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方幻娘静静地聆听着柳三变的《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被令人浑身酥麻犹如泡在氤氲温泉一般惬意舒畅的吴侬软语浅唱低吟，她不由得也被勾起了思乡之情，垂目低头，陷入回忆之中。 良久，歌声渐止，门外环佩叮当，明尊教妙水护法蒋红窈款步而入，一张素净的脸上，五官并不如何出色，可她温柔一笑间，恍如落英缤纷飘入清溪流泉，在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幻娘，等久了吧，这些京师名妓可真是好学，今儿非要用吴语把这只曲子唱下来，我只能多教了一会儿。四年多未见，你越□□亮了，快让师父好好看看你。”蒋红窈亲热地拉着徒弟的手仔细打量对方。 方幻娘郝然一笑，“师父，您突然入京，吓了徒儿一跳，莫非是教中出了什么事情？” 蒋红窈闻言眼波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道：“教中确实出了大事。” 接着她朗声吟道：“一仙双魔，谁可比肩？宇内三宗，孰可敌焉？黑白四帮；江湖五脉；世家六合；七门、八派、九曜星；十方古刹，度化天下。” 方幻娘面色一愕道：“这是《武林十绝歌》？” 蒋红窈点点头，“近数十年来，随着大宋文教兴盛，取自花卉授粉以风为媒之意，江湖上一群专门负责打探情报，贩卖消息，自称风媒的人开始崛起。这段话就是其中最大的组织，号称江湖之事百晓灵通的纸鸢亭主人所说。” “据我所知，你父亲本教清净气护法六七年前曾有缘见过纸鸢亭主一面。他心怀天下，当时曾以江湖局势请教对方，询问有哪些人物势力足以允称一代豪雄？” “纸鸢亭主于是就念给了方护法这几句话，便是后来流传于江湖的《十绝歌》了。一仙双魔指的是入内内侍省都知孤羽仙张茂则、血河派掌门血河千里屠千钜和蛟帮帮主如歌夫人独孤澜。宇内三宗为铁臂金刀周同、草庐剑圣尹云和龙虎山正一派张天师。这六人都是臻至炼神境的大宗师。” “黑白四帮说得是白道第一大帮百结帮与黑/道蛟帮、金鳞帮、海鲨帮。江湖五脉，两显三隐，除我明尊教外，修罗道源自魔门雄踞于岭南，羽衣阁、苍龙岛与太玄谷本就为江湖中历经数百年的三大隐世门派，历史悠久而传承不灭。” “世家六合，江南浩气府欧阳家、蜀中子午城唐家、陕西白马堡郑家、河南铁弦庄靳家、河北归去乡殷家、山东风雷寨单家。黑/道七门，恶鬼门、暗影门、姽婳门、阴尸门、化蛇门、卸岭门、千门。白道八派，嵩山少林派、龙虎山正一派、黄山仙都派、峨眉派、青城派、华山派、雁荡派、蓬莱派。” “九曜星则是当时九位年轻一辈的少年英雄，包括于去年子规冈被殷家家主殷伯望揭露了身世为少林派普柯方丈和修罗道天残叟之女薛青染二人之子后，辞去百结帮帮主之位的少林俗家弟子神掌震九州薛崖。” “在汴京城创立斩锋堂与金鳞帮分庭抗礼，去年和不败神龙傅海雄决斗中身亡的昔年百胜刀王秦寒弟子一斩断空展惊天。草庐剑圣尹云的三弟子，江南浩气府欧阳世家家主浩然公子欧阳叡。” “蜀中子午城唐家大少爷，三年前败在血河千里弟子血饮红枪武万里之手后一蹶不振的暗器王唐舜卿。海鲨帮二当家本教明力护法破浪重戟任重楼。陕西白马堡郑家三少爷北辰公子郑墉。” “蛟帮帮主如歌夫人大弟子金翼凤凰陆沧海。血河派掌门血河千里唯一弟子血饮红枪武万里。黄山仙都派长
老朝霞仙子谢绮霞之子羽琴公子齐渊华。” “最后的十方古刹便是如洛阳白马寺、杭州灵隐寺、汴京大相国寺、峨眉山普贤寺、五台山清凉寺这些古老且势力雄厚的名寺。” 方幻娘听完了师父讲解如今的江湖格局，却还是一头雾水，她遂问道：“师父，您说的这些江湖格局我大体都听说过，不知这跟本教有和关联？” 蒋红窈轻叹道，“师父跟你说这些，只因江湖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江南一带蛟帮独霸漕运水道；欧阳世家占地广袤茶粮丝绸当数第一；本教则主要经营木材、药材和海运私贩生意，总之三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但现下出了三件事情导致江南必将生变。第一件就是不败龙神傅海雄横死，金鳞帮被如歌夫人以联姻方式纳入手中，蛟帮彻底掌控江南水道和汴京的漕运四渠，等于完全卡住了江南大商人的咽喉命脉，这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 “第二件也是联姻，欧阳世家已经广发请帖，定于九月初一举行家主欧阳叡和七巧门主关门弟子、江宁府千金堂大小姐顾咏荷的婚礼。