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归细细品尝着自己方才所做的河豚，不禁眉头轻扬。 嗯——确实美味！ 别看这河豚肉小小一片，肉质却是又嫩滑又紧致。因河豚皮下脂肪含量高，入口咀嚼时，口感甚是肥腴，如同最为鲜嫩顺滑的鱼肚。 细细嚼来，河豚肉质不禁肥腴，还十分甘美。河豚被被人们冠以“西施乳”的别名，便是其最好的体现之一。 河豚肉不仅入口甘甜，还回味悠长。即便是豚肉已经咽进了肚里，却依旧是在口腔里打转似的，余韵迟迟不散。 沈于归吃了两片豚肉，这才发现原来那内侍还十分贴心地一同夹了些蒌蒿与荻芽给自己，只是方才被雪白的河豚肉覆盖着，自己一时未曾看见罢了。 沈于归将一层薄如蝉翼的河豚肉在小碟中慢慢铺开，拈了一点儿蒌蒿与荻芽堆在上头，然后一齐送进口里去。 蒌蒿脆爽，荻芽鲜嫩，搭配细腻的河豚，三者相互搭配。新鲜的蒌蒿与荻芽中，汁水甚多，多咀嚼一会儿，口中便会带着菜蔬甘美的味道与清香，是春日的味道。 翠绿的菜蔬恰到好处地适当消解了河豚入口的单调，却并非只是换个口味，更是增添了许多品尝美食时的乐趣。 小碟中所装的河豚份量并不多——不过本来官家的意思也只是让沈于归亲自来试毒，却也不是邀请她来此品尝。故而没过多久，沈于归便将小碟中的河豚皆吃完了。 一旁内侍上来，接过沈于归手中的小碟与竹箸。沈于归复行至殿中跪下。 皇帝坐于龙椅上，悠悠开口道：“方才沈厨娘已尝了这道河豚，倒是比我与群臣先尝了，不知这河豚味道究竟如何？” 沈于归匍匐于地道：“回陛下，味道甚好。” “哦？这河豚乃是春日里最为鲜美的吃食之一，这一句‘味道甚好’，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这一句看似好奇的追问，实则多余。这白花花的河豚就摆在面前，自己不去品尝回味，反倒一个劲儿地追着别人问是怎么个好法，这是怎么个意思？ 不过，只是略想了一想，沈于归便明白了，原来是自己的时间还不够。 自己方才吃完河豚，万幸这河豚自己已经处理干净，无毒，自己进食时没有直接暴毙。原来这老狐狸皇帝是担心自己吃完后潜在的毒素还未曾发作，故而一直拖延时间，观察着呢！ 沈于归心中冷笑数下，道：“河豚美味，人尽皆知。奴家方才吃时，最爱其味。” “河豚肉质肥腴柔软，非其他吃食可以媲美。口感类似豆腐，却又与豆腐有些不同。这河豚的美味，似是用最为鲜美的鲈鱼汤将豆腐煮化再重塑，每一滴汁水，皆聚集了所有的鲜香，甚是精妙！”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抚掌笑道：“妙啊妙啊！今岁这位沈厨娘当真是让我意外。不仅吃食做得好，口齿居然也这般伶俐，能说会道，当真是令我欣喜。” 说着，皇帝举起了自己面前桌案上的金盏。沈于归隔得不远，清楚地闻到自金盏中飘来的美酒香气。 “今日，我与众爱卿举杯庆贺，又是一年端午佳节，愿这天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坐于殿中的满朝文武皆陪着举了酒盏，一饮而尽，随后开始大快朵颐起自己面前的河豚来。 沈于归看着集英殿内的众多朝臣，每个人脸上无一不是十分享受的表情。自己所做的河豚着实美味，才能让他们如此满足。 不过所有人都在吃饭，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看着大家吃饭，这场
景未免有些尴尬。不过好在，这尴尬未曾持续太久，便有内侍抬了桌案来，算是给沈于归也“赐了座”。 环顾四周，沈于归又看见方晏如的那张脸，这还是沈于归第一次看见方晏如穿着官服的英俊模样。 方晏如身着紫色官服，巍然立于群臣之中。不知是不是面料的原因，他身上的紫色官府宽袍大袖，面料挺阔大气，衬得人也是明月清风、疏朗开阔。 方晏如的五官本就生得好看，配上这身官服官帽，虽说造型简约，并没有过多纷繁复杂的装饰，却就是显得人无比的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方晏如目光微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却见斜前方坐着的沈于归正微微笑着望着自己。 沈于归见方晏如抬起头来，目光望向自己，却也丝毫没有要将眼神移开的意思。只见穿着紫色官服的重臣眉梢轻挑，一脸惬意，似是极度满足。 在众臣推杯换盏之间，河豚不禁也都吃了大半。沈于归略略侧耳听了听群臣所言，有些讨论着国家大事，有些说着自己的妻儿老小，更多的却是对于自己所做的吃食的美味赞许。 并且，偌大集英殿中，上至天子，下至群臣，无一人因河豚而出现任何的意外情况。沈于归努力压制住唇边的笑容，以免有心之人看了，又是误会一场。 