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日渐一日凉爽起来，鸡鸭彘鱼等诸多肉食，又在汴京城众多酒楼中紧俏起来。 沈于归的腾云楼自然也不例外，为了满足食客们的口味，沈于归亦是每日里不断想着些新花样，变着法儿地将普通的菜食做成不普通的模样。 如今城中诸多肉食的做法无非就是蒸煮，这吃法虽说健康，但味道却是不好，过于寡淡。沈于归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以爆炒来做肉食。 炒菜的做法汴京城中只独有自己一家，腾云楼中各种炒菜一挂上水牌便备受食客追捧。并未多久，“炒菜”一词便在汴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惊动了大内的官家，大内官家亦十分好奇，这传闻中的“炒菜”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至于腾云楼中的每样炒菜，皆是沈于归亲自把关——毕竟这也算是自己的“商业机密”了，可不能轻易让人偷学了去！ 沈于归掀开帘子，来到厨房之中，眼前，宋盈他们正热火朝天地搬着肥彘。秋风起，野彘肥，此时正是吃彘肉的好时节。 如今正肥的彘肉最适宜爆炒，炉灶里生了猛火，高温迅速将肥嫩的彘肉烹熟，将彘油的醇香锁在肉中，口感既爽嫩又美妙。 宋盈他们搬来的彘肉皆是屠户已经切好的，若是需要哪一块肉，直接取用即可，甚是方便。 沈于归取来彘腹的白肉，今日的白肉肥瘦相间，品相并不比那日白肉胡饼里的白肉要差。 沈于归将手中红白相间的白肉细细切了，切成细丝，这倒是极考验橱役的刀工。彘肉本就柔软，轻轻按压便会变形，还要将如此柔软的彘肉切成如同绒线一般的细丝，这若是没些功夫，倒还真做不到。 沈于归从今春开始便苦练刀工。自己已经将腾云楼的担子逐步移至阿黎、宋盈二人身上，便提前开始享受起了退休生活。闲暇无事，便在自己的小间中苦练刀工，如今一试，也算是很有长进。 沈于归既不心急，也不焦躁，只是一肉一刀，不慌不忙地切着。手起刀落，手中一整块的白肉便被切成如绒线一般粗细的模样。切得越细，待会儿爆炒时，味道才会更好。 待将手中白肉全部切完，沈于归便靠着厨房墙角坐着歇息了一会儿，望一回橱役们忙碌的身影，又出去腾云楼中看一看食客们的反应。 待休息好了，沈于归复又回到厨房中，方才切好的白肉依旧放在案板上。已经切好的细肉脍远远望上去白里透红，白脂是白脂，红肉是红肉，并不两相掺和，二者混在一起，倒像是天边火红的云霞万丈。 准备好了肉脍，沈于归又取来竹笋与茭白，亦分别将其细切成丝。为了保证口感，沈于归只取最嫩的竹笋笋尖，笋尖微黄脆爽，茭白新鲜白嫩，届时将其与肉脍一同爆炒，也可刮一刮白肉中的油脂。 将所有食材都预备好，沈于归便开始生火，待锅烧热烧干，方往锅里倒油。 将油倒入锅中，沈于归并不忙着倒入肉脍，而是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先将锅中油烧热，待锅里开始冒出热气，方才依次加入酱油、花椒、蒜、姜片。 这几样佐料一齐加进去，锅中热油便开始“刺啦”作响。几乎与此同时，热油的香气随着佐料的味道一同被激发出来。 酱油味道醇厚，同热油接触，又同花椒一起在锅中受热。那香气，醇厚之中带着刺激，真是闻着又香，又使人身心舒畅。 待将佐料炒出香味，沈于归又加入盐巴调味。估摸着佐料已经炒好，沈于归便直接将方才切好的肉脍一齐放入锅中。 肉脍遇热，在锅中直接爆出激烈的声响。沈
于归将锅中食物翻动几下，使其受热均匀，随着肉脍的翻动，方才锅中底部色泽深沉的酱油亦沾上白肉。 白肉遇上酱油，原先浅淡娇媚的颜色亦变得暗沉起来，却是别样的好看。古语中所说的，让人一读便能口水直流的“浓油赤酱”，大抵便是如此模样吧！ 随着肉脍在锅中翻滚，白肉特有的肉香亦随着飘了出来。方才自己所切的肉丝甚细，故而爆炒之后，锅中的肉丝亦皆是细细一条。 既然炉灶中生着大火，手中动作便一刻不能停歇，若是手上动作稍慢了一点儿，锅中肉脍的口感便会变老变柴，故而沈于归看着锅里的肉脍，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刻也不敢懈怠。 沈于归右手不断翻炒，左手亦不停歇，不停上下颠着手中铁锅。见着锅中肉脍的色泽渐渐由生转熟，彘肉的香气亦随着飘散了出来。 彘肉的香气不如其他肉类那般特别新颖，而是微微淡淡，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若是定要形容，这大抵便是普通人家每日必需的烟火气息。虽并不奢华，也不靡费，但闻起来，就是令人觉得十分安心舒服。 只是爆炒了一会儿，沈于归便停了手，往锅中倒了一壶腾云楼的好酒、又加了几匙豆豉，搅拌均匀，这才盖上锅盖，继续焖烧。 