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页

替身哑妻

关灯
护眼
歉疚(1 / 1)
书签 书架 返回目录
最新网址:m.irrxs.com

午膳期间,饭桌上一直凝着一股沉重的氛围。 虽不解萧衡与苏父谈论了什么,让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此刻便已经变得和蔼可亲,大方招呼着客人用膳,再没有初回家中时那般不悦的神色。 苏婵嫣不解,只默默为一旁的芽芽夹菜,暗自思量。 红姨娘早先被这两个死丫头恐吓了一番,眼下也是食不下咽,肝火旺盛,不曾动筷。 她眼神僵直地盯着苏玲琅大快朵颐的吃相,心道等自己儿子接手了家产,有了权位,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两姐妹赶出府去! 正幻想着,红姨娘忽然瞥见为苏婵嫣夹菜的萧衡,不明所以,阴阳怪气道:“哟,婵嫣呀,你这朋友还怪体贴的,连你不喜欢吃花生这等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呀。” “嗯?” 苏婵嫣闻声抬头,有些不自在地握紧了筷子,小声道:“谢谢阿衡。” 红姨娘瞅他俩的状态,怎么看也不像朋友关系这么简单,便多嘴试探了一句:“诶对了,这位萧公子啊,你在明洲是作何经营的呀?” “我听老爷说,你认识很多官场的大人们,是不是哪天也可以帮我家斛儿引荐几位呢?呃,官位也不用太高,正三品以上的就不错了,要是能直接面见首辅大人,那自然是最好了!” “呵……” 闻言,苏玲琅放下筷子,不屑地轻笑一声,淡淡嘲讽道,“红姨娘,关大人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更别说帮忙了,不过如果是借了薛将军的光,那就说不定了……” “啊?是,是吗?” 红姨娘有些失望,微微恼怒地看着不争气的苏婵嫣。 “嗯,是呀。薛将军和关大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区区提拔小事,随口一说,都能办到。但可惜,我姐姐和将军府已经没有关系了,您这想法,也难成真了。” 她边说,边缓缓抬头,看沈红脸色青白交加的变化,越发心情痛快。 遂后又带着揶揄的目光看向旁边的萧衡,好整以暇地观察他的表演。 却只听他嗓音淡淡,面无波澜道:“不才,在下只是在明洲开了一间小医馆,有幸为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治过病……” “什么?” 沈红听他这么说,声调一下拔高了。 众人看过来,她立马低下头,尴尬地赔笑两声,“呵,呵呵……” 苏玲琅忍着笑,看红姨娘期望落空的表情心里感到十分畅快。 只见她惊讶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嫌弃无比,躲在苏父的耳边,小声嘀咕:“切,还以为有多大本事,没想到就是个穷酸大夫。” “开医馆能挣几个钱?要权没权,要财没财,成日累死累活的。死丫头也是没用,都当了下堂妇,找接盘的也不知道找好些的,真是一家不如一家。” 苏父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聒噪。 苏玲琅见她情绪到位了,又冷不防地插了一句嘴:“哎呀,明洲城王辅的权力还不够大吗?” “什么?明洲城的王辅?你说他是明洲王的王辅?” 红姨娘低沉的心情一下又震惊地升了起来,她简直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直白地袒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苏玲琅成心耍她,很是认真地点点头。 “是呀,红姨娘,你可是不知道。我们这位萧大人,青年的时候当了个小县令,后来又做了内宫的禁卫军统领…