直至第三道蒌蒿菜上来，殿中依旧是一副其乐融融、自得自在的模样。随着蒌蒿菜一起被端进殿中的，还有官家亲自所点的羊肉。沈于归坐于殿中，亦十分有幸分到了一小杯羹。 端午宫宴便如此轻松快乐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皇帝与朝臣时不时举杯共饮，还不时有文武重臣向皇帝敬酒。沈于归才懒得管这些，只是心无旁骛地吃着自己碗中的吃食。 待酒过三巡，沈于归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很明显，不论是皇帝，还是大臣，基本都喝得有些多了。有些朝臣交谈时的音量开始变得有些肆意，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脸上也变得红扑扑的。 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都是一片狼藉，沈于归坐在一旁看着，心中突然一阵苦恼—— 这样一群食客，待会儿收拾起来，可是要费些精力与时间了…… 诶，不对……这里是集英殿，又不是自己的脚店，自己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嘛…… 沈于归正想着，自己的思绪却被一个声音拉回现实： “今日主厨端午宫宴的沈厨娘，所做的三道吃食味道甚好，甚得我心，应当嘉奖勉励！” 是坐在龙椅上的官家发话了。 坐于底下的朝臣们听闻此言，也都没有什么异议，点头的点头，沉默的沉默，无一人反对。 沈于归忙起身，上前跪叩谢恩，却听龙椅上的官家道：“沈娘子抬起头来，让我好好儿地瞧瞧。” “是。” 沈于归依言抬起头来，皇帝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点头赞道：“甚好，甚好！模样也标致，又是如此的伶俐……” 此话一出，方晏如却神色可见地紧张起来。坐于他身边的一位官员道：“方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方晏如心不在焉道：“无事，无妨。” 突然，龙椅上的皇帝巍巍道：“沈娘子今日这差事办得如此好，我倒是可以许你一件恩准。你若是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沈于归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不可思议：“这是真的吗？” “我乃是天子，说话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沈于归犹豫道：“奴
家……当下还未曾想好，陛下可否容奴家仔细想一想？” 皇帝高兴笑道：“可以，可以！我亦可以许诺你宫中尚食局的司膳之位，不知你是否愿意？” 沈于归摇头。 皇帝有些疑惑，不怒反笑：“你只是汴京城中一家脚店的掌柜娘子，即便将脚店经营得再好，却也终究是皇城之外。自古以来，读书仕人渴望入皇城为官，橱役心思亦不过如此。若是你能入大内的尚食局，不知比劳心劳力经营脚店要好多少，却不知你是为何不愿如此？” 沈于归道：“回陛下，并非所有读书人皆愿入朝为官，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向往皇城之内。奴家心中所愿，并非入尚食局，而是想要在汴京城众多的酒楼之中，将奴家自己的酒楼，做到最大、最好！” 皇帝微微点头：“原来娘子志在于此。可若是……我许你入宫来，来做我的身边人，许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无需再将自己的生计维系在迎来送往的脚店生意上，你又可否愿意？” 沈于归摇头：“陛下恕罪，奴家……已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坐于众朝臣之中的方晏如听见此话，抬头挺胸，一副骄傲模样。对于自己来说，沈于归在如此场合道出如此言语，便是相当于向全天下宣誓，对于自己的情义。 故而，即便是短短几个字，自己几乎也要幸福地眩晕过去。 听见沈于归道心中已有挚爱，皇帝的脸色瞬间变了一变，只是当着如此多群臣的面，自己也不好如何发作，于是只好道：“既然如此，你与我的宫城便是无缘了。我不会食言，若是你想要什么，便说出来，我能许诺的，自会帮你实现。” 沈于归思索一会儿，方缓缓开口道： “回陛下，奴家想要陛下授予的，便是沈娘子脚店的酿酒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