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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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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六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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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夕阳的余辉还没有收尽,诸葛智家里的电灯就亮了。雪白的日光灯,柔和的撒满餐室;熏人的酒气,由门窗缝里飘散出去。大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田时轮接受主人的盛情招待,坐在上席。平步青和诸葛智左右相陪,阴云以主妇的身份周旋其间,更增添了晚餐的融洽欢乐气氛。“政委,”阴云欠起身,用娇滴滴的声音应酬着,“随便尝尝,我不懂烹调,一点菲酌,欢迎您赏光。”平步青用筷子斯文地在菜盘上点了点,一手端起酒杯,画龙点晴地说:“人好水也甜,诸葛夫妇如此殷勤,是水也能喝几碗咧。”伪装和迎合,向来是平步青最拿手的处世把戏。他从外面进来,就协助主人又是筛茶,又是装烟,又是温酒,又是端菜,手不停脚不住嘴不歇气,处处忙在点子上。他深知:三分货,七分嘴,粗茶淡饭也能把人说得流涎水。他的处世哲学,想达到目的,解决问题,章子不如条子,条子不如杯子,杯子不如辫子。他已经成了有名的敬酒能手,现在更是把全身的解数都使出来了,一会儿酌一杯,一会儿敬一杯,彬彬有礼,挥洒自如,照应政委开怀饮宴。田时轮连连喝了几杯,抺抺嘴巴,用手捂住了杯子:“别来了呗,招呼喝醉了,今天完不成任务喽。”平步青像卖狗皮膏药似的两只手一甩而出:“古书记载:‘李白斗酒诗百篇。’我们虽然不才,多喝二两提提精神,有诸葛这把铁算盘,我们协同作战,加加班,突击突击,不会误事的。”“你们多喝点儿,我喝得差不多了。”“嗨——老政委,”阴云及时插了进来,压低嗓门甜言蜜语地说,“我知道您的海量,您是工程建筑界三个半酒瓶子中间的头一个,别说几杯薄酒,就是十杯二十杯烈性酒也不在话下。嘻嘻,来,来,再干一杯。”诸葛智的配合也相当协调,马上给田时轮斟满了一杯。田时轮被激将起来,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一口干了。“有气魄,”阴云举起大拇指赞许道,同时伸出筷子指指盘子里的一条鳊鱼:“政委,肚皮下面戳一戳唦,那块肉最有味。”阴云张开的嘴巴还没有合拢,诸葛智趁机提出了一个陶瓷酒瓶:“贵州茅台,世界名酒,独特传统工艺酿造,窖香浓郁,醇厚甘美。今天幸会,品尝品尝,助助兴。”平步青接应上来,分外客气地站起身来,仿佛外交场合一样举起杯子,侧过身子向女主人点点头:“我借花献佛,先敬政委一杯。”干杯以后,善于交际应酬的阴云含着笑又把斟满酒的杯子端到了田时轮的嘴旁边。平步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原先是搞地方工作的,不熟悉工程生活。建筑人员风里来,雨里去,泥水里淌,露天作业,野外施工,大多数人都不讲究穿得好,就只爱杯中之物。嗨,嗨,工人阶级作风,好得很,吃光用光,身体健康。”诸葛智也很动感情地把话接了下去:“贪这玩艺儿有好处,它通筋络,活血脉,强筋壮骨,振奋精神;天气不好,或者打湿了一身,几杯下肚,又可以散寒袪湿。再说,遇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一醉还能解千愁呐。”“对,对,”平步青大声附和着,“一醉解千愁。”田时轮那数不清的烦恼,道不完的苦闷,以及已经渐渐模糊了的东西,由于一番别有用心的顺推反激,加上酒精的催化作用,便一古脑儿地翻腾起来了。他心中升起了一团团怒火,举到嘴边的高脚杯咵嗒一声跌落下去,酒瓶子跟着落了地,打碎了,发出一声怪响。这时候,田时轮半闭着眼睛,煞如瞄准一般对着满桌酒席,开始大放怨气:“你们都不是外人,我坦白地说,现在也混得太没意思了。”平步青心头一喜,使个眼色,阴云挟片海参送到了田时轮的碗里。诸葛智佯装不相信的样子:“政委总归是政委,何况您是我们洞庭工程的‘开国元勋’。”“嗐——”田时轮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搞四化建设,我们搞政工的人吃不开了。我比别人更倒霉

