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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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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五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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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田时轮独自闷坐在办公室里,等得烦躁起来。平步青和诸葛智姗姗来迟,他面带愠怒地抱怨道:“出了事故,成了偎灶猫,想躲避,是不是?”平步青赔着笑为诸葛智开脱说:“不,不,他辛苦了一通宵,才起床。”“你们龙凤山水电站该收得场了吧?”田时轮习惯地敲了敲前额,“地方炸烂了,人摔死了,工地也弄得一团糟了。”“诸葛主任的态度一直很明朗,”平步青又一语双关地说,“他是很坚决执行您的指示的。从开工到现在,他没有真正理过事,完全是水芙蓉他们在操控,我们诸葛智已无立锤之地了。”“那还了得,一手遮天。”田时轮霍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得赶快想想办法,扭转这个被动局面。”“怎么办?”诸葛智反问道——一头替自己辩护,一头发泄愤懑,“你们总部的意见也统一不起来,您又吃水芙蓉不住。”“瞎说!”田时轮被刺激得失声吼起来,“你知道什么,我是带兵出身的人,谙熟兵法,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他双手一背,直若挑战的公鸡,显示出无限的威风与力量:“现在条件业已成熟,我们掌握了主动权,水芙蓉纵有呼风唤雨、散豆成兵的法力,我也要叫她落马。”平步青瞥见老政委走到了办公室的当中,他心里乐开了花,进一步撺掇道:“对,对。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回整她不垮,天也是块铁板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诸葛智跟着嚷了起来,“您去看看现场,一片狼藉。”“我真想不通,”平步青装出一种不理解的熊样,“那些幻想家、冒险家、科学狂人,他们的坚持是什么意思?”“他们么,”田时轮把烟蒂一扔,“在异想天开,想创造一个历史奇迹,博得名垂青史。哼,这下只怕会垂进十八层地狱,落入历史的垃圾坑。”他伸出一只手,枪锋般指着平步青和诸葛智:“赶快整理材料,把她上任以来为所欲为的种种行径,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与浪费,一笔笔算清楚,一条一条归纳出来。”“只怕人手不够咧。”平步青迟疑了一下。“你是总指挥部党委常委,政工处长、有职有权,尽快组织一个专案班子——彻查此事,义不容辞。”“我看最理想的人是丁复生,一肚子老书,特别字写得漂亮,他习的羲之体,铁画银勾,凭他那几个字,又要多吃几分木。”“行,行,一概照你的办,争取近天突击归完,派专人送呈省政府。”田时轮火气泄得差不多了,连连打了几个呵欠,疲倦的歪到了座椅上。平步青朝诸葛智眨眨眼睛:“老政委昨夜睡眠不足,快接到你屋里去休息休息。”诸葛智陪着田时轮出去以后,平步青乐滋滋地掏出日记本,正儿八经地翻了又翻,看了又看,专心寻找他平日在本子上记下的有关水芙蓉违反“原则”的言行和事实。他自以为自己实在高明,算盘打得称心如意,一定会把水芙蓉按进水里。他愈想愈满意,愈想愈兴奋,愈想愈带劲,愈想愈来神,犹如喜事临头,得意忘形,捧着后脑壳笑了一遍又一遍,掏出红笔在本子上划杠杠,打圈圈。忙了一气,合上本本,把它慎重地挟在腋窝下,自我陶醉地扬起下巴,走出了办公室。平步青怀着一种喜剧式的冲动,飘飘然,栩栩然,两脚生风,边走边跑,还不时哼出几声小调。他一会出现在工地,一会出现在工棚,一会出现在办公室,一会又出现在附近群众的家里。到处调查,到处煽动,到处刺探风声,到处洞察动静。凡是对修水电站有点怀疑的,或者跟水芙蓉闹过别扭的,或者出现过思想情绪的,以致平常爱说两句风凉话的,他都尽可能登门拜访,好言抚慰,软硬兼施,威胁利诱,借以扩张声势,壮大自己的阵容,以求一逞。最后,他来到了丁复生的劳保用品仓库。丁复生是个劳改释放人员。通过几年改造,他已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愿意做个安分守己的良民,不想再干那些犯罪的勾当了。可是,自从平步青把他

