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荀抬头，姚妗手里握着茶杯走近，茶杯上袅袅冒着热气。 他并不想起身，不动声色地扭头看姚玉，她唇上慢慢有了一点起色，湿润没有一点血色。 姚妗眉头一蹙，转念一想，有了主意道：“殿下，不知二妹怎么样了？” 他乍一抬头，转向姚妗，怀疑她这时候提出姚萃是故意提醒他，家里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要再觊觎眼前人。 还是姚妗真的如她表情关切的样子，真心实意关心她的二妹。 “她挺好。”说着，他心里不痛快地离姚玉远一点，朝外倾身过去。 姚妗听他语气不咸不淡的，心下又一个暗沉，总担心诸葛荀坐在炕头时间一长，会不会真正中了她所想，他对姚玉有了那种心思。 诸葛荀这才缓缓站了起来，让给了姚妗，姚妗这才有机会坐在了炕头，抱起姚玉时，语气徐徐道：“二妹命好，比奴婢和玉儿要好。” 诸葛荀走到炕尾，撩起被角盖在了姚玉脚上，侧头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萃儿。” 姚妗提着一颗心才放下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诸葛荀脚步不停，走到柜子前，他个子高，很轻松从柜子上头拿下来一方正的箱子。 姚妗不解地看他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大白瓷瓶，又一条纱布，问道：“殿下受伤了吗？” 诸葛荀手里顿了顿，望向她一眼，想道出实情，但看到姚妗眉头始终疏离地蹙着，似要想赶他快点走，又回头不动声色地拿起白瓷瓶在纱布上浸湿。 “她受伤了。”他手里拿着纱布，走到姚妗前面，寄给了她。 姚妗又不解地从他手上纱布，转到姚妗脸上，这才想起给她喝水。 她抱着她的头给她喂水，姚妗脸上一偏过去，脖子上血痕醒目极了。 “呀，她脖子上怎么弄的？”姚妗惊呼一声，心道如何是好，抬眸看向诸葛荀时，眼神里充满不善地质问：“是不是姚風弄的？” 诸葛荀被她眼里这么一刺，挪开目光，嘴里“嗯”了一声，道：“我阻止过他，姚風他也是为了我才——” “他竟敢把剑指向他的亲幺妹。”姚妗脸上凝结变了变，冷哼道：“他就这么想为了殿下的大义的名声，而去伤害玉儿吗！” “姚風不是真想杀了他，你知道的，姚風因为姚夫人产子时失去了最小的儿子，他才这样对姚玉。我告诫他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姚夫人产子丧子一事，绝无与姚玉有关。”诸葛荀镇定地看着姚妗。 姚妗扭过头去叹了口气，气息里满是悲戚无奈，遂一边接了纱布，一边充满尊敬感激地道：“难为殿下为姚玉着想，也难为殿下操心我们家族里的事，是姚風不懂事，三番两次地找姚玉不痛快。”姚妗把纱布贴在姚玉脖子上，看着裂开皮肉的刀痕，姚妗心痛无比。 “可是不管母亲怎样想玉儿，但她生产的时候，太医都说了诞下龙凤胎不是那么好生的，总要失去一个孩子，否则两个孩子都毙命。 最后母亲还是选择了小儿子，抛弃了玉儿，谁想到是玉儿先出的头，而她的小儿子早已死在她肚子里，出来已经没了气的。 这些姚風不知情，母亲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奈何谁料到母亲因为丧子把气撒在了玉儿身上，却对姚風说了另外一个故事，把所有错处全怪在姚玉身上。” “这些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萃儿从不与我说过这些，她跟姚風都认为玉儿出生带着不详。”诸葛荀回想很久之
前与姚萃成婚时，她只提过姚将军、姚風和姚妗，从未提过姚玉。 直到他从姚風那里知道姚夫人把年仅四岁的姚玉送往宫中做罪奴，姚萃也只是叹息一声说：“母亲真是命苦。”却不说姚玉怎样。 难道姚萃与姚風一样都恨姚玉害了他们的小弟弟吗？ “我是姚家长姐，母亲生产时，我就在身边。可是这些事之后，母亲让我发誓要对幺弟的死守口如瓶，由她来去告诉姚萃和姚風。”姚妗抬眸看向诸葛荀，问：“那么殿下知道了我们姚家的内情，姚玉出生时的真实情况。殿下都清楚了吧？” “嗯。”诸葛荀看向姚玉深望几眼，就这么深深凝视，姚妗又深感不安，听他说道：“这事需要我找时间慢慢与他们说出内情，就算姚風不肯接受，萃儿一定听我的话，好好对她幺妹好的。” “二妹为了殿下九死一生，希望殿下要好好对二妹，二妹虽然比我好过一点，但她跟着殿下一起吃苦，也难为了她。”姚妗意有所指地挑中这个话题，使诸葛荀把目光从姚玉身上移开。 姚妗句句都提姚萃，这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她不希望诸葛荀把目光放在姚玉身上，也不希望他和姚玉之间有任何勾连。 