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帮帮我吧。” 我睁开眼，那是个我许久未见过的故人，我挥挥手想打发走身边那群孩子，这些虫妖花妖撒着娇不肯离开，我便捧出一瓣花露给他们，这花露能增长些修行，他们得了想要的东西，便乖乖退下了。 但眼前这个家伙不同，他的胃口只怕大得多，我得打起精神提防。 “呦，杨神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还是小树精屁颠屁颠跟在阿芙身后时，我便见过他，那时我可不知他会有那般狠心歹毒的手段。 “牡丹，我找到了阿芙。” 从他的口中听见阿芙的名字，让我十分厌恶，他怎么配提她的名字。 “阿芙死了。”我冷淡地说，我当然懂他的意思，他找到了转世成人的阿芙，那又怎样，那已不是我认识的阿芙，不是与我相伴数万年的阿芙。 他知道我恨他，并不接我的话茬。 “这是鲛珠，我想让她吞下，她不肯，你能不能帮我。”他拿出一枚发着淡淡光芒的珍珠，沉着脸说道。 猫哭耗子，他才不会有这么好心，只怕又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我接过那枚珠子，细细看去——确实是鲛珠。 “谁稀罕活成一个鸡皮鹤发的千年老妪，她自然不肯。”我冷笑一声，把那珠子扔回给他。 他一愣，颓然地坐在石阶上，苦笑道：“我试过很多次，她都不肯，她为什么不肯长生，牡丹，她是不是在恨我？” 我瞪着这个害死我唯一好友的人，他居然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说得自己好像很委屈似的。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她转世，一开始我觉得只要能一直陪着她就行了。她不喜欢长生，那没关系，我可以在她的生生世世都去找到她，陪伴她。可我错了，我没办法忍受她的死。我曾装作人类与她成亲，可成亲了只三天，她便没了性命，你没法想象吧，一个人前一刻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下一刻就倒地死去……人类，实在是太短命的生物……” 我冷笑一声：“神尊大人真是一片深情，不知道这仙凡有别，她无福消受，折损了她的阳寿。不若把仙筋神骨还了她，只怕到时你又舍不得！” 他摇摇头：“她已经是人类，我即使还给她仙筋神骨，她也做不回花神，我也回不去树妖，有些错误犯下了就无法弥补。” “哦，既然如此，你还来干什么！” 我冷冷的看着他，听着他自以为是的情深意重。 “我想让她长生。” 我嗤之以鼻，如果一个人非要腾达显赫的时候才知道同情他人，那他定不是什么真善人，不过是自我陶醉罢了。 “我试过很多次，高僧的舍利，老君的仙丹，仙翁的灵芝，可她统统不肯。我软磨硬泡，手段使尽，你猜怎么样，她把我当成了居心不良的恶人，向我拔剑相向……”他苦笑起来。 “哼！早知道你居心叵测，早该拔剑相向。”我冷语道，但我想起一事，说起来似乎仙翁确实说过灵芝被盗一事……不，就算是他偷的，鬼知道他拿去做了什么，指不定是给了那神不神鬼不鬼的龙妖…… “我知道那段时间我确实疯魔了些，我怕她离开我，我更怕她恨我……” 我实在听不下去，这个卑鄙无耻的混人害死了我的阿芙，还有脸在我面前，诉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用情至深，简直匪夷所思！我必须要狠狠的报复他一次，为了我，也为了阿芙！ “唉，其实你倒也不必这
么折磨自己，”我字斟句酌地慢慢说道：“我和阿芙都是上古十二花神，活得太久了，因而并不怎样执着于长生之道，阿芙生前便常说：做神无趣，倒不如人来快活逍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我并不打算给他机会打断我，继续说道：“所以啊，她大约是真的决定去做个人类，顺便成就了你一下而已，杨大人无须太过负疚，换个人也是一样……” 他的眼睛瞪大了，脸色变得惨白。对付这种自我陶醉的人，自然要狠狠击破他的自尊！ “杨神尊该不会觉得，阿芙对你有些什么情思吧……” 他的嘴唇煞白，眼神闪烁起来：“她，她……” 痛打落水狗，当然要乘胜追击，在要害上狠狠戳一刀，方解我心头之恨： 我展开笑容，温柔和煦的说道：“阿芙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性子，若真待你有些情谊，定是要有话直说的，她可对你说过么？” 这撒谎的技巧，便是七分真三分假，让人无从辨认。阿芙是个逍遥爱玩的性子不假，有话直说也是真，但对这杨树精有什么情义我可当真不知，不过我赌她从未明言。 他的表情告诉我，我赌赢了。 要的就是这样，她没说过爱，也没说过恨，你在她心里不过是不痛不痒，你自我沉醉了几千年，以为她对你痴心一片，结果现在有人告诉你，你全想错了，你什么都不是，你不过自作多情。 怎么样，杨仲卿，我这报复足够狠吧！ 他身体微微发起抖来，眼神茫然，眉头紧锁。我以为他这人深藏不露，今日看来，倒不似个很沉着的模样。 不！这种歹人，我自然不能被他欺骗！ 当初阿芙拔出仙筋神骨，那是要忍受怎样的痛苦，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一丝一毫动容也无，撇下重伤的她独自离去，也无任何留恋，她受天庭重罚，许多仙家为她求情，他甚至连面都没露。 这么一个狠心狠意的无情人，哪会知道真心可贵！ 但他确实有些不对，他身体摇摇欲坠，哀痛欲泣，他的神息越来越乱，我凝神看去，他的内丹竟崩出一个裂缝。 我有些吃惊，这几句话的威力竟这般大，另他置于伤心至此么？ 他的内息越来越乱，内丹逐渐黯淡，那裂缝越崩越大，竟有破碎之势…… “你冷静些，不要命了么！”我终于忍不住，喝道。 他的神思混乱，显然是听不见我的话，淡青色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也毫不在意…… 我有些烦躁起来，这家伙若是真受了重伤，我毕竟不能放着不管…… 但一霎那间，他似乎忽然听见了什么召唤似的，他的身体不在颤抖，内丹重新熠熠生辉，他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嘴角荡起了微笑： “她在叫我！她说她需要我！”他撂下这一句，再没有多说，话音未落便急匆匆化形离开。 是谁？是谁一声呼唤便治愈了他？我不敢想，我失去了我的好友，总得去恨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能让我原谅他，连我自己也不行！ 我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窝在牡丹花心中： “阿芙，阿芙，这永无止境的漫长的时间，真的好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