…” “现在为了我姐姐,哎,本想辞官退隐,但无奈明洲王对他赏爱有加,又让他做了明洲的王相,你说这样的身份难道还没有出息呀?” 闻言,红姨娘更为讶异,不由张大双眼,沉声感概:“哈啊!乖乖,明洲王呀,听说那可是现今的半个皇……” 她正要说出什么大不敬的字眼来,却被一旁的苏父狠狠瞪了一眼,识趣地噤了声。 见识短浅的红姨娘只听闻过街边童谣里的曲词描绘,便已然觉得这等大人物不可高攀了。 苏婵嫣见状,连忙拉过小妹的衣袖,轻轻晃动:“玲琅……别说了……” “哎呀,又不是炫耀,事实嘛,说说怎么了?萧大人就是很厉害呀……” 她的捧杀夹枪带棒,震慑了张牙舞爪的红姨娘,也刻意地刁难心思不纯的萧衡。 他却淡淡一笑,微微点头:“呵,小妹说笑了。” 若没有心机的加持,他谦逊内敛的样子最是迷人,自信中带着一丝矜持的腼腆,配着脸上那抹干净的笑容,格外令人动容。 但可惜往日的相处,苏玲琅对他的印象永远停留在虚伪和欺骗上,不耐地别开脸,冷哼一声做作。 “啊!饭菜快凉了,大家还是莫闲聊了,萧大人快尝尝这道清蒸鲈鱼……” 苏父不愿放生这条自己送上门来的大鱼,连连赔笑招呼,连带着苏婵嫣也高看几分,眼神示意她说几句好话。 “……娘亲,我吃饱了。” 这时,芽芽放下碗筷,打断他们的怪异氛围。 苏婵嫣回神,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嗯,自己先出去玩会儿,等下玲琅姨姨来找你。” “好~”芽芽乖乖点头,蹦蹦哒哒跨出了门槛。 萧衡随她一同收回目光,才懒懒看向一旁殷勤的苏父二人,浅浅抿了口杯中的醇酒。 红姨娘拨了拨心里的算盘,转而变了脸色,讨好地逢迎了几句。 “呃……哎哟,我以前就说嫣丫头肯定是个有福气的。嫁的不是人中龙凤,就是……” “姨娘,他,他是我的……朋友。” 未及沈红说完,苏婵嫣便已神色局促地打断了她的话。 “啊?哦,朋友,朋友多也好嘛,有难四方帮嘛,你说是不?” 红姨娘只顿了一下,便接住了她的话,反向攀附。 苏婵嫣无奈垂下眼眸,轻轻点头:“嗯……” 她不愿抬头看萧衡投来的目光,因为他的眼中隐隐带着一些不甘心的意味。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苏玲琅见她油盐不进,成心想为她那不争气的儿子铺路,字字句句都是谄媚之意。 一时也没了胃口,将碗筷搁下,便径直下桌了。 “啊,玲琅……” 苏婵嫣观她神色不悦,不禁担心,欲言又止。 苏玲琅回头,随口应了声,径直从萧衡旁边擦身离开。 “……”萧衡冷冷扫她一眼,面无波澜地回眸,藏住眼底一丝烦躁的愠怒。 * 灯火阑珊,廊檐下花影重重,花枝外的小亭子里秋风拂过,撩起小女孩垂落的碎花裙裾,凉意瑟瑟,沁入她失神的眉心处。 “芽芽?” 苏婵嫣找来园子里的时候,发现她没像往常一样贪玩,而是一个人坐在凉亭

里发呆,不免有些多虑。 “嗯?娘亲……” 芽芽回过头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连头上的小辫子也耷拉下来。 “怎么了?” 苏婵嫣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缓缓蹲下来抱住她。 “娘亲……”芽芽依恋地搂住她的脖颈,声音诺诺的,“爹爹去哪儿了?” “啊……怎,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 苏婵嫣神色微凝,睫影忽闪,掩饰眼底的慌张。 芽芽的小手重重晃着她的肩膀,满含期待地望着她:“娘亲你说呀,你说呀!” “我,我以前都告诉过你了呀,还要说什么呀?”苏婵嫣语气轻轻地哄她。 “哼……”芽芽撇撇嘴,小声嘀咕,“你以前说,爹爹在京城里当大官,很忙,所以才没有常常回来看我们,后来我们和萧叔叔住在一起了,你又说爹爹去了更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虽然萧叔叔也很好,呜呜,可是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不想爹爹……” “啊,芽芽。” 苏婵嫣无言以对,心疼地抹去她脸上的泪花,宽慰说,“他,他会回来的,等你长大了,他就会回来看你……” “你撒谎!刚刚我听见那些下人们都在说薛将军是我的爹爹。” 芽芽推开她的怀抱,哭得声嘶力竭,“薛将军是谁?是那个给我买糖葫芦的英俊阿叔吗?” “芽芽……” 这声质问,令苏婵嫣手足无措,手脚都开始泛着冰凉。 通红的眼眶倏然泛起酸涩的泪意,她抿唇沉眸:“你就这么想他?那你不要娘亲了吗?” “我,我只是……” 芽芽眼神迷离,这样矛盾的抉择对她来说有些困难。 她迷惘地仰头,拉住苏婵嫣的手心,卑微问:“娘亲,你和爹爹怎么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因为……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该问的。” 苏婵嫣狠心拒绝了对她的回答,最后一次心生恻隐,不想让她心中伟岸神秘的父亲形象彻底崩塌,而选择隐藏真相。 芽芽苦苦哀求:“呜呜,告诉我,你告诉我嘛……” “反正你现在若是想要你的爹爹,那就不要跟着我。” 她刻意恐吓这心智幼稚的孩童,声音突然变得冷冷的。 “不!”芽芽委屈地抱着膝盖,呜咽哭着,“我要娘亲和爹爹……” “你……” 半大不大的小孩儿看起来倔强又脆弱,软糯的童音一直回荡在她的耳畔。 苏婵嫣心生不忍,俯身拉她站起来:“别哭,娘亲还在你的身边。” “唔,娘亲,如果爹爹不在了,那你,你让萧衡叔叔做我的爹爹好不好?” 本以为她哭了半晌,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没想到乍然间,芽芽又天真地问了她一个棘手的难题。 苏婵嫣迟疑地摇头:“这,这不行。” “为什么?” 芽芽期待的童心再次落空,她眨着湿漉漉的睫毛,不满地扁着嘴。 “……”苏婵嫣颦眉不语,连一个敷衍的借口都找不出来,窘迫地逃避着芽芽质问的目光。 “呜呜,我讨厌你!骗子娘亲!” 她气哄哄地抹着眼