而诸葛荀也不是听不出姚妗话里有话，他心里清楚，姚妗意在提醒他现在已经有了姚萃做他的妻子，就不要打姚玉的主意了。 可是他对姚萃的感情没有起到刻骨铭心，只始于相敬如宾，终于有名无实的状态。 最早他娶姚萃之前，高氏才是他最初的感情羁绊，他与高氏情投意合，感情比姚萃更深远。 如今遇见了姚玉，他自己不知道他把高氏那份真情慢慢地在他心里淡化下去，回想起来的时候，由于与姚玉在接触时潜移默化地发生好感，却忽然觉得与高氏种种对于他有点格格不入了。 此刻他不想高氏和姚萃，他从姚妗担忧的面容，析出她内在最真实地担心什么。 “你放心，过了这一段时间，等我夺回属于我的皇位，我和姚萃一定会好好安排你们姐妹两。”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姚妗，而她脸上仍旧不舒展她蹙眉忧愁的样子。 她到底还想担心什么，还是说她现在开始不放心诸葛荀所说的话了！ “谢殿下替我们姐妹着想，但请殿下不必替我们操心。若真有那一天，希望殿下能放我和玉儿出宫。”她回眸打断诸葛荀投过来询问的目光，道：“我们姐妹已经商量好了，等殿下登基那一天，我和玉儿便在山林里隐住，从此不问世事，过着耕田粗茶淡饭的日子。”她回头，爱抚地摸了摸姚玉的额头，想起未来她十分向往。 诸葛荀震惊之中，眼神微眯，隐隐不悦：“姚玉也这么希望的？” 他话语里无不透着皇家威严，向姚妗施压过去，姚妗无惧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姚玉先提出来的，也是我和她最好的归宿。”她没有看向诸葛荀眼神犀利地变化，看着姚玉她眸色柔成了一滩水。 她永远忘不了姚玉曾抱着她说：“姐姐，就算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要你，只有我要你，我会陪着你一辈子。” 姚玉的声音让她悲凉的心一点点暖化，姚妗决定这辈子她不要做姚氏一族的人，也不要做皇亲国戚，更不想做姚風和姚萃的长姐，她只想做姚玉一辈子的好姐姐。 姚玉没有的母爱，她都愿意一一补偿给她。 诸葛荀浑身一震，看向姚玉，心有不甘地默默握住了双拳。 他很想一口否决掉姚妗的要求，但现在他仍然不是当今的圣上，所以心里再不甘心也要隐忍地把不快
按压下去。他还幻想若真有一天，他坐拥皇宫，后宫佳丽三千，他也要她们成为后宫里一道旖旎的风景。 但现在他没法以更大的权势来反驳。 “姐，真要出宫去吗？”姚玉迷糊中听到姚妗的声音，以及她说了一句“隐没山林，过耕田吃粗茶淡饭的日子”，燃起了她渴望已久的愿望。 姚妗看了一眼诸葛荀的反应，诸葛荀怔怔地盯着姚玉眯蒙地睁开一条缝，向上望着姚妗，听到她的话，他紧紧抿起了嘴。 “真的，不久之后，等太子平反当今圣上，他自会放我们出宫过平淡的日子。”姚妗俯身抚摸她头上青丝，轻声细语道：“到了乡村，你想要嫁给哪个小伙子，姐姐都会为你准备，只要你喜欢哪家男儿，姐姐都随你高兴。” “你说真的？”姚玉“刷”地睁大了眼眸，里面满是星星闪动，惊疑道：“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她在想终于不用伺候那个阴晴不定的暴君了，她还想着自己和姚妗真能出宫，第一件事先养好身子，然后开始她的农业研究上的事业。 “嗯，不久会梦想成真的，到时你想做什么，姐姐都随你——” 门上“吱呀”一声，吸得姚妗打住结尾的话，转头看向门口。 诸葛荀背对着她们，一声不响地要出去。 “你等等。”姚妗清冷的声音叫住了他。 诸葛荀浑身一滞，没有回头。 “告诉姚風，若他再敢伤害姚玉，我与他姐弟的情分从此断了，他以后没有我这个长姐。”姚妗望着诸葛荀背影一字一句地冷声道。 诸葛荀没做任何回应，沉默代表默认，他也不希望姚風伤了他的棋子分毫，但当他迈出去一只脚，姚妗又叫住了他。 “还有你和姚風的计划最好不要牵连到姚玉，姚玉不会为太子殿下做任何事，所以你们死了这条心！” 诸葛荀回头冷凝地锁住，孤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姚妗一不注意就坠入了他的冰窑里，令她望而生畏。 她担心自己方才说的话得罪了他，她这才懊恼地想起诸葛荀不是一般人，而是高高在上的主人。 “我......”姚妗欲言又止地看着诸葛荀眸光里闪着刀子一样的寒光，似乎要刺穿她的心脏里去。 “总有一天......”他丢下这句话，紧绷的脸上暗沉地回头，连带着一只脚踏出门槛，出去的时候双手把门带上了。 姚妗身上发颤地用手握住了唇，眼眸惊惧地看着紧闭着的门，仿佛诸葛荀的身影还站在门口上。 “姐姐，你和他怎么吵架啦？”二人的气压还在屋子里凝聚，令人呼吸感到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