同时年底举行欧阳叡之妹欧阳濯月和黄山仙都派羽琴公子齐渊华的婚礼。” “从这件事中就看得出来欧阳叡野心勃勃，雁荡派被草庐剑圣挑了后至今元气未复，龙虎山正一派张天师不理俗事一心悟道，七巧门和黄山仙都派便是江南白道仅有的两大势力了。” 方幻娘不解道：“欧阳叡通过联姻把江南白道势力统和一体，那不是正好说明他要跟蛟帮开战，夺取漕运控制权了吗？” 蒋红窈闻言摇了摇头，“欧阳叡不会直接跟蛟帮开战，反而会向本教出手。这其中的原由很简单，蛟帮如歌夫人正是他曾经的师娘，草庐剑圣尹云和离的妻子。” 猛地获悉如此惊爆的江湖秘闻，方幻娘惊愕地睁大眼睛只觉得难以置信。 蒋红窈看到一向冷静淡定的徒弟露出这幅难得一见的表情也颇感好笑，她继续道：“这段秘闻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康教主正好因缘际会见证了他们相遇相知的过程。后来如歌夫人独孤澜要回去继承蛟帮可尹云不同意，两人矛盾重重之下一个带着女儿一个带着儿子和离了。” “尹云到底还是牵挂这她们母子甚至数次暗中出手帮独孤澜解决危机，欧阳叡极为尊敬自己的师父，绝不可能对蛟帮出手。所以他只能独辟蹊径，选择吞并海鲨帮掌控海运渠道。并且江宁府千金堂还是本教药材生意的最大对手。” 方幻娘顿时生出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她忍不住问道：“第三件事不会比这还要糟糕吧？” 蒋红窈苦笑一声，“你猜对了，妙风护法收到消息，十年前疯疯癫癫的天残叟被正道围攻失踪后，群龙无首的岭南修罗道终于迎来了能压服各派系的新宗主——修罗战神东方旭。” “他不过二十出头，却奇遇连连，先得苍龙岛高人赏识传授《潜龙九变神功》；后误服龙血朱果伐毛洗髓、脱胎换骨；无意间闯入修罗道天罗宗主主天妖袁纵与地狱宗主地煞夏横的内力比拼中，吸走他们七成的功力，被两人共同收为弟子扶持坐上宗主之位。机缘之奇，当世不作第二人想。” “他一坐上宗主之位，便遣使告知本教，八月初八将会前来解决二十年前天残叟和康教主关系到两派圣物的一场未竟决斗。” 方幻娘奇道：“本教圣物除了圣火令之外就是杀神刀和天蚕甲了吧，莫非这两件宝物是从修罗道夺来的？” “杀神刀和天蚕甲的归属就是一摊烂账，最初是八十多年前的修罗道主意图用天蚕甲作赌注通过比武夺得本教的杀神刀，后来
又是本教教主用其他宝物诱得修罗道主拿两件宝物比武决定归属。三十年前天残叟约战康教主想拿回两件宝物，却还未成行就因为女儿的意外横死变得疯疯癫癫。” “直到今天，修罗道各派系终于达成共识，只有夺回两件宝物之人才能成为他们心悦诚服效忠的宗主。” “所以目前，我明尊教是内有清净气和明力为争夺下任教主之位争斗不休，外有欧阳世家和修罗道虎视眈眈，不怀好意。我此番入京就是为了拜访如歌夫人表达本教与蛟帮结盟之意的，只有两家彻底联合起来，才能叫欧阳叡权衡利弊熄了染指水路航运之心。” “至于修罗战神东方旭的约战，康教主已经发话，谁能保住杀神刀和天蚕甲谁就会是下任教主。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危难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蒋红窈最后慨叹着。 听完师父的讲解，方幻娘不免忧心忡忡，她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在江湖大势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冥思苦想半天她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星汉楼的雅阁内，方幻娘对面前的欧阳敏芷诚挚地福身道谢，“多谢欧阳尚仪对本社沈编辑的家事出手相助，幻娘不胜感激。” 欧阳敏芷摆了摆手，“不过是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几句话而已，太皇太后贤良淑德自然是见不得这种悖逆的女子，派个女官训诫警告一下张氏再正常不过。倒是你今儿个约我见面不光是为了道谢吧。” 方幻娘浅笑道：“什么也瞒不过您，我这次约您一见其实悠关着欧阳世家的生死存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