泪跑开了。 “芽芽。” 苏婵嫣欲追上去,却因夜色昏暗,在石阶处不小心崴了脚踝,疼得额上直冒冷汗,“嘶……” “啊,姐姐,芽芽刚刚怎么哭了?” 苏玲琅取了小孩儿最爱吃的瓜果回来,恰好撞见这一幕,赶紧上去搀扶她。 “唔,我没事。她刚刚问了我一些关于薛将军的事情,我没有答应她,她就生气跑走了……” 听她自责的语气,苏玲琅难受地皱眉,便道:“姐姐,我去哄她,你先在这亭子里休息一下。” “嗯,谢谢你,小妹。” 她紧张的脸色稍稍松缓些许,目送苏玲琅的身影隐没在暗沉的夜色之中。 想起芽芽刚刚满是哭腔的质问,她的心,忽然泛起一阵刺痛。 “呃……” “怎么了婵嫣?” 正巧萧衡在花枝小径的岔路口瞥见了她痛苦捂住心口的身影,便着急地快步走来,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白皙的手腕诊脉。 “嗯?怎么突然大动肝火,郁气滞心?谁惹你烦躁了?” 知晓了病症,他缓缓放下苏婵嫣的手腕,肃冷的眉眼满含关心之意。 苏婵嫣神色疲惫,轻轻摇头:“没什么,我教训了芽芽几句,她生气了。” “嗯?好端端的,小家伙又闹什么脾气?” 萧衡淡淡问道,余光却瞥见她在走神。 “……婵嫣?” 他轻声唤道。 “啊,阿衡,我……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苏婵嫣歉疚地回头看他。 “……”萧衡深深盯了她一眼,眸色沉沉,随后伸手摆正她的双肩,嗓音温润,“我说,我心悦你。可以请你给我一次照顾你余生的机会吗?” “什么?这,这不可能。” 闻言,她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纯情白兔,失态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低头攥紧了双手。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不配吗?” 萧衡几近小心翼翼地询问,但神色平静得恍若一汪幽深的潭水。 “不,不是的。我一直把阿衡当作我最亲近的家人……” 苏婵嫣小声解释,却又感觉自己太过敷衍搪塞。 “家人?这一路走来,我在你心里可有半点地位?” 萧衡失落垂眸:“还是说我只是你手里一张好用的挡风板?哪里需要哪里搬是吗?” “是,啊不是。你别这么说自己……”苏婵嫣心慌意乱,差点胡言乱语。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搅乱了她的心,更让毫无准备的她措手不及。 “阿衡……” 她见男人脸色变得阴郁,下意识往前靠近了些许距离。 “……”萧衡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忽然长手一伸,发了狠地攥住她的手腕,往怀中拉扯。 “啊,你,你放开我……有话我们好好说……” 苏婵嫣下意识抗拒他的触碰。 这不太礼貌的举止实在有违他平日里那般谦谦君子的形象。 “婵嫣。” 他松了力道,但不曾放开她的手,失了神地唤她。 苏婵嫣这才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酒香……印象里,他的酒量不好,每次应酬前都

