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二层左侧走廊最深处的房间，偌大的屋内只有两个人。 阿米莉亚·博恩斯正忙着口述回复一封两分钟前刚派来的加急信件，欧若拉趁机四处打量。 算到现在，欧若拉已经见识了魔法部的不少地方，只有这里让她印象深刻，它可以用三个词概括：单调、有序、一丝不苟。 一套实木桌椅，编号整齐的书柜，纯色会客沙发，没有花纹的吊灯和茶几……放眼望去尽是工作必需品，连羽毛笔和墨水瓶都是文人居最普通的商务款，若不是阿米莉亚·博恩斯本人站在这，仅通过房间不但看不出办公室主人的兴趣喜好，甚至连她的性别都难以甄别。 欧若拉将目光收回博恩斯女士身上。 同样以“女士”称呼，她和乌姆里奇简直是两个极端，博恩斯女士的年纪看上去不好判断，她是个白皮肤的高个子女巫，一套黑色高领素面长袍，全身除了单片眼镜外没有任何饰品，灰色齐耳卷发别在脑后，声音清冽沉稳，给人一种可靠且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五分钟前，博恩斯女士只用两句话就把马尔福和斯内普打发走——欧若拉眼睛亮闪闪，赚大发了，女强人！真帅！脑子里盘旋一上午的扎比尼夫人立刻被博恩斯女士取代，小姑娘决心换个人偷师学艺。 “抱歉，”博恩斯女士将口述的回信派出之后，起身走到欧若拉对面，“教育司替班出了点问题。” “教育司？”欧若拉迷茫了，她不是法律执行司司长吗？怎么还负责教育司的替班安排？ “教育司里有不少人是威森加摩陪审团的元老，这星期是.和..s的第二个考试周，需要调一些职员去霍格沃兹替班，”博恩斯女士解释道，“不必担心，已经解决了。” 原来如此，欧若拉点头。 “想吃什么？”博恩斯女士叫来一只小精灵。 “谢谢你，博恩斯女士，不过我不被允许吃外面的东西…家里小精灵已经替我备了午饭。”欧若拉没有接小精灵递给自己的菜单。 “无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可以叫我阿米莉亚，”博恩斯女士点了几道菜式，挥手招呼欧若拉跟上，“跟我来。” 阿米莉亚的办公室也是套间，但里间入口的位置十分隐蔽，她走到桌后一面书柜前，用魔杖按次序敲了敲其中几本书，欧若拉眼尖地看见被她敲过的书脊上闪烁起金色的如尼文符号，随后书柜并没有消失或移开，阿米莉亚径直穿了过去。 真·大佬！欧若拉识货，追着她的身影“撞”向书柜，接着就像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样，她们来到书柜另一侧用魔法隐藏的空间。 欧若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房间。 “呼~”只是穿堵墙而已，阿米莉亚却像换了个人，她摘掉帽子、眼镜，脱掉外袍、靴子，然后摘掉假发…是的，她居然戴了假发…… “别那副表情，好像我要杀你灭口似的，”阿米莉亚笑着和欧若拉开玩笑，指了指旁边，“喏，这儿比较小，咱们待会在这吃东西，里面是卧室，洗手间在那边，你先随便坐，我去换个衣服。” 欧若拉讷讷点头。 若说书柜外是充满冷硬黑白灰的现实世界，那书柜里就是色彩丰富的秘密基地，灰色猫爪图案的地毯，粉绿色布艺沙发，毛绒绒雪白的靠枕，浅咖色格子餐布，桌上花瓶里插着大朵新鲜的百合和玫瑰，花枝还缀着几枚精巧的贝壳风铃。 欧若拉陷在软乎乎的沙发里，目光被桌上的几张照片吸引。 最大的是张全家福，
