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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春梦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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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芹婚前回老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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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头高照,太阳灼人。 快到吃晌午饭的时候,一辆虽然表面布满均匀细密的灰尘,但是一眼就能看出簇新铮亮的魔力黑桑塔纳轿车,如跳舞般高低起伏着就滑进了北樱村南边的大路上。很快,那辆轿车就潇洒地停在了桂卿家门口,没有半点车马劳顿的喘息声,透射着新车特有的自信和豪迈。拜天气干燥所赐,四个车轮上并无半点讨厌的黄泥,只有一些浮土渐进地附着在胎面至轮毂的圆面上,不事张扬地证明着它们哥四个走下高速后所经历的风尘,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崇高境界。 无论人或物,但凡是新的总有一番特殊的气势。 众人眼中的桂芹身穿一袭白色连衣裙,脚蹬一双漂亮的白色皮鞋,带着阵阵欢声笑语翩然走下车来,恍若天仙下凡一般,映得旁人半天都睁不开眼睛。她留着波浪般起伏的披肩长发,衬得原本就高挑的身子越发显得俊逸挺拔了。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早已从车内先于身子飘出来半天了,她踏着自己的笑声临时铺就的淡红色地毯,热情地去抱着妈妈春英的身子,去拉着爸爸道武的手,嘴里亲切地喊着妈妈和爸爸,都没顾得过来提一提她的男朋友兼司机徐世林。看过87版《红楼梦》的乡亲们都一致感觉,桂芹这个姑娘长得太像贾宝玉的贴身大丫头花袭人了,无论是眉目表情还是身段举止无一不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很多方面她甚至比袭人更胜几分,因为她是真实的充满活力的,而电视里的人物毕竟和现实隔得太远,总归是不真切。 徐世林这个老张家的准女婿,外人搭眼一看就是个稳重大方、性格柔和的小伙子,浑身上下好像都带着那么一股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和受过什么罪的奶孩样子。他高高的个子,白白胖胖的,浑身上下又透着些许的斯文劲和书卷气,犹如一个放大的婴孩,又像一个成熟的白面瓜。他虽非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倒也平头正脸、无可挑剔。单成外貌上来看他还是能配得上桂芹的,况且男人找女人嘛,靠的又不全是脸,而是看综合实力。想来,以桂芹的聪明伶俐和出色容貌,她找的男朋友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举世公认的贵客登门,桂芹的父母自然高兴得要命,连忙喜不自胜地招呼俩人进家洗脸、喝茶,然后再好好地歇息一下。桂卿则帮着未来的姐夫去卸后备箱里的各色礼品,他捣腾了好一阵子才卸完里面的东西,心里也是高兴得要命,走路都觉得有些发飘了。 桂芹到院子里堂屋前边的洗脸处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挺着一张白里透红、粉粉嫩嫩、光洁如玉的脸,优雅地扇着一个素花的手捏子走出了大门外,对正忙活的弟弟说:“桂卿,你和恁徐哥一块再把后座位上的电视机弄下来吧,他一个人弄不了,电视的块头太大了。” “哇,还有电视机?”桂卿吃惊道,他刚才竟然没看到那么贵重的东西,真是可笑,“恁从北埠买来的吗?” “对啊,弟弟,”桂芹呵呵笑道,对家人也是热情似火客气得要命,都显得有些见外了,“千里送电视,礼重情更重。一会恁姐我还要送你一样好东西呢,昨晚电话里告诉你的事,没忘吧你?” 桂卿一边笑着说“俺姐的话那就是圣旨,我哪敢忘啊”,一边忙又和世林一块去卸后座位上的电视机。那是一台日本进口的平直遥大屏幕索尼彩色电视机,两个劳动力费了老大的劲才勉强从车上弄下来。村里当时正在组织大伙安装闭路电视,这台价值不菲的彩电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堪比雪中送炭和饥中送饭。 常言道,人都是喜的东西爱的财,桂卿看见这些东西也不免心中窃喜起来,一时间未能去掉那颗世俗功利的心。当然,这喜悦中更多的内容是对姐姐幸福婚姻的祝福和祈祷。他忽然