要服下解酒的丹药,以免回家时在她面前失态。 但今日,他似乎放纵了一回,饮得神思昏聩,对她的态度也强硬了些许。 苏婵嫣还在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与他保持距离,却忽然听见他伏在自己的耳畔,轻声承诺。 “我无父无母,手足缘薄,如果你嫁给我,可以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处理妯娌关系。” “你害羞矜持,可以不用陪我应酬朋友宾客,你喜欢侍弄花草,可以在家中种满你喜欢的花卉,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能给你脸色看。” “我还可以把芽芽当作我的亲生女儿养育,不让你为她过度操劳,你要是还想留在山中开医馆,过些年我便辞官归隐,我一直陪你……” 眼前人真挚诚恳的态度,手腕处渐渐放开的掌心,令苏婵嫣恍惚间松懈了紧绷的情绪,晶莹的瞳仁里闪烁着一丝心动的影子。 但她很快就自暴自弃道:“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 “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就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好吗?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多年来,为了报仇四处漂泊,从明洲到皇城,在他人的屋檐下受尽冷眼,孑然一身。 夜夜噩梦惊醒,忍受失亲的痛楚,一步步往上攀爬,好不容易功成名就,以为自己腐烂如泥淖,早已如同那些官场臭虫一样,被权势所裹挟,但没想到清醒之后,渴望许久的温暖原来近在咫尺。 他想放自己自由,却又舍不得离开。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苏婵嫣抬眸望他微微湿润的眼睛,忽然有些心疼。 “因为……”萧衡迅即垂下眼睫,那片昏暗的阴影遮住了他真实的心境。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中长辈曾为我批命,说我这一生注定起起落落,难有温情,结局恐是穷卑僧道……我不想印证此言,所以一直在为自己改命,徒劳地改命。” “当我以为这一生上天真的会对我薄情寡义之时,你来到了我的身边,是你……是你让我倾心了,又轻飘飘地抛弃我,我不要!婵嫣,你别离开我。” 他低沉的嗓音微微发颤,仿佛是极为真心的剖白,顺势将动容的苏婵嫣拥入怀中,紧紧抱着,感受这样来之不易的温暖。 “阿衡……” 如此亲密的距离,苏婵嫣稍稍侧目,便能清楚望见他干净白皙的脸庞上染着一抹淡淡的酡红,是他不胜酒力,胡言乱语的证明。 “阿衡,你醉了,我找人来扶你回去休息。” 她最终还是认清了自己的心,选择推开昏昏欲睡的他。 阿衡这样好的男子,不应该被辜负,但在自己没有彻底摆脱过去之前,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拖他下水。 “阿衡,你好好睡一晚,我们明早卯时便走,等回到了清水县,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的事了。” 苏婵嫣站定床头,替他轻柔地铺上棉被,确保半夜不会受凉,才珊珊出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那双醉了酒的眼睛倏然清醒地睁开来。 他盯着头顶的床帐发呆,闷闷不乐地自言自语:“连这样,也骗不得你的一句真心吗?” “当然骗不到了!” 正当他片刻失神之际,躲在暗处的苏玲琅抱手走来,面露鄙夷。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阴险卑鄙,满嘴谎话。你不会以后装装可怜,我姐姐就会对你怜悯成爱吧?”

; “你就这么怨我?” 萧衡面色沉吟,余光瞥向那月光洒落的窗沿。 “哼,你当初对我言而无信就算了,现在还骗我姐姐,对她隐瞒你丑陋的过去,到底是何居心?” 苏玲琅质问他,声音平静,眼底的怒火却不断攀升。 萧衡淡淡道:“若是我对她坦诚一切,恐怕她的心会更偏向我。但那是同情,我要的是她的爱。” “你也配?”苏玲琅冷眼看向他。 萧衡隐隐不甘心:“我洁身自好,真心待她,为何不配?” “良心都没有,哪里来的真心?” 苏玲琅上前一步,看他的眼神格外记恨。 “……” 萧衡默然片刻,才缓缓笑道,“你对我的成见太深了,有些事或许是误会。” “误会?那你告诉我萧峣当初临走前夕,你与他争执了什么?他会那么生气,甚至连夜离开,然后就战死祁蒙山,再没有回来……” 苏玲琅的逼问像一根小刺忽然扎上了他的心口,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残忍,开始蠢蠢欲动。 “你……这件事,你如何知晓的?”他故作淡定地试探。 “哼,不久前,你昔日的同盟,那个叫蓝公子的,把他知晓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苏玲琅倒也诚实,毫无躲躲藏藏的心机。 “蓝公子?” 萧衡神色迟疑,回溯往昔,何人能对他的事如此透彻? 怔愣间,苏玲琅恶狠狠地盯着他,恼怒道:“萧衡,要是被我查出来,萧峣的死,与你有关的话,我此生绝不原谅你!” * 清晨露重,墙角的秋桂零落坠地,浓郁的桂花香在雾中弥漫。 门里的人催促了几声:“芽芽,快来。我们要走了。” “呜,娘亲,等等我。” 小孩子抹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从门槛里匆匆跑出来。 苏婵嫣用小披风顺势搂住她,让旁边的萧衡把她抱上马车。 芽芽撇撇嘴,四处张望:“娘亲,我,舍不得玲琅姨姨……” “姨姨以后会来看你的,先进去坐好吧。” 苏婵嫣拍了拍她的小手,催着她上马车。 三人收拾好行李,正要离开,苏父和红姨娘匆匆赶来送别。 苏婵嫣停在原地,等他们过来:“父亲,红姨娘,别送了,我和阿衡先回明洲了。” “哎哟,咋说走就走哇?才在家待了一天,我家斛儿还……呃,我是说,萧大人可以在这儿多留几天嘛,毕竟也难得来一趟……” 一经那日的对话,红姨娘斟酌对比后,态度转变极快,生怕几人走得太快,萧衡私下允诺他们的好处不再变现,强行挽留了一番。 苏父也连连附和,直叹思念之情。 “这……” 苏婵嫣寒心又无奈,对这样的家亲已经毫无留恋,踌躇着要不要直白拒绝。 “红姨娘,萧大人事务繁多,勤于政务,哪有时间听你们废话啊?” 苏玲琅抱手倚在门框,懒懒打了个哈欠,嘲讽他们。 “嘿你这丫头……” 红姨娘瞪着眼回头,欲言又止。 萧衡上前礼貌道:“不叨扰了,若有需要,随时书信来往。”

