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尸鬼迟钝地想着，算上去，她在那家购物中心十六年了。 在这期间，她等到了那些伤害她的人，并且以残忍的手法为自己复仇。 只是唯独挣不脱那个恶魔的束缚。 直到昨天，它被召唤出这个禁锢之地，去附身在另一个女孩身上。 那个恶魔牵引着它，一路到了尚雅中学，见到了那个独立在人群之外却掩不住煜煜光彩的女孩。 那样纤细，又那样高贵，一根手指头都能杀了她。 但是，事情并不如预想中的顺利。 他们遇到了硬茬，连厉鬼标记都没打上，反而被对方将了一军。 碎尸鬼又成了牺牲品，凭着本能躲在一个路人身上，躲过了灭顶之灾。 谁知道，只是一个路人小女孩，竟然也十分难对付。 夺取柳珂的身体很难，她姐姐柳瑶总不至于也很难。 碎尸鬼如是想着。 白色试衣间里怨气弥漫，血红色的雾气在空中蒸腾而上，形成血色气旋。 血雾中的空气如有实质，细细碎碎扑打在柳瑶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细细密密的血痕。 柳瑶身上的烟灰色睡衣像是被无形的缝衣针红线缝合，那些红线越来越密，越来越多。 有红色丝线被风吹起扫过小腿上的肌理，带来冰凉酥麻的触感。 柳瑶在血雾和狂风组成的气旋之中艰难垂下头，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上面，长出了丝丝缕缕的红线，与头顶铺天而来的红线一起，像是鬼物吸取养分的毛细血管一般包覆在她身上。 红线增多的速度很快，转眼之间就变得愈加茂密，渐渐有从身后包覆住她整个身体的架势。 柳瑶情急之下揪住一把在腰侧的红线，试图将它们从身上扯开，下一秒她便嘶地一声撒开手捂住腰，鲜红血滴从白皙的指缝间溢出。 嘶嘶嘶嘶嘶嘶…… 伤口近处的红线仿佛可以嗅到血迹，变得亢奋异常，争先恐后地向她手指上拂去，那线上如同长了看不见的小嘴，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便将洇出的血迹“舔舐”干净。 而被扯下的一小团红线则落在地上，起初还扭曲舞动着，渐渐褪色，干枯，僵直，最终变成了一点黑色的粉尘。 “嘻嘻嘻嘻嘻……”碎尸鬼的声音像是疯魔挣扎的禽类发出的神经质鸣啸，又像是极细的金属丝弦强力拉扯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你这具壳子不比你妹妹的差呢。” 即将被红线包裹住面部的柳瑶绝望地想，“完了。” “哦豁！”女孩子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空气被急剧扭转又骤然撕裂，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显露出来，“你妹妹比你聪明很多呢。” 是那个从维吉板里钻出来，声称着急救人的校花鬼纪蓉蓉。 只可惜，自从那一次现身后，这位就没有再出现过。 救人？呵呵。 “啧。”纪蓉蓉看了眼柳瑶，目光幽怨。 柳瑶：“？”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那些包裹在身体上让人窒息的红线已经全都不见了，腰间也没有被红线扯出的伤痕。 再仔细回忆，仿佛从一开始，她身上就包裹着一层无形的“茧”，碎尸鬼施加的那些脑洞比惊悚片还大的诡异特效，施加在她身上之后并没有太大伤害，连腰上皮肤被撕裂的那一瞬，好像也是酥酥麻麻的触感。 柳
瑶：“……” 她后知后觉地瞥一眼纪蓉蓉，果然在对方脸上看见“你比你妹蠢多了”的嫌弃表情。 眼前如潮水般不断上涨的红雾缓缓回落，一个错眼，柳瑶意识到她又回到了自家餐厅。 水晶吊灯亮堂堂，柳珂还躺在原地，被她姐在脸上使劲揉捏撕扯一番，确认是如假包换的人类之后才作罢。 噗呲—— 类似气球漏气的声音，在她们前方不远处，纪蓉蓉方才站过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黄褐色的袋子，袋子正在快速漏气、干瘪下去。 柳珂大着胆子走过去，用脚尖挑了一下，袋子翻过来，露出属于人类的一双凹陷的眼眶，以及满是褶皱的人皮包覆下的嘴巴。 “啊啊啊啊啊！！！” 柳珂后退两步拉着柳瑶连滚带爬往屋里跑，为什么还没结束啊，再来一次她真的真的没招了！！！ “报一丝啊。”凹陷的眼眶翻了个白眼，声音有些疲惫，不知是不是柳珂的错觉，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 “我知道你们很害怕，但是你们先别害怕……”褐色的人皮渐渐发皱，声音里带着怪异的气声，如同拉风箱。 “我就是纪蓉蓉，原形的障眼法没做好，提前失效了。” 纪蓉蓉能怎么办，它也很无奈啊。 虽然是野生的，但好歹也是校花级别的美貌，生前追她的男生也能从教室门口排到楼梯口，高低也有些偶像包袱在身上。 要不是为了分出一部分灵体进碎尸鬼的域，它也不至于要化原形。 正在这时，地上软趴趴的人皮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它从内部裂开无数的缝隙，自那些缝隙中流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哦豁。”纪蓉蓉声音低了下去，“皮破了，好尴尬呀。” 柳瑶、柳珂：“……” 人家这么真诚，她们哪好意思继续跑，只好停住脚步。 就是一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瞟。 好在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又是一阵光影扭曲，那个之前见过的穿着女高校服青春貌美的女鬼纪蓉蓉又回来了，怀里似乎还捂着一坨什么东西。 不知出于什么顾虑，纪蓉蓉站在原地没敢动，只是冲着柳家姐妹俩抬了抬下巴，“来，谁给我搭把手，找个东西，把这只碎尸鬼装进去。” 柳瑶和柳珂来不及细想，先忙不迭答应了。 两秒之后—— 柳瑶、柳珂：“……！” 装、鬼、的、东、西？ 两人绞尽脑汁，各自回屋翻箱倒柜，最后—— 柳珂拿出一个褪了色长着绿色霉点的平安符，那是据说她十二岁是一个本命年时，保姆阿姨从乡下庙里求来给她护身的； 柳瑶觉得自己房间里的书和电脑都太不玄学了，最后还是捧出那块维吉板，虽然据说对本地鬼不太友好，但至少是真的有通灵本事在身上的。 看到姐妹俩带过来的东西，以及满怀期待等待被夸奖的眼神，纪蓉蓉身上漏出一丝丝黑气。 沉默两秒后，纪蓉蓉才呲着牙吐槽，“真是被你们打败了！” 被蠢到阴气外漏。 “赶紧拿个结实点的垃圾袋！” 柳瑶、柳珂表情一秒钟同频，两脸空白。 最后，看着纪蓉蓉拖着一只万分接地气的黑色的厨余垃圾袋，气咻咻穿墙而去，两姐
妹的表情愣是没缓过来。 * 云焉别墅里。 餐桌上摆齐了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桌旁只有云焉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云焉第五次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招来画皮鬼。 画皮鬼正和一群宠物鬼聊八卦，顺便享用新鲜的白蜡香灰纸元宝下午茶，被鬼帝小姐召唤，心里老大的不情愿还不敢表露出半分。 云焉手指扣着桌面，下巴抬了抬，“是不是太久了？” 画皮鬼表情复杂看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着的卫生间门，昧着良心道：“还……还好吧。” 云焉挑眉，“上厕所需要那么久？” 画皮鬼对手指，“中老年男人嘛，那个啥不通畅很正常是不是。” 云焉一脸“你看我信你的鬼话”的表情，又问，“那洗手呢？洗手用得了这么久？” 画皮鬼又懂了，面色四平八稳，“你奶奶这种顶流名媛，洗手相当于补妆，补个妆肯定要费时间呀。” 云焉鼓鼓掌，最后反问，“那我哥呢？” 画皮鬼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摆摆手理所当然道： “男艺人爱惜形象很正常啊，你以为他们洗手是只洗手吗？说不定是……是洗澡呢。” 画皮鬼：救救我救救我，我好难！ 好在云焉听它一通瞎话之后，也不知信了没信，抱着双臂皱眉思索，没有搭理鬼的意思。 