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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言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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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天青等烟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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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贴着墙壁走到窗边,生怕碰倒了任一木架,又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来隔空端详着面前豆青色的玉壶春瓶。

玉面少年,豆青瓷瓶,与一束自半阖纸窗间漏下的晨曦,通透而澄净。

看他那眉眼间的喜爱与嘴角无意识的上翘,分明就是守在糖画摊子前满心欢喜的稚童,那份纯粹的喜称得上赤诚。

“公子博学,听起来颇有意思。”萧谨言夸得诚心,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人微微一笑。

正这时,又闻一阵叮当声响,萧谨言听得分明,与那年轻公子对视一眼,默契出门,寻声而去。

天光已大亮,昨日连线般的春雨也逐渐和煦,只余下飘渺的雨丝偶尔拂过人脸颊。

“倒是忘了介绍,我姓楚,楚昭平。”年轻的公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柄无字折扇,啪地一下抖开,空气中便隐隐多了一股淡雅的檀香气味,那双风情的桃花眼并不带有任何轻佻之意,望向萧谨言道,“昨日姑娘赤手伏虎在下实在佩服,不知姑娘师出何门?敢问姑娘芳名?”

顿了顿,瞧着萧谨言有些错愕的神情略扁了扁嘴,给自己找补道:“当然,萍水相逢,姑娘若是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

“萧,我姓萧,嗯……萧笑,我不是正儿八经的门派出身,都是自家长辈随便教的。”

萧谨言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小女子的扭捏才错愕那一瞬的,离开青州加入玄鹤司后,身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教导她要行事谨慎,她才渐渐感受到来自官场的束缚,而这位“萍水相逢”的楚昭平一句话就将她带回了身在青州的岁月,仿佛是当年武馆新来的拳师不服气却又倔强地询问将他打趴的少女姓甚名谁,又仿佛是那年市集上新来的小贩千恩万谢那打跑闹事混混的少女。

那个萧谨言不是玄鹤司前任指挥使大人的小孙女,也不是需要时刻谨记官差身份的萧大人,所以此刻,她是青州游侠萧笑。

她看到了那人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像一只温驯又委屈的狼犬,是以她用萧笑的身份开口了。

果不其然那双漂亮的眼眸又亮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并肩走了许久,穿过长廊又拐过一道一人高的竹篱,一排窑炉便显出了真身。

竹篱后的情景令萧楚二人皆是些微震惊,只见窑炉周围的地面上全部都是刚出炉的瓷器,山地泥泞,老翁装扮潦草,一头花白的头发随意地团在头顶,歪歪斜斜,身上草草套了一件围裙,却仍旧沾得里外都是泥,唯有那些瓷器稳稳地摆放在木板上,一尘不染。

老翁全神贯注地守在窑炉口外,从烟道里升起袅袅青烟,这画面太安静,静得竹篱旁的二人也不由屏息。

不知过了多久,连朦胧的雨丝都不再落下了,老翁突然动了,像是全无知觉一般顶着窑炉内的高温将内里的瓷器一只只夹取出来。

“终于……终于!这完美的天青色!”老翁喜极而泣,颤抖着双手将手中浅青色的莲花纹钵虔诚地摆放在木条之上,那不过手掌大小的瓷钵周身裹上了初升的艳阳,色泽青中泛黄,如雨过天晴,异常澄净,月白色的釉崩痕迹如冰裂蜿蜒而上……上品的天青冰裂莲花纹钵!

楚昭平凝望着那一炉纯正的天青色瓷器感慨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出,古人诚不欺我。”

身侧的萧谨言也看呆了,萧家家底虽殷实,这天青色的瓷钵也是她不曾得见过的绝妙工艺品。

听到楚昭平的声音,老翁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冲着两人笑得畅快:“我道怎地前日有喜鹊盈门呢,原是要替老头子迎贵客。”

边说,老翁又转身在窑炉中掏了许久,从窑炉一角取出好些稚童指节大小的瓷珠,一颗颗珠圆玉润形似袖珍玉卵。

“瓷珠难成,天青色更难得……这一炉……刚巧成了两颗!”老翁手捧瓷珠,满怀欣慰地递给两人,“赠予二位贵客!”

萧谨言一听这瓷珠珍贵,当即连连摆手:“老先生使不得,既然难得我又怎好意思收下,有道是无功不受禄……”

另一边楚昭平也没有接,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眼神发亮地隔空欣赏着那晶润的小瓷珠。

“老头子等这一炉天青色已近半生,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复刻出祖师爷的绝活,昨日二位先后到访老头子搁置了开炉烧瓷,子夜雨势渐小才成了如此机缘,因缘如此,二位不必推辞。”老翁笑眯眯看了看两个俊秀的年轻人,不由分说将瓷珠分别塞进了两人的手心里,“姑娘昨日救了泓儿,老头子也还没正经谢过……再者,看两位气质出众,想必都不是普通人,就当帮我这偏僻的瓷窑做个活招牌,可莫要再推辞了。”

楚昭平被老翁强塞了东西下意识就想还回去,可这瓷珠入手水润,近看釉下的裂纹更加细致,衬得天青色的釉彩如同冰封下的翡翠湖,那是越看越欢喜,一时间竟也爱不释手了。

再看一旁的萧谨言,少女手心触碰到瓷珠的那一刻她便呼吸一滞,溺在了那一抹通透的天青色中,瓷器特有的凉意自手心沁入心间,如山涧清泉,清冽甘甜。

天光已经大亮,尚残存几缕暖色的阳光打在少女的侧脸上,将她不曾觉察的浅笑照了个清楚,还有她眼中倒映着小瓷珠的星芒,无一不昭示着她心中的欢喜。

萧谨言长舒一口气来,小心托着小小的瓷珠,终是败下阵来,诚恳与老翁道:“那就……谢谢老先生了,还不曾问过老先生名姓,日后我定是要与人炫耀的,总不好含含糊糊只道是山中草庐寻得的宝呀。”

“老头子姓封,泓儿是我外孙,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封老拱手一礼,萧谨言赶忙错身让开并不受礼只道是举手之劳。

老爷子姓封?

楚昭平不由多看了一眼邋邋遢遢的小老头,心中感慨,闻名天下的名器大师青瓷封竟然藏身在山中一隅……

萧谨言不曾多想:“封老先生,既然雨已停……”

“姑娘要赶路了吗?不急不急,姑娘稍等老头子一下,我备些工具、木料与你一道去诡溪。”说着封老匆匆收拾了窑炉,两只粗糙的大手在身前围裙上抹了抹便往柴房的方向快步而去。

见封老离开,萧谨言才复又仔细端详起掌心中的瓷珠,两根纤细的玉指轻轻捻起圆珠迎向晨光,方寸之间光怪陆离,衬得少女笑靥如花。

正爱不释手,萧谨言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偏头就瞧见楚昭平抱臂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当即一挑眉,掩耳盗铃似的敛了笑容,将瓷珠宝贝地收在前襟内袋中,径自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少女一袭暗红色劲装,长发高束随着少女的动作左右摇摆,纤细的腰身若隐若现,飒爽中又不掩小女儿的娇俏。

楚昭平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放下双臂,将掌心的另一枚瓷珠也小心收入衣襟内,嘴角笑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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