又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荣任小舅子了,一个滑稽可笑又有几分陌生的奇怪角色。目前他还没有任职的心理准备,不知道能否胜任,因此还有些忐忑不安,好像古时候的贪官第一次受贿一样。 道武抽空问女儿:“恁弟弟桂明这回没和恁一块来?” “我来之前见桂明了,”桂芹脆生生地答道,单她这笑容就足以让道武高兴半天了,“他那边很忙,他公司里事多,这回就没跟俺俩来。他也说了,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再回家来。” 春英也听到了女儿的话,便和道武一起念叨说:“那好那好,他要是忙的话,到时候来也行,省得多跑一趟,麻麻烦烦的。” 等回家见面的忙乱暂时平息了之后,桂芹从旅行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硬质纸盒子,她亲切地招呼桂卿道:“来,看恁姐给你买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样式你喜不喜欢。” 桂卿激动地接过盒子一看,原来是一部非常时髦的诺基亚手机,的型号,外壳是海军蓝。他感觉又意外又惊喜,简直不相信这会是真的,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桂芹看着弟弟欣喜若狂而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的样子,笑嘻嘻地说:“怎么了,是不是嫌孬呀?” “哪里啊,没有没有,”桂卿连忙答道,生怕手里的东西会长翅膀飞了,“这么好的礼物,我不好意思要啊。” “行了,跟恁姐还客气什么啊?”桂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亲昵地安排道,“我送你,你就拿着。先凑合用着吧,你现在也毕业了,找工作用着也方便啊。对了,你明天拿上咱爸的身份证,这是一千块钱,你到邮电局申请一个固定电话,家里没电话也不方便。顺便你再去移动公司办个手机号,记住,不要办联通的号啊,现在人家都时兴用移动的号,特别有面子。” “俺姐唻,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桂卿“噗嗤”一声笑了,随即自嘲道,真是人逢大喜事,精神爽翻天,“我现在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无业游民,前途渺茫的待业青年。说难听话连个正宗的农民都不如,农民家里还有二亩薄地呢,我是标准的没田没地没工作,外加没老婆,我这样的小人物用什么手机号还有必要讲究那么多吗?我要是厚着脸皮要求这,要求那,那就是典型的穷讲究。” “你看你这个小孩,傻呀你!”桂芹皱了皱眉头,露出一口整齐的中等个头的白牙,嬉笑着教训起弟弟来,“号码问题表面上看着是小事,但是细节体现品味啊,对不对?现在社会上成功人士普遍都用移动的号,你整个联通的号码用,你这就是不合群啊,或者是缺乏对群体的认同和协调,懂吗?从潜意识来讲,你就是逼着主流群体排斥你,你还浑然不知呢。?” “!”桂卿道,语气甚是欢快。 “明白就对了嘛,”桂芹随后白了他一眼,同时慈爱地教育他道,“好歹你也是个知识分子啊,堂堂的原始本科,遇事别那么没出息头好不好。虽然你现在不是领导,难道你一辈子都当不了领导吗?那领导都是谁该当的?领导又没让谁家买去,对不对?” “凡是俺姐说的都是对的!”桂卿调皮道。 “少贫死滥厌啦!”桂芹又说了弟弟一句,然后才提示道,“另外,你办了号码就轻易不要随便换号,随便换号的人不容易获得别人的信任,这是基本常识。” 桂卿点头应着。 “对了,你考试的事情,怎么样了?”桂芹又问,显得比他本人还上心,“有希望吗?” “你别像个大闺女似的,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蹲家里死沤着啊,没事

