娘家兄弟的面子，锦衣卫再是臭名昭著，人家也是实权在握，且还步步高升，他不得不客气些。至于全家抠着儿媳妇的银子吃饭这件事，他一般不大记得，可是今天想起来了。 尤其是守院子的红缨当真抽了彭大姑娘的丫鬟一鞭子之后，彭翰林才吹胡子瞪眼的质问老妻，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把儿媳妇气跑了。 他们闹得鸡飞狗跳、连晚饭都是彭士元带着小厮去附近的饭馆买的。这些陆琳都能想得到，却一点儿也不愿意心软，甜姐儿更是高高兴兴的靠着外祖母，直说不想回家。 “母亲看见了吧，还是让大姐和离吧，离了那家子腌臜东西，不受那些冤枉气。”陆晟又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常氏落了泪：“若是没有孩儿，我也不愿我的女儿跟这般人家过日子，可是如今离了，甜姐儿怎么办呢？落在那家子人手里，一想我就忧心，再说你姐肚子里这个，总不能一落地就没娘吧？” 陆晟才知道陆琳怀孕了，这下也不知道该不该欢喜，怔了怔才说：“把两个孩子都带过来，让他们都姓陆，大不了都算我的孩儿！” 陆琳反倒笑了：“娘别哭，二弟这般待我，难道还不能给我撑腰了？” 因为有孩子，和离这个事儿就不好办，尤其是如果陆琳腹中的是男孩，彭家人绝对不愿意放弃子嗣，而且孩子在手里才能跟陆家要银子要好处，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实。陆琳虽说强打精神安慰母亲，可是心里也是郁闷，陆晟就更不用说了，吃了饭就打马出了府。 他没什么目的地，从后巷出来，看到不远处的府邸已经亮起了灯笼，他吐出口浊气。威远侯府没有了，这片大宅被收回，工部做了修整，一分为三，赐给了皇帝潜邸时最宠信的两位将军和一位即将出宫成婚的庶出公主做府邸。 早春二月，晚间的风还很冷，吹得人头脑清明许多。陆晟不知怎么，却想起初见路春雨时的情景来，那
时她就在这条巷子里，推着简陋的推车，卖着香气诱人的烤羊肉串。 想起姐姐说的事，他干脆驱马去了糕点铺。 没想到已经掌灯了，春雨还在铺子里。 明天就要开张了，铺子门口的匾额上蒙着红布，门窗也都打扫过，大门开着，春雨和那个跟着她许久的小伙计正在搬糕点筐子，那个腿脚不灵便的掌柜正在盘点数量，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陆晟下了马，站在对面的阴影里看了一会儿，没进去打扰。 那个姑娘那么努力的在生活，那么小心翼翼的应对着自己这样的上位者，却不肯费心思谋一份姻缘，是因为她只信任她自己，还是因为她有不依赖任何人的底气？ 可是高门千金，嫁妆银子就够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人，难道还比不上她？这中间少了什么呢？真的如姐姐所说那样，享受了家族的荣光，就要为家族的名声牺牲？ 家族的名声又是什么？女儿不和离就是名声好？自食其力会堕了家族的名声？堂堂男儿不能振兴家族，反而要靠女子牺牲？ 陆晟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世俗规矩不对，就是路春雨这个姑娘太会蛊惑人心，让他连是非对错的标准都动摇了，质疑了。 明天下了衙一定要来问问她。 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她，根本不是因为她的新糕点看上去应该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