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光线落进屋里。中央榻上的床褥乱成一团，方潜睁眼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柳巷的腰上了，手肘传来挺舒服的触感。 那恬淡的脸半陷在被褥里，闭着的眼睫微微上翘，头发蓬松地搭在耳侧垂落在肩上。因为睡相不好，衣裳松散地开着，想是被蹭的，皱皱巴巴。 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精致的锁骨上扎着几根发丝，一直延伸进领口深处。 方潜不由多看了几眼才撤开，悄然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又转头往他肚子上摸了摸。 是软的，能摸出不大明显的弧形。 没醒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在睡梦中不舒服地躲着，方潜也怕他突然醒了也就再没动作。 她到这个世界，不怎么去外面，眼前的人倒还是她见过的第一个怀着孩子的男子。不免过去好奇地去摸两下。 不过柳巷也太瘦弱了些，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连怀着孩子也不怎么能看出来，而且更显得瘦。 她想着已经拾掇好，余光瞥到桌案上的佩剑，将其拿在手中出了门去。 昨日回来竟是忘了把剑给还回去，只记得忙活苏在歧的事，也是累的不行，沾床几息就睡着了。 天气不错，不似前两日湿湿沉沉的，有太阳在试探着从云后面出来，连大院中的老梅也开了不少新生的花蕊，方潜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她叫了一声，鸠青就从房梁上下来了。 他还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像他这种暗卫应该时刻藏在暗处为主人做事，自然不能穿鲜艳的衣色，也是为了保证自身安全，更好地做事。 “方姑娘。”他到方潜跟前，倒是很恭敬。 方潜将剑递还于他：“昨日事急，拔了你的剑，现在还你，多谢。” “客气，方姑娘日后还有用处可将鸠青的剑拿去。”他把柄剑插/进剑鞘将它送出去，垂着头道。 “不必。”方潜拒绝了。 她不想欠别人的，剑于她而言不是什么顺手的东西，她也是不会用到了。九九那里的东西比它好用，也就不必再添麻烦。 鸠青见方潜来只为归还剑，没有其他也就退身躲回暗处了。 “属下告辞。” 他是看着方潜把人抱回屋的，殿下也许看不清，但他视力一向好，能清楚地看到方潜有多紧张那个男子，连手臂都是紧绷的，抱着不假手于人。 是她第一次失态。 也就断了他最后的念想，这样也好，他就不会抱有无所谓的希望了。 — 方潜也不是让柳巷一直待在床上，伤影响了走动还是让人搬来躺椅，把他安置在最大的院里晒太阳。 午时的阳光很暖，尤其是刚下了几天的雨，让人感觉很舒服。方潜也躺靠着藤椅，慢慢悠悠地打了哈欠，闭着眼假寐。 慵懒得连路过的下人也不时会往这边看。柳巷面皮薄，不想被人看着，但架不住现在腿脚不方便，只能缩缩地靠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吃着糕点。 这是小姑娘给他拿来的，性情明朗，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这会儿也不知跑哪儿去玩了。 他不由摸了摸肚子，想来他肚里的孩子生出来也是这般可爱，要是男孩，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若是女孩，希望她能考取一番功名，出人头地。 不过，只要他的孩子能平安一生，别的不重要。 他小声说：“要是以后生了孩子，养孩子是不
是要很多银子。” 万一他把方姑娘吃穷了怎么办。 “嗯？”方潜突然睁眼看着他，柳巷被抓包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不知道她怎么没睡着，会不会听到他说的话，会不会觉得他在图谋什么。 “不是说了，我会养你的孩子吗，你担心这些做什么？” “我、我是怕大人会穷。”周围不时有脚步声路过，他就把声音压得很低，不好意思地说，“大人还没说过您是做什么的呢。” 他怕唐突，昨夜称方潜为大人，见她没有反驳就一直这样喊。 方潜好笑地看他垂着头，耳尖泛红，借机逗他：“你怕我会穷，还是会怕我养不起你和孩子？” “你现在就开始担心啦？” 微抬的眼仁惊着被长长的眼睫盖住，他咬着唇轻轻说“嗯”。 眼见他脑袋越来越低，几乎都快磕到椅子上了，剩下的几个手指不自在地缩着，白皙的后颈泛红，方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不用担心，我不会穷的。”她也准备给他说说处境，“我们现在是在皇子府里，四皇子府，我是殿下的……军师。” 