> “哦,好好,那我们便真不留了,慢走啊萧大人。” 苏父听他这当众肯定的语气,心头的迟疑消了不少,想着他只要说话算话,带走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又算什么代价? “嗯。” 萧衡淡淡回眸,瞥见苏玲琅怨恨的眼神,他抿抿唇,似是无奈地转身。 ……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巷外的浓雾中。 所有人都回府了,苏玲琅还留在门外,望着巷子的尽头,有些怅惘:阿峣,你兄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越是捉摸不定的人,她越不放心。 沉思间,身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喊声:“苏小妹……” “嗯?” 苏玲琅困惑回头,却见薛凛站在门外,遥遥徘徊。 她走上去质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来看婵嫣和芽芽。” 他的声音有些憔悴,衣上染了淡淡的霜痕,仿佛在凉夜里站了很久。 “他们已经走了。我姐姐也不想再看到你,希望你别去打扰。” 苏玲琅冷漠的回答,重重打击了他期待的心。 “什么?她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薛凛惊惶地望向她,难以置信。 “就刚刚。你不准去追!” 苏玲琅张开手拦住他的步伐,很是厌烦地撇撇嘴。 “……”薛凛挫败地往后回退两步,低头喃喃,“还是晚了一步……” “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苏玲琅瞧他脸色疲惫,落寞中更添几分悲凉,不由揣测。 “我一直没走,昨日便一直站在外面等她,等她出来……” 他坦然告诉了实情。 苏玲琅微微错愕:“啊?” “哎,你现在装什么深情啊?我姐姐又不要你了,你就是等她一辈子,她也不见得会回心转意。” “别说了……你的话,让人心痛,你知道吗?” 薛凛轻声打断她,喉间满上一股苦涩的味道。 “嗯嗯,那现在她人也走了,你也回去吧。” 苏玲琅困倦地打了哈欠,收敛了废话,挥手示意他离开。 薛凛僵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开口:“可以,可以让我去她从前的闺房看看吗?” “嗯?” 苏玲琅瞧他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很是头疼地扶额,无奈叹了口气,“哎,走吧。” “谢谢。” 薛凛随她的脚步跨入门扉,一路览看萧瑟的秋景,穿过几道简陋的廊庑,便到了一间素净的小院外。 苏玲琅停住脚步,回首招呼道:“姐姐的房间已经空了,你去看吧,看完了赶紧走。不然我家那两个老势利眼儿,绝对会找你要这要那的。” “……他们允许萧衡把人带走,是因为他给了很多好处吗?”薛凛迟钝反应过来。 苏玲琅耸耸肩,理了理发丝:“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啊,他确实是比你要有心机一点。” “……” 薛凛蹙眉,脸色微沉,不再听她说话,抬手轻轻推开那扇破旧的小门,径直入内。 “嘁。别耽搁太久啊!“ 知道他不肯罢休,苏玲琅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催促两声

。 这时,门忽然从里往外关上了。 她的聒噪,被隔绝在了门外。 …… 屋子里空荡荡的,唯有西墙上,挂着好几个晒草药的竹编。 薛凛凑近时,还能闻