也多出去打听打听,多了解点信息总没坏处吧?”她又苦口婆心地教育道,就怕这个弟弟变得迂腐起来,“人只有活动起来,多走动走动,才能提高遇到机遇的概率。” “放心吧,姐,我明天就去打听打听,保证不会呆在家里坐以待毙的。”桂卿虽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也有几分不情愿,他觉得他可没有姐姐那个本事,无论到哪里都能迅速地打开局面,混出点人样子出来。 “又不说好话了,什么叫‘坐以待毙’啊?”桂芹伺机又教训道,一点情面也不留,“你就知道你考不上吗?你要主动出击啊,对不对?凡事别那么不好意思。你想想啊弟弟,你的面子值几个钱啊?别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出头,我亲爱的老弟。” “对,相当对,俺姐的教导我永远记在心啊,记在心……”桂卿扮了个他并不擅长的鬼脸,乘着接受新手机的高兴劲,用歌声向姐姐表着决心,他可不能让姐姐的好意落到了空地去,“我和我的姐姐,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我歌唱我的亲姐姐,我歌唱我的亲姐……” 中午饭是在东边田福安的云湖山庄里吃的,除了桂卿一家人和世林之外,张道全一家人也参加了。桂芹和世林去奶奶家送礼物,顺便喊奶奶一块吃午饭,奶奶推说年纪大了,不跟着凑热闹了,所以就没参加。田福安这回使出了看家本事,着意要做几样拿手好菜给张秀珍的娘家侄女婿看看,好显得他媳妇的侄女桂芹有面子,进而他也有面子。压桌菜隆重地上完之后,他也端着酒杯参加到酒桌中来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徐世林的家庭还不错,其父亲是省城的一个什么干部。另外就是,这位未来的侄女婿也没忘给他带来一份厚礼,且各种礼节也十分周到,他这个“外人”也很满意,毕竟他也当过新女婿。 午饭在热闹喜庆、欢乐祥和的气氛下结束了。道武在饭局上宣布,阳历日,也就是农历的六月初八,将在家里给桂芹和世林办喜事。此前,世林已经跟着桂芹来过北樱村一趟了,这是第二趟来了,他倒也不感到生疏和局促。桂芹自然已经相当熟悉世林的家庭了,因为她已经去过多次了,只是双方的老人还没正式见过面,就像许多年轻人事实上已经同居多日,只差一个纸质的结婚证的情况了,不过大家都觉得这个形式并不是多么重要,只要桂芹和世林心甘情愿、情投意合就行了,在这件事上连父母都是外人。 第二天一早,好像比平时的一早更早些,桂卿就带着姐姐给的那沉甸甸的一千块钱和父亲的身份证,到县城去给家里申请安装固定电话了,顺便给自己办一张手机卡,他当然也是第一次知道使用手机居然还需要办手机卡,他以前还以为买了手机就能直接打电话呢,娶了媳妇就能直接生孩子呢,真是土得掉渣了。 移动营业厅和电信营业厅挨边,都在崇礼街和永安路交汇处的西南角,即原来老邮电局的地方,也是全县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且从来都没有之一。一开始邮政和电信虽然分了家,但是都没怎么挪地方,好像臃肿老女人的大屁股坐在一个松软、宽敞的地方时间久了,已经变得行动十分不便了一样,只是简单换了块牌子而已。再后来,好像移动又从电信里面分了出来,大约就像刚长成的小母鸡又学着下了个蛋。没多久,移动公司对面又新增了一家联通公司,好像一个母细胞分裂成了两个子细胞一样,而后者的话费每分钟比前者能便宜4分钱,据说这是为了搞竞争,搞得不明真相的人眼花缭乱的。 老邮政在左,新移动在右,中间还是原来那个闪烁着辉煌光彩的大门。大门的一旁还保留着老人家豪放无比、潇洒至极的题字“人民邮电”,只是很多人不认识那个繁体的“电”字,从而念错了。 本来办理手机

号是需要提供固定电话担保的,但是在移动营业厅柜台具体负责办理手机业务的人居然是陈向辉的大女儿陈芳,这就比较好办了。这个陈芳长得还是挺有几分特别的秀色可资鉴赏的,她的脸蛋好像一块上海大白兔奶糖,奶糖上很随意地洒了些灰芝麻粒一样的雀斑,给她平添了好些妩媚之色,不禁让桂卿有些心动,想的东西也就多了些。俗话说,是草都比地皮高,陈向辉家的生活条件到底比一般人家要好不少,所以她的小脸吃得黝红似白的,看年龄至少要比桂卿小好几岁,而实际上只小几个月而已,基本上算是同龄人。桂卿盲目地猜测着,她应该是初中没上完就到老邮电局参加工作了,所以后来才能在移动营业厅上班。这虽然是无端的猜测,但是准确性也差不哪去。 陈芳当然知道来办理业务的人是桂卿,一个村的嘛,只是她和他平时没也怎么说过话,因此也不好表现得过于热情。