安排到劳保仓库当保管员,他把政工处长当作了他再生的父母,救命恩人。人贵有自知之明。他生怕别人嫉妒,生怕惹事生非,总是远离人群,尽可能少说少动少露面,但求从此太平无事的生活,平平安安过完后半辈子。丁复生的思想没有逃过平步青的眼睛,想动又不敢动,心虚胆怯,特别怕抓了他再去坐班房。现在要他去协助整水芙蓉的材料,不把他的胆子鼓起来是不成的,即使勉强答应了,也会抱着应付式的态度不肯卖力。然而材料不加油添醋,不扩大事实分析提高,不搞点无中生有,捏造几条惊心动魄的罪名,是休想打倒水芙蓉的。丁复生瞧见平步青,心里就像打三棒鼓一样咚咚咚跳起来,恐惧地望着眼前的恩人,连忙让出唯一的一条骨牌凳,欠欠身子,点了点头,陪着笑打招呼:“平处长,一向忙哇。请坐,请坐。”平步青没有坐,趾高气扬地在仓库里转了半个圈——简直一个变色虫,随时随地可以变化,又好比湘潭花古戏剧团的三流演员,然后像是放声大笑,又像是咯咯了两声:“嗬嗬,收拾得还行,呃,保管员工作可以吧?”“感谢处长,又给了我一条改过自新的生路,我一定老老实实地把工作干好。”“废话。现在又不要你提保证,写决心书。有我平某给你作主,跟着干就行了,不会让你吃亏的。”“明白。”丁复生点了点头。“水电站工地的人命事故,听见什么反应么?”“没有。”丁复生摇了摇头。“你的看法呢?”丁复生既不点头又不摇头,而是像中了魔一样把头勾了下去。“啊哈,怕什么,讲给我听,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丁复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故事。停顿了一下,他设法把话岔开:“水电站工地今天怎么停了工?”“出了事故死了人,自然要停工嘛。唔,政委来了,”平步青下意识地瞅瞅丁复生,“他要砍掉水电工程,还要整理水芙蓉的专案材料。”“整她的?”“不整她的整谁的?告诉你,我就是奉命而来的,政委看中了你,看你识不识抬举?”丁复生酷若一下掉进了冰窖,抽搭着鼻子,浑身打起哆嗦。他在同平步青的接触中,总觉得政工处长也和他从前犯罪时那样,鬼鬼崇崇,阴暗得很。要我整总指挥的材料,岂不是逼我上刀山。他心里一阵紧缩,无力地瘫软在一梱工作手套上面,沉思地闭上了眼睛。两手提篮,左难右难:去吧,说不定会踩响地雷;不去吧,会得罪政委。搔了一阵头皮,他才有气无力地启齿道:“处长,邀我一起做事,怕只怕反而会连累你们呐。”“不必推脱。”平步青正色道,“政委老成持重,办事向来有板有眼,不会打无把握的仗。”丁复生被平步青拨弄得像坐在飞机上吸纸烟——云里雾里了,嘴不由心地“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了。平步青从劳保仓库出来,拐了个弯,进入一条僻静的小道,想吐吐气,歇一歇。阴云摇曳着腰肢扭过来了,合拢双手轻轻拍了拍,妖声妖气开了腔:“步青哥呃,”她把喊习惯了的“平处长”忽然改成了肉麻的称呼,“送我回去,好么?”说罢,又丢了一个溜活的媚眼。平步青心里痒痒的,但是故意装成正经的样子,推脱道:“我今天实在忙不过来。”“唷,步青哥,老交情了,还装什么相,白天不得空,晚上来唦。”阴云不懂味,依然涎着脸皮纠缠。“真不知天高地厚。”平步青向四外扫了一眼,见无人来往,就凑近一步低声说,“开口要防割舌头,步青哥步青哥喊得好肉麻的。表面上得规矩点儿,防止别人钻空子。”“哦呀呀,罪过,罪过,真不知道步,哟,差点又喊错了,平处长今天吃斋不吃晕。”阴云想用开玩笑来掩饰她的狼狈,“我是顺便问个信的,听说老政委动了肝火,要追究责任。”她恼羞成怒,戏剧性地顿了顿,故意泼口骂道:“谁知道哪个遭五雷劈的王八蛋,唱戏不怕班子大,挑灯拨火,搬弄

是非,借故整人,怕只怕还会牵连到我们诸葛身上来哩。”“别骂。”平步青明知她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但又不敢得罪她,只得上前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政委不会奈何诸葛,你快回去,政委正在你屋里休息。我现在没工夫同你磨嘴磨舌,晚上见。”“嘻嘻,恭候大驾光临。”一阵银铃似的艳笑之后,阴云翘起屁股,扭摆着水蛇腰走上了回家的路。平步青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又转身朝办公室跑,可是脚还没有踏上台阶,却被等候多时的曾春生一把拖住了:“平处长,我找得你好苦哇,”他客客气气地敬上一支《经济牌》香烟。平步青高级香烟抽习惯了,一支这样的劣等烟,反倒给他出了个难题——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老狐狸到底社会经验足实,略一迟疑,便伸手接过烟,往耳朵上一夹,解释道:“近两天不大舒服,抽不得烟。哎,百晓哥,有何贵干找我?”“南岳菩萨面前烧不得假香,我找你,想问个准信,我那个新瓦屋,拆得稀巴烂的,堂客也冻病了,先头到工区医院去看病,哦,我还要向你反映一个情况,你们那位叫做阴云的医生,服务态度太恶劣了。”“呃,呃,百晓哥,我忙不过来,别扯远了,长话短讲。”“你还让我讲两句。”曾春生不知怎么的变得固执了,“她呀,见了你们官老爷,好比雪菩萨烤火——一身都融化了;而我们平头百姓找她,十喊九不应,做起那个卖牛肉的样子,死不耐烦。”平步青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请言归正传。”“我想请示一个燃眉的急事。”曾春生咳嗽了一声,“拆迁户的屋场台子到底好久才能定下来,日晒雨淋,我们一千多拆迁户会磨死。”“你干脆讲透,对修水电站有多少意见。”“搞建设没有意见,只对盲目拆屋有意见。”“不修水电站就不得拆屋唦,谁坚持要修你就去找谁。”平步青一甩手,准备走开。曾春生拦住了他:“千根眉毛只认一撮,我不找领导找谁?”“政委来了,你再多邀一些人去找他诉诉苦。”“好,我回去邀人。到时候还得请您帮忙说两句话,我们只会摆事实,不会分析讲大道理。”“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不过,你在政委面前切莫啰唆,只反映不该修水电站,破坏了风水,坑害了老百姓。扯到阴云身上去,那是蚊子虰菩萨——找错了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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