中间两个上了年纪的大概是父母，旁边围着两对夫妇和一个窈窕美人，其中一对夫妇托着个三四岁的男孩，另一对夫妇抱着一个更小的幼儿。 欧若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个是博恩斯女士——难不成是那个幼儿？ 她又看向其他几张，心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个猜想在博恩斯女士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得到了印证。 阿米莉亚瘦了至少四分之一，换上一件天蓝色丝绸长裙，一头乌栗色卷发用水晶发卡盘在脑后，她卸了妆，浓眉不见了，一贯被单片眼镜遮着的眼又大又亮，嘴唇丰润，涂着情窦初开的桃红，珍珠首饰和脚上白色高跟鞋极相称，说是哪家温婉端庄的贵小姐也不为过。 欧若拉惊了，这哪是换衣服？这是整容顺便塑了个形…… “我们可以吃了，快些结束你还来得及补个午觉。”阿米莉亚坐在欧若拉旁边，顺手点起几支葡萄柚子味的香薰。 欧若拉谨慎地看着阿米莉亚，这位乃名单第二页靠前的大人物，她们仅初次见面，对方凭什么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展示这些？她有什么目的？不怕自己出去乱说吗？ “怎么不叫你的小精灵？”阿米莉亚已经摆好了餐具和食物，见欧若拉迟迟不动，转过头欲询问，看见欧若拉表情时立刻明白小姑娘在担忧什么，微笑着说，“当初阿兹卡班申请修缮时，我刚坐上司长的位置没多久，你父亲和哥哥帮了我很多，米斯兰迪尔是我的座上宾，” 顿了顿，她又说，“对你父母的遭遇我感到非常遗憾，米斯兰迪尔先生是我敬佩的人，很抱歉到现在都没有关于那十六人的进展，不过你哥哥已经为我提供了他们的详细信息，等今天的事结束，我会立刻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并联系刊登通缉令。” 欧若拉有一点点印象，大概在她上学的一两年前，魔法部经历了一场较大的人事变动，不过也只是在餐桌上听爸爸哥哥聊天提到，当时她以为魔法部和政治离自己有半个地球那么远，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别拘谨，”阿米莉亚在欧若拉身后放了个靠枕，“我想着在这我们都能放松些，一直绷着下午该没精神头了。” 虽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但能出现在第二页名单靠前的人物必然不是奸恶之徒，欧若拉舒了口气，叫瑞塔为自己端来午餐。 “斯内普先生的午餐已经送到了，他在马尔福先生的办公室用餐。”瑞塔尽责地汇报。 “好的，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瑞塔，先回去休息吧，待会吃完我叫你。”欧若拉给自己围着餐巾。 “这是我见过穿得最好的一只小精灵。”阿米莉亚像个小女孩一样好奇。 “瑞塔比我大不了几岁，从我出生就被安排来照顾我，”欧若拉挽起袖口，“家里重要材料太多，我们祖先和小精灵用另一套契约，他们不会离开领地，事实上，小精灵在后山有自己的村落，他们会选一些成员来我家工作，剩下的留下照顾村落和领地其他地方。” “真的？这太神奇了！”阿米莉亚从未听过类似的事。 “是啊，我不了解他们，可他们比我更了解家族领地，很多事都是他们做主打理，”欧若拉感慨，“没法想象要是没有他们我该怎么办，估计收拾房间就要花费几年。” 随着麻瓜世界的发展，飞机、火车、景区、游轮……魔法生物失去了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英国和欧洲魔法部为了防止魔法界暴露，不得不将一些无处安放的魔法生物捕杀，米斯兰迪尔扩建领地时留了大片自然环境，一些神奇生物学家会把适应苏格兰气候的魔法生物托付给
他家，家养小精灵只是与他家关系最紧密的智慧族群。 “很酷的安排。”阿米莉亚拿起一碗黄油豌豆。 “谢谢，”欧若拉忍不住，指着对面全家福上落单的美人问，“女士，这是你吗？” “对，怎么，不像？我没觉得我比那时候老很多啊。”脱去司长外衣的阿米莉亚活泼亲和，她担心欧若拉会紧张，时不时就开个小玩笑。 欧若拉想着你现在的模样倒像，但跟先前也差太多了。 “中间坐着的是我爸妈，还有我的两个哥哥和嫂子，”阿米莉亚看着照片，“这是我大哥的儿子，还有我二哥的女儿苏珊，你应该见过，她现在也在霍格沃兹读书呢。” “赫奇帕奇对吗？和我一届。”欧若拉歪着头。 “没错，你们是朋友吗？我这个侄女太害羞了。”阿米莉亚感兴趣地问。 “呃，”欧若拉如实说，“其实我朋友很少…赫奇帕奇我只熟悉特蕾茜，特蕾茜·戴维斯。” “我知道她，苏珊的室友，”阿米莉亚点点头，“说实在的，苏珊进赫奇帕奇我们一点都不意外，博恩斯全家都是赫奇帕奇。” “你也是吗？”欧若拉惊讶极了，博恩斯女士看上去可不像赫奇帕奇。 “我是我们家唯一的格兰芬多，”阿米莉亚笑了，“当年没少跟斯莱特林作对。” 欧若拉也笑了，“我也没少跟格兰芬多作对。” “现在想想，斯莱特林也挺好，”阿米莉亚忽然说，“至少不会那么犯傻。” 桌上沉默了一会。 “当年拍完这张照片不到一个星期，我父母和两个哥哥就遇害了，”阿米莉亚轻声说，“我大哥埃德加背着我偷偷进了凤凰社，一辈子不争不抢的人，打起架却爱逞英雄，他全家…我的嫂子还有侄子，全没了……” 欧若拉没有做声，她想到自己的爸妈和哥哥。 “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那副模样？”阿米莉亚问，“你觉得假如以我现在这副装扮出门，会产生什么效果？” 欧若拉还是没回答，默默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对方没期待欧若拉会给予回应，她似别有目的地倾诉，“当初我入学的时候，你父亲已经快毕业了，他是我见过最像赫奇帕奇的斯莱特林。” “我祖母是赫奇帕奇。”欧若拉搭讪了一句。 “那解释得通了，”阿米莉亚点头，“我毕业后就进了魔法部，那时候局势不太平，我父母劝我赶快找个好人家安稳下来，我没谈过男朋友…他们替我订了婚。” “但他们信错了人，”阿米莉亚摩挲着手上的银叉，看着相框中的自己，平静地叙述，“他们替我挑选的未婚夫是个食死徒…无异于引狼入室，他参与谋杀我的家人，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亲手把他送进了阿兹卡班。” 食死徒？欧若拉在脑海中将第一页名单过了一遍，遗憾地发现自己对绝大多数名字仍对不上号。 “其实我俩统共也没约过几面，”阿米莉亚舀了一勺豌豆，她倒看得开，“当时就互相看着不对眼，都是为了敷衍爸妈——哦，事实证明他是别有所图。” 欧若拉瞟一眼相框，要说阿米莉亚真是门外那副模样也行，可她明明很好看！瞧瞧这气质，看看这谈吐，娶个优秀貌美的老婆不香吗？又瞥见博恩斯女士平时藏得严严实实的窈窕身材，心里对那位免疫美色的“人类高质量”未婚夫愈发不屑——好端端想不开去做食死徒，以伤害未婚妻家人为乐，最后把自己搞进监狱
…… 真不理解渣男的脑回路，人生输家实锤。 果然还是卢修斯他们精明，事业家庭一手抓、赚钱生娃两不落。 “他们都以为我是受到打击才变成外面那副模样。”阿米莉亚轻轻搅拌着胡萝卜浓汤。 欧若拉心中一动，故意问道，“难道不是吗？” 阿米莉亚不作回答，话锋一转，“你是我见过极少数同时兼具理智和狠劲的女孩，见你之前我就知道——不是因为你父亲和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巴多克的事吗？”欧若拉直觉阿米莉亚有意提点自己，机会难得，她也不再装傻。 “比那早，小姐，苏珊喜欢和我讲学校的事，从去年暑假我就开始关注你，后来今年二月份…有段时间我甚至想给你写信，那时候我没料到你是米斯兰迪尔家的孩子，”阿米莉亚坦诚地说，“我上过学，在你这个年纪…甚至比你大的时候，只会靠哭鼻子和找哥哥解决问题，你应对的局面是我当时想都不敢想的。” “过奖了，女士，请叫我欧若拉吧。”欧若拉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对方是法律执行司的老大——马尔福和亚克斯利的顶头上司、福吉的左右手，给自己这个评价未免太高了。 “不，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阿米莉亚摇头，“今天你看到了，知道魔法部为什么女性这么少吗？” 欧若拉回忆着走过来的一路，扎比尼夫人并非魔法部职员，乌姆里奇把自己搞得像东方神话里靠吃童男童女增强法力的老□□精……就连楼下大厅的魔法兄弟喷泉都是女巫跟马人、妖精、家养小精灵一块簇拥着正中央的男巫。 