不过,她倒是没摆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更没摆什么那种带传统牛气背景的小营业员常见的谱,而是很温和地给他办理了手机卡,也没要他提供固定电话担保。她的这个照顾之举,让他心里很是感激,因为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信任,同时也冒着一定的风险。另外,看在同村人的面子上,她还帮着他选了个尾号的吉祥号码,属于移动公司“海西行”套餐之一,里面有不少的优惠项目,这也让他觉得很暖心。 炎炎夏日,人心易躁,但桂卿心里却感到非常凉爽和惬意,犹如一个猛子扎进了碧绿的樱峪水库一样。他以前总以为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陈芳小姐,实际接触起来居然是非常的亲民,而且还知道礼贤下士,善待熟人,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再次胡乱猜测,她大概头几年就已经嫁人了,及早地就享受了夫妻之乐,即那种富人经常早早就享受的福利待遇,至于她老公是干什么的以及为人怎么样,他并不是太了解,想来应该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其实就算是在农村,通常来讲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二分钱的人轻易也不带一分钱的人玩,肩膀头不齐的人也是谈不到一块去的。特别是像她这样家庭的女孩子,和他这种普通农户家的孩子,相互之间还是有很大的隔阂的,彼此之间总是有着一些看似不必要,实则绝不能少半分的戒心的。对他来讲,别说是和城里那些家庭条件好的女孩子接触了,就是和一个村里的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女孩子接触,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更多的时候只能是故事,仅可以拿来娱人或自娱而已。美女和黄金一样从来都是比较稀缺资源,绝不会长时间地沦落在下层人手里的。即使在很偶然或很特殊的情况下,一朵艳丽至极的鲜花不小心插在一堆牛粪上了,那么这种情况往往也长不了,日久必生事端和变异。想来她的母亲和白郡的母亲在年轻的时候肯定都挺漂亮的,人家还不是找的家庭条件好的人嫁的嘛。高端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给低端的人准备的,因为低端的人没有那个资本来享用,除非这些人后来也能变成高端的人。譬如突然让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去坐金碧辉煌的龙椅,他非难受死不可,因为他没那个命,没那个资本,除非是他亲自打下来的江山,比如朱元璋。 想到此处,他不禁又为三叔张道全担忧起来,觉得三叔找林秀衣其实是找了个烫手的山芋,放在手里也未必就有多舒服,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杞人忧天且幼稚得要命,遂不由得又笑了一笑。这一笑,便让他对三叔和三婶子的独特婚姻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觉得这里面确实也蛮有意思的。三叔这个人可真够奇葩的,做出来的事就是让人匪夷所思,三个庄五个庄都难找这样的货色,他想。 他觉得这几天他真是很走运,看来这干牛屎也终有发热的时候啊,于是他便得寸进尺地希望今年的事业编考试也能顺利过关,让他端上传说中的铁饭碗。他虽不是身强力健

、野心勃勃的大鲤鱼,却依然忘不了跳龙门的本能和冲动。他马上迫不及待地把卡装到手机上,然后颤抖着打开手机,按照陈芳的提示拨打了客服电话试一下效果,顺便又拨打了一下陈芳的号码。 他打她的号码干吗?其实一点必要都没有,从表面上来讲无非就是要证明他是个很开朗、很大方、很不拘小节的人,而其实他压根就不是这种人,尽管他很想是这种人。农民式的狡黠和异想天开已经在潜移默化和不知不觉中埋入了他的骨髓和血液,需要他用一生的时间去反抗和洗涤,如果他真想变得睿智和宽容的话。 移动营业厅的大功率空调让人感觉非常舒服,有几个极具生活智慧的老妈妈躲在里面一边吹着免费的凉风一边在那里闲聊天。桂卿向来都有些看不起这种喜欢占小便宜的老年人,但是今天对她们却不是太反感,觉得即使她们不来蹭空调,那些冷气也是白白地浪费了,这或许是受了陈芳的感染吧。