由于炉灶里头的火势依旧不减，故而即便盖上锅盖，依旧可以听见铁锅中“噼啪”的轻微爆裂声响。 这铁锅中“噼啪”的爆裂声响有些像是汴京城中大小节庆时日会放的升腾烟火，只是声响相对盛大节日的烟火来说要小上许多。 随着火苗不断给铁锅增温，锅中“噼啪”的爆裂声亦渐小。沈于归揭开锅盖，一股热浪便直接狠狠地扑过来。 顺着一起扑过来的除了热浪，自然还有锅中微豉爆肉的香气。锅中的彘肉已经焖烧成酱色，混合着各色佐料，看着倒是极有食欲的。 豆豉颜色同酱油一般，皆是深色。沈于归将方才切好的笋尖并茭白一同倒进锅里，略略翻炒一会儿，复又重新焖烧。 静静等待一会儿，听见锅里的油爆声再次渐小，沈于归又将锅盖揭开，再翻炒几下，微豉爆肉便算是出锅了。 将这微豉爆肉盛进青蓝瓷盘中，将先前调味的佐料全部去除，只留下肉脍、笋尖与茭白。 这三样菜食混合在一处，细长的肉丝、脆嫩的笋尖与根根分明的茭白，每一刻散发出的香味，皆是非同凡响。 青蓝瓷盘并不大，只是比腾云楼中的小碟稍大一些，沈于归将瓷盘之中的微豉爆肉略略调整一下，茭白与笋尖做底，上铺彘肉。 随着彘肉、笋尖与茭白的上下翻动，这道微豉爆肉的香气，便淋漓尽致地显露无疑。 最先冲进鼻子里的，便是豆豉浓烈的香味。豆豉的香味浓重而又鲜美，倒有些类似鱼香，为了保证微豉爆肉的口感，沈于归在爆炒时加入了好些豆豉。 如今豆豉的香味先一步飘入人的鼻子中，紧随其后的，便是爆炒的彘肉香。 彘肉的肉香本是淳朴而普通的，虽说必不可少，却也并非罕见。只是今日所用的，乃是爆炒的做法，大火与翻炒，便将原本并不出彩的彘肉，变得出彩了起来。 沈于归用竹箸拈起一箸微豉爆肉，送入口中。牙齿与彘肉碰撞的一瞬间，方才体会到微豉爆肉的美妙。 经过爆炒的彘肉并非如同寻常方法做出来的软烂，而是保留了生肉弹嫩的肉质，让每一次咀嚼，皆是有嚼劲得很。 虽说彘肉有嚼劲，但依旧可以尝出来肉类的口感，随着
笋尖与茭白的一同入口，嘴里的感觉，便更加丰富起来。 虽说此时正是秋日，并非食笋的最佳时节，但这微豉爆肉中所用的竹笋嚼起来依旧是脆爽无比。每嚼一下，嘴里的竹笋便会泛出清甜的汁液，同极香的肉脍混合一处，便是锦上添花。 除了脆爽的竹笋，茭白亦是这道菜食之中的一大亮点。茭白新鲜而又软嫩，虽不如竹笋那般清脆，却依旧十分水灵，并不需多费力，便能品尝到其美味。 初尝微豉爆肉，口感倒是有些麻，花椒的麻劲儿过了之后便是爽。再搭配上豆豉的醇香与美酒的清爽，当真算是绝味！ 沈于归看着眼前的这道微豉爆肉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又抓起厨房中的一把胡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撒在微豉爆肉上。 经过胡葱点缀的微豉爆肉，看着便同先前不一样了。青绿的胡葱像是来自仙境的几枚碧玉，从天而降，散落在山峰之上。 尝着味道、咸淡皆是合适，沈于归点点头。正准备唤人来将这微豉爆肉端出去，却听见腾云楼中某处有些嘈杂。 如今的腾云楼也是汴京城中七十二楼之一，迎来送往的，每日里招待的食客皆是不计其数，楼中又是灯红酒绿的一番景象，嘈杂些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十分敏锐的沈于归却并不觉得今日的嘈杂便是如同往日一般，出了厨房，沈于归的目光顺着楼内骚动之地看去。 发生骚动的地方乃是腾云楼中的一间雅间，那雅间正对腾云楼正中心的高台。高台上本应该是卞轻鸢正拨弄着琵琶的，但此时的高台之上却并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其他雅间的食客亦是状态不同，有些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热闹，有些则十分不耐烦的模样，不停地仰头饮酒。 沈于归的目光接着看向骚动的那一间雅间—— 那雅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着衣着，有汴京城中的公子哥儿，还有腾云楼中的女使，还有一抹亮丽颜色的衣衫，那便是卞轻鸢了。 沈于归见着阿黎与宋盈已经赶了过去，担心他们年轻，压不住场子，于是紧随其后，预备着届时随机应变。 沈于归正抬脚往那雅间行去，突然听见一声惊呼，围观众人纷纷向四周散开，像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众人散开，沈于归的视线便没了阻挡，于是，映入沈于归眼帘的，便是一个直挺挺向后倒下的身影。 “来人呀！打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