画皮鬼巴不得，咻地一下又去隔壁房间蹭下午茶了。 今天，云焉那位据说三天要飞六个城市的顶流艺人哥回来了，在她家里赖了半天，不是躺沙发就是吃饭上厕所，妥妥一个无业闲散小青年。 这不，她哥前脚进门，后脚司奶奶和司盛也过来了。 没坐一会儿，晚餐都摆好了，忽然就要上厕所，三个人一起上，在同一个卫生间！ 司方煜还特别体贴地解释，“哎呀这么大的洗手间，又做了功能隔断实在是太好了！” 于是，司奶奶洗手，司盛用马桶，司方煜…… 司方煜说他着急洗手，将就用淋浴洗洗得了。 三个人进去足足有四十多分钟，还没出来。 云焉眸子抬了抬，看见镇墓兽在司盛进去后就着急地卫生间门口转圈圈，末了现在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镇墓兽：呜呜呜呜我的马桶不干净了。 卫生间门从里面关的严丝合缝，盥洗台和淋浴间都空空荡荡，马桶旁边挤了三个人，脑袋挨脑袋。 司方煜叹了口气，“唉，还说啥？明显是她故意弄坏的。” 自己家刚移栽回来没多久的鲜嫩小白菜，就这么在他外出时被不知名小猪仔给拱了。 司奶奶很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年轻人谈恋爱，打这种小主意跟人见面很正常。” 她年轻的时候这种事可没少干，司奶奶确信，自己当时过来第一眼见到李修泽时就看穿了一切。 司盛翻出手机里一个足有四百兆的电子文档，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摊牌道：“我让人查了查，那男孩子条件很普通哇。” 他女儿这是谈恋爱，又不是精准扶贫。 司奶奶乜了一眼司盛，又看看司方煜，最后收回目光，“还不错吧，可没你说的那么差。” 情商高，懂茶艺。 动手
能力强，会修马桶。 想着想着忍不住皱眉，孩子是个好孩子，但配她孙女嘛就……吃力了点。 那能怎么办，她孙女喜欢。 司奶奶笼着手指，用气声压低音量，“我听红叶说，那天人家帮忙修了马桶，她回来亲手做了个平安符给人送过去了。” 司盛倒没什么，司方煜脸先黑了。 旁人可能不知道，可他自己最清楚，他的平安符可是自己使尽全身解数从他妹那儿求来的。 这下一对比，结果好惨烈。 人家是巴巴送上门，他是巴巴求上门。 太扎心了！！！ 司方煜这两天也反复思索，究竟他妹看上了隔壁小崽子哪里了。 翻来覆去想，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他妹一定是完美角色的人类高质量男人(司方煜本人)看多了，遇见个会修马桶的就觉得新鲜猎奇，对人充满好奇心，慢慢的，误以为那是爱情。 其实啥都不是！ 他妹什么都好，但感情方面，那是真的没开窍。 想到这里，司方煜福至心灵，露出邪魅一笑，他终于et到了正确答案！ 司方煜冲着亲爹和奶奶招手，最后神秘兮兮得出一个结论，“肯定不是喜欢他，我确信，是那小崽子招上鬼了。” 司盛：“！” 司奶奶：“！！” 虽然是没有设想过的可能，但听起来真的很接近正确答案呢。 要不怎么会主动去送平安符？！ 三人自卫生间出来，唇角都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一顿晚餐，宾主尽欢。 临近午夜晚宴方散，司方煜走在最后，偷瞄到她妹跟空气轻声对话。 其实也不是空气，他眯了眯眼，总觉得那里有一道淡淡的影子。 不多时，云焉取出几个折叠好的三角形的物事递了出去，那些物件凭空消失在空气里，想是被那个不知名存在拿走了。 顶流忍不住邪魅一笑，果然是给鬼的平安符。 纪蓉蓉如约带着逃脱的碎尸鬼来找云焉，却不料，鬼帝小姐赠送给她四枚平安符，搞得纪蓉蓉接符的时候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鬼哪敢随便摸什么符箓之类的东西啊？！！ 谁知，鬼帝小姐接下来笑吟吟说，“这四个平安符，你和碎尸鬼，柳珂两姐妹，每人(鬼)一个。” 纪蓉蓉：“！！！” 纪蓉蓉紧张到话也不利索，“……这不合适吧？” 她心里话没敢说出来：人鬼通用的平安符？世上有这种鬼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