在这样优越的环境下,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营业员的皮肤自然保养得都非常好,她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很是干净利索,又带着服务行业特有的微笑,确实比较迷人,叫他不能不多想。 告别了迷人的她,他又接着去办理固定电话了。 块钱的初装费外加一个80块钱的白色电话机,一共块钱就全部搞定了。电信局的人说,北沟乡邮电所的工作人员最多一两天之内就会去他家里安装,运气好了也许下午就能去,让他家里不要断人。本来再加50块钱就可以选一个非常吉祥的号码的,但他在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奢侈,于是就选了个普通号码。那个吉祥号码他还是很喜欢的,因为回去的路上他念叨了好久那个号码,只是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购买罢了。些许的失望、无奈和零星的挫折,是人生进步的动力之一,他自我安慰道。 信步走出电信公司营业厅的时候,腰挎配备着吉祥号码的新手机,他就好像扛着火力强劲的火箭炮去同一群身无寸铁的人打架一样,壮志在胸,豪情满怀。他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以前那些拿着大哥大的人总爱到人多的地方打电话了,而且还总喜欢故意放大嗓门说话,令旁人羡慕或呕吐不已。看着别人充满羡慕、嫉妒和怨恨的眼神直接或间接地扫射自己,而又不能奈何自己半根毫毛的感觉,确实叫人上瘾。他忽然感觉今天的天空是那样的湛蓝如洗、一碧到底,路边的法桐叶子是那样的翠绿可人、摇摇曳曳,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更加干爽舒适了,街道上的行人都也是那么的亲切温顺、彬彬有礼。 就在一夜之间,好多他梦想中的事情居然都真真切切地实现了,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拿家中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来说吧,他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它变成彩色的了,可是每次醒来都是一场空欢喜。这个黑白变彩色的梦,他一直做了好几年,这些梦留给了他太多太多的遗憾和惆怅,还有几分对自己痴心妄想的嘲弄与鄙视。每当夜半醒来发现又是一场空梦时,他都会想起那句“妄想财水穷三年”的老话来,吓得他赶紧把诱人的梦境忘掉,生怕应验了那句老话。可是,偏偏对财水的妄想总是抑制不住地又回来折磨他,纠缠他,让他更加难以入睡了。 老话总是那么可怕,就像个不死的老妖怪。 在推车子准备走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路东联通公司的广告,赫然发现联通的话费每分钟确实比移动便宜4分钱。他心里顿时觉得市场竞争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竞争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啊。又愣了一会,他突然想通了姐姐让他一定要办理移动号码的意思了。如果他用联通的号码,那么在无形当中就会让人感觉他这个人是在贪图那4分钱的便宜,一定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一定没有什么狗出息头。人的心理很复杂,并

不是东西便宜就一定会好卖,好多人往往就因为价钱便宜,嫌买这种便宜东西掉价反而不去购买。如今的联通无疑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和廉价划了等号,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走的是亲民路线。想来那些坚持用移动号码的人怎么会为了区区4分钱的优惠,就转而把号码换成联通的呢?譬如作为一个女人,倘若不懂得适当地矜持,巧妙地抬高身价,而是一味地放低身段去迎合自己也暗暗倾心的追求者的口味,那么她的价值就会立马掉了大半,甚至会变得毫无价值了。他想,姐姐也许就是这方面的高手吧,从她交待自己选手机号码这件小事上大概就能领略一二。 “她反正是比我聪明。”他想,懒人就是这样。 