,碰上了一朵霸王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成了一面揭皮鼓——打不响了。俗话说,多事多烦恼。也好,我正想少管事,养养精神。”在场的人当然知道田时轮怄的是水芙蓉的气,发的是水芙蓉的牢骚。于是你一嘴,我一舌;你一言,我一语;你说恭维话,我说风凉话;你加油,我添醋;表面上进行劝解,实际上挑灯拨火。田时轮神经质地朝桌上一拳,火气开始往外喷射:“哼,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现在也要争一争了。”“政委,”诸葛智呑下了一调羹海鲜汤,“我们这些工程建设的老人,不能置身事外,站在桥头看水流。我们宁可为好成怨,而不得为怨误事。讲句心里话,我现在混得比您更无聊,低三下四,吃人饭,闭狗气,费力不讨好;但我转念一想,我是为国家为人民工作,受点窝囊气,也就不去计较它了。您人老心红,劳苦功高,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干预的事,还得坚决干预。”诸葛智话音刚落,阴云又接上了嘴:“老政委,别怪我讲得太直爽,您的风格的确高了点儿。凭资格,凭能力,凭工作性质,您都应该负主要责任,而您就是一味的退让,她就得寸进尺,踩着您的肩膀往上爬,快要爬到您的头上屙屎哒。”“让她爬吧,屙吧,爬得愈高,摔得愈惨,这回非叫她把我身上的臭气舔干净不可。”平步青判断出时机已经成熟,便放下杯子,开始出谋划策:“别人敢提口号,敢拉拢人来对付您,您不要再忍让了,也得拿点狠给她看看。”“对头。”阴云继续往话里加“尖”,“如今成了关系第一了,周围必须有一班人马,一垛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有理,有理,言之有理。我要是没有你们这些同志,岂有眼下之痛快!”田时轮听得顺耳,而且心领神会,随即举起杯子:“来,来,再干一杯同心酒。”气氛又升腾上来了,频频举杯,纵情畅饮,平步青会劝,诸葛智会捧,阴云奉陪,亲自把盏,把田时轮灌了个酩酊大醉。他只觉得头重脚轻,昏昏然,站立不稳,差点跌了一跤,连首长的尊严也丢掉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得意地昂着脑袋,“我专程赶到工地,就是来把关的。以指挥部的名义下令停止水电站的施工,下令解散专业队。”平步青摆出一种推心置腹的姿态,又献上了一条“妙计”:“呃,我看还是用政策对待专业队好。愿留者送去开挖南北运河,愿走者让他回去。至于什么劳保用品等等,比如说,雨衣、手套、安全帽、工作皮鞋,偷走的、带走的也用不着追查——脱货求财算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政委,要想扭转局面,变被动为主动,就看您的办法啦。”一阵踌躇满志的笑容,居然出现在田时轮的脸上。他变得像所有醉酒的人那样——浑身抽搐,又凶又狠,乘着酒兴扬起手,挺胸透出了一种凌厉的嚎叫:“诸葛,通知广播室,把所有的高音喇叭装上,我要亲自动员,向群众宣讲建设水电站的利害得失,别让群众蒙在鼓里。”他太兴奋了,向空间发出的能量简直达到了十万八千瓩,一眨眼工夫,就完成了一系列数不清的动作,脑袋、五官、手脚、乃至每个小细胞,都在剧烈地抖动。略一停顿,他随手打开了带《智取威虎山》唱片的电唱机,像“座山雕”一样一屁股坐下去,深深陷进了沙发里。阴云端起一杯酽茶,礼恭毕敬地朝向田时轮走去。钟明从外面猛地飞起一脚踢到门板上,阴云也有三分醉意,又没有提防,扑通一声,煞像一梱芦柴似的随着被踢开的门倒下去,贴地摔了个狗啃屎,茶水淋了一脑袋。钟明一个纵步跳到田时轮跟前:“总指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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