她大概猜到了阿米莉亚的用意。 “当年出事时，我刚好去二哥家帮忙照看苏珊，他们杀光了我家所有男人，认为这样就彻底击垮了博恩斯家族——没人觉得一个只剩下女眷的家族具有威胁性，”阿米莉亚声音里带着冷意，“这个世界男人占据大部分话语权，欧若拉，在他们许多人眼里，女人可以优秀，但不能脱离掌控、不能违背世俗条规，可什么是规矩？凭什么要服从他们定下的规矩？既然如此，我要做那个制定规矩的人。为了达到同样的位置，我必须付出比他们高出千百倍的代价，还要饱受议论。” 两人的刀叉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放下，欧若拉怔怔看着阿米莉亚的眼睛。 “光有理智是懦夫，徒有狠劲叫莽夫，两者兼备才能做领袖，女人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愿意感情用事——我也不例外，当年我明明有机会看到那男人的破绽……我以为我们是世交，万没想到他真下得去狠手，”阿米莉亚眼里有恨意和悔意，“欧若拉，有些错误犯了可以弥补，但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要后悔一辈子，感情有时候是个多余的东西。” 欧若拉皱起眉，“可我妈妈和我说，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感情。” “我没说它不好，但你要学会支配情感、而不是被它支配，就像你运用头脑一样，”阿米莉亚认真地对她说，“当我决心站到更高的位置，我发现有时候我必须不择手段达到一些目的，人们都说我公正，可这世界哪来的公正？欧若拉，公正不过是弱势一方对强者的依仗，就好比在做每一次判决时，我既不能对犯人家属表以同情，又不能因遇害者有悲惨遭遇就擅量私刑，我必须剔除情绪来分析问题。” 欧若拉似懂非懂地听着。 “有很多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要告诉他们，我走到这一步靠的是实力，不是因为我的恨、不是因为我的家族、血统，更不是因为我的外貌——我意识到这些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所以只能采取
偏激的方式，但你不一样，欧若拉，当初我想给你写信说的就是这一点，”阿米莉亚神采奕奕地看着欧若拉，专注得如同正从一块石头里打磨翡翠，“遵从自己的愿望去做事，一旦做了就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你是个优秀的姑娘，质疑和议论不过是他们因为危机感而试图打压你的手段——当一个人受到极多的抹黑，恰恰能证明他的影响力…何必在乎这些？感情不过是取悦你的途径之一，当你不在乎的时候，没人伤得了你。” 直到被推到内室的床边，欧若拉还在回味阿米莉亚的一番话。 她的确喜欢感情用事，这或许是米斯兰迪尔的通病，认为朋友和家人就是一切，曾经的丢脸、歧视、污蔑、甚至别人的异样眼神——她都是在乎的，只不过为了更重要的目标逼迫自己强行忽略，博恩斯女士的话让她有一种茅塞顿开的轻松感。 欧若拉想得太入迷，阿米莉亚推了她好几下都没反应。 “好了好了，知道你用心，也不急着赶这一会，再不睡下午就没精神头了。”阿米莉亚摸摸她的脑袋。 “可我不困。”欧若拉坐在司长大人的床沿耍赖，她想让阿米莉亚陪自己多聊一会。 “听话，”阿米莉亚故意板起脸，但看过她“真实面目”的欧若拉怎么会怕？不过对方下一句话让她彻底熄了火，“不睡午觉，当心不长个。” 阿米莉亚的床头有两只毛绒布偶，据说是她两个哥哥当年送的，欧若拉招呼瑞塔拿来自己的熊，从清晨忙到现在她的确很累了，闻着妈妈的味道没一会就陷入梦乡。 旁边陪着她的阿米莉亚见状合上书，替她掖了掖被角，盯着小女孩安静的睡颜看了会，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