正想骑车子回家的时候,他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忙用新手机给一块参加笔试时认识的两个好伙计黎凤贤和盛闻景打电话。一来是想告诉他们自己的手机号以方便联系,二来是想和他们聊聊考试的事情。他并不是想炫耀,只是觉得有了手机就得用,否则便是浪费了。 黎凤贤在田成县南部的鲁夫镇报道站工作,他这次报的是县报社,现在肯定不在青云县,估计是见不了面的。桂卿拨通了他的手机之后,两人互相问候了几句,又谈了谈面试的事情,对方就说离得太远,了解得也不多,叫桂卿多问问盛闻景,然后就挂了电话。 盛闻景报的是县电视台,他家是县城里的,桂卿觉得应该能和他见上一面,中午可以一起吃个饭,喝点小酒,聊聊天。桂卿遂又拨通了他的手机,结果他也不在县城,到外地玩去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自然也就见不成面了。 桂卿见等不着他想见的两个伙计,就只好骑着车子悻悻地回家了。他想找人吃饭的时候偏偏就找不到人,他不想找人吃饭的时候,狠狠吃他一顿的人偏偏就能找上门来,真是够郁闷的。 家里这边也没闲着,桂芹去村电工秦元停那里办理闭路电视安装手续了。秦元停是老秦家的老四,也是个远近有名的让人望而生畏的臭角。他上边三个哥哥分别叫秦元象、秦元虎、秦元豹,取名用的都是同样让人望而生畏的重量级的野生动物。当年他爹娘见连着生了三个嘎小子就感觉厌烦了,原先的高兴劲头也不再那么厉害了,转而不想再要带把的儿子了,一门心思就想要个贴心的闺女,结果是咔嚓咔嚓就和闹着玩似的,他们接连又生了两个儿子,气得他老爹老娘分别给后边两个孩子起名叫元停和元住,意思就是希望能“停住”老是生儿子的命运。果然,他们两口子后边就没再生养,确实“停住”生儿子的命运了。老天就喜欢有事没事地和人开开玩笑过过瘾,依着老两口最开始的想法,叫元停和元住是希望不再生儿子的意思,结果村里的人依照元象、元虎和元豹的起名思路一直捋下去,在老四和老五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给他们起好名字了,分别叫元狼和元狗。尽管这哥俩后来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也架不住大家伙都这么叫,以至于时间长了反而没人知道他们本名叫元停和元住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秦元狼这家伙个子不高,一脸粗粗拉拉的络腮胡子,半秃着的脑袋明晃晃的照人,满腮帮子都是骇人的横肉,两个离得很近的王八绿豆眼有事没事总是滴溜溜地乱转悠,两条斜着向上向外胡乱长着的眉毛和那个鹰钩鼻子构成了一个大大的字母Y。他的两个眼近得有些离奇,近到几乎都找不到鼻梁沟的影子了,比一个娘的亲兄弟们都近乎。 这厮以前就是村里的人物,好事坏事都干了不少,荤果子素果子也都结了不少。仅举一例即可说明问题:乡里统一要求打狗的时候,他是打狗队当仁不让的主力,曾亲手打死了附近村子里的好多条土狗,就是后来称之为田园犬的家畜。桂卿家里从前养的一条忠

心耿耿、沉默寡言、颇通人性的大黄狗就是死在他的手里,春英当年曾经心疼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去。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可是干了不少,稍微有点农村生活常识的人都应该能明白,他是个怎样的人物,甚至都不用多想什么。总之,他就是这么一个活得有滋有味的人物,别人即使再讨厌他,最后也不能奈何他,他存在自有他存在的道理,他活着自有他活着的方法。正所谓好人不长寿,他能活万年,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 也许是感觉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恐怕以后小命难保,所以他就想着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于是他后来“改邪归正”转行干电工了。旁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电工知识,反正他干这行倒也能胜任,就和他能轻松地胜任以前的种种勾当一样。这差不多算是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难得表现之一,反正村里也没几个人愿意琢磨他这种人,一切都随他去了。