他是眼里有些迷茫之色，方潜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柳巷有些理不清，他处在的地方消息都是闭塞的，很多都不清楚，不过听起来是不会穷的样子。 ……皇子殿下的军师，不就是南王的弟弟，会不会把他抓回去。想着他的脸色就发白起来，他伸手攥着方潜的衣角。 “大人，殿下会不会把我供出去……王爷要将我抓会去啊。” 他还是怕的，怀孕期间的人会多想，会焦虑，也容易不安，他也是。 方潜察觉到他的身躯发颤，轻轻地拢进怀里拍后背： “不会的。别怕，我不会让人把你带走的，就算是王爷也不行，你别胡思乱想，什么事都没有。” “殿下是我的人。” 柳巷眼里泛着泪花，忍着没有哭，听了方潜的话才安心下来。转而又想，原来皇子殿下也是大人的人吗，那他该是安全的。 眼里都酸涩慢慢散去，从方潜怀里挣出来，情绪稳定了，但还是没有抬头，他难过的时候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现在怕是眼眶红了，有些丢人地埋头。 “好了，你乖一点，就什么都会有。”要什么我都给你找。 方潜也不敢给他说他们现在处境危险，怕他听了心里不安，对他不好。只要自己上心，总能护他平安的。 方潜折了一枝梅花凑到他眼前，哄道：“拿着，好看的，给你，就别哭了好不好。” “才、才没有。”他羞怯地接过，耳朵都红了，捏着花柄小幅度地上扬着唇角。 方潜看着心情愉悦地躺回了椅子上，慢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眼睛落在梅树上，余光却在他身上没有移动。 忽然吹起的一阵清风，吹在身上刚好，方潜还是怕太凉了，解下自己的外袍搭在他身上，将它盖住。 躺椅上已经传出微弱的呼吸声，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红润地嘴唇翕动，安安静静地靠着。 他半蜷着身体，手放在肚子上，看起来极其乖巧。方潜正看得心痒，突然被很急促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打断。 她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柳巷的耳朵，但还是没来得及。只见他颤了颤睫毛，睁开了溜圆的眼睛，不大清醒地看着她。 样子很乖。 方潜忍不住去捏他的脸，他才反应过
来，不知所措地愣着，怔怔出神。 “那边有人说话，我去看看，你可以继续睡会儿，我一会儿回来。” “好。”柳巷又闭上眼，温顺地说。 方潜追上询问发生何事时，两个侍人颤颤巍巍地，也是认得他是主家的贵客，不敢怠慢： “是常太傅递了拜贴，殿下吩咐要好生招待，不能有所差池，我们这才如此匆忙，可是惊扰到姑娘呢？” 他们这些人哪里见过一品大官，如今到了府里，见了真人忍不住说几句。常太傅是出了名的有才华，年仅二十就得到了当今陛下的赏识，官至一品。 前几日更是被女皇册定辅导下一任储君，皇太女的老师，规范礼仪，识得诗书，教以制衡之术。 作为太女的老师，自然一出面就能让他们轰动，更别说常太傅还长得一表人才，气质超群。 “无事，现在殿下在哪儿？”方潜问他。 “在正殿，太傅也在。”那个侍人回道。 方潜被常思轩的到来打了个手足无措。女主怎么会突然和男主产生了联系，半年来她也关注着常思轩，一段时间没有异动后她也没有多作停留。 只是现在，常思轩的到来可能要开始改变世界线了。方潜不会相信巧合，女主无所事事恰好来了皇子府，还是说世界线要开始回归正轨，男女主感情线发展…… 等见了就知道，现在猜疑也是没用。 方潜按下思绪，去了正殿。 苏云商也很意外常太傅会光临他的府邸，如果按阵营划分，常思轩当属于二皇姐才是，现下一来怕是是敌非友。 他不能拒之门外，只能迎进来，不论敌友面上还是不能够怠慢的，太傅他确实惹不起。但让他意外的是，对方似乎没有敌意，也没有任何目的。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 就像看一个故人。 如来朋友家做客般随意，和他谈一些琐碎，无关紧要的事，却又是拉近关系。对他来说简直莫名其妙，他可不记得和常太傅有过什么纠葛，连面都没有见过。 苏云商暂时看不出她想做什么，暗暗地观察着，直到看到方潜来了。 “殿下。”方潜行礼向他点头，视线落在了显眼的女人身上。 常思轩穿得低调，只是平常不过的长衣，她的神态淡然，像是睡眠不怎么好，面色不佳。她慢饮着茶，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上座。 也不开口，就只看着。 方潜拱手道：“太傅，所来我府所谓何事？” 果然，这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盯着方潜有些不悦，蹙着眉头，问：“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