这种人成佛从来都是这么简单,仿佛只要放下手中的屠刀就行了,不像好人那样要修行,要为善,要吃得千般苦,受得万般难。 “噢,头几天,我专门上恁家动员,”此时,秦元狼咧着轮廓模糊不清、黑烟筒一般的大嘴,大大咧咧地展示着被烟熏黑的大门牙,斜楞着那对稀世罕见的王八绿豆眼毫不避讳地消贬桂芹道,“让恁家安装闭路,安装闭路,我还在村里的大喇叭头子里喊了好几天,结果恁家就是不安,说什么也不安,哼……哦,现在恁睡醒了,想起来安了?” “就是恁有空,那还得看我得闲不得闲呢……”他继续消贬道,看来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损,不够过瘾,没达到他以前的水平。 桂芹知道,村里的闭路电视安装工程目前并没有结束,其实今天来安并不算晚,根本就谈不上给这位电工兼闭路电视收费员添什么麻烦,他这么说无非就是嘴贱而已,他就是想要味拿架子,就是要故意压低别人、抬高自己,就是要显得他有先见之明。越是在外边混得好的人,见了他这种人越是得低调,越是得好好得恭维和奉承他,不然的话一定会被糟践得很惨的,她自然懂得这个情形。 “哎呦,你看俺四叔说的,弄得恁大侄女我都不好意思了,”于是桂芹开口笑道,笑得比往日更好、更甜、更动人,对付这种人就得刻意地捧着、敬着、供着、抬着,“这事确实是给恁老人家添麻烦了,恁大侄女给你赔个不是,行吗?恁老人家在村里村外都是呼风唤雨的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头能跑马,怎么会计较这点小事呢,对吧?” “要是村里边人人都像俺四叔这么开通,这么明白,”她继续满脸带笑地口吐莲花道,“说话都这么硬邦的,支哼的,那个个都能当村干部了,家家的日子都能过好了,那么咱村早就实现小康了。” “再说了,”她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当时不安有当时不安的想法,现在安有现在安的理由,就是法院的判决书还有改的时候呢,何况农村老头老妈妈稀里糊涂拿的主意,是不是,四叔?当时不安,那是恁大侄女我不在,我要是在场,我保证在全村第一个交钱,第一个安,第一个支持、配合恁老人家的工作。” “初装费,一年收费70,是吧,四叔?”她这话说得更加实际了,“先预交三年的,省得以后年年交钱麻烦,这样恁也省心,俺家也省事,怎么样,俺四叔?” 桂芹红口白牙,字正腔圆,笑靥不断,干净利索地把上面一通话劈头盖脸地砸向秦元狼,真不真假不假的。秦元狼怎么着也是个混社会的人,尽管他混的是农村的小社会,那也绝非憨傻之辈、无能之徒。他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立马就意识到道武家的这位大姑娘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老实地给她家把闭路尽快安了为好,他犯不着去撩

她这个骚,折了她的面子,谁知道她道行的深浅啊?再说了,她三叔,就是那个猴子精张道全,整天一副真人不露相的阴森样子,估计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就是不怕她,还怕那个三猴子呢,这事真闹僵了最后恐怕也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很快,他说下午就跑线。 日下午,是一个令老张家的人终生难忘且热闹非常的下午。安装闭路的一拨人,安装电话的一拨人,两拨人把这个普通的甚至颇显含酸的农家小院搅得红火兴旺了不少,再加上村里的美人坯子桂芹婚期的日益临近,一家人自觉不自觉地都变得喜气洋洋和充满自信了。正所谓十年河东变河西,似乎从此以后他们家的苦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家的各方面条件都要彻底翻盘了。而带动这个家庭发生巨大转变的就是大女儿桂芹,或者说是她的男朋友徐世林也行,反正也差不哪去。 世林是74年生人,今年27岁,比桂芹略大些,是家中的独子,四年前从海西大学法学院毕业,从大三开始认识的桂芹。他目前在省城北埠市栏山区某部门上班,任办公室副主任,正是春风得意、年轻风流的时候。他父亲徐盛斗原来是栏山区某部负责人,在栏山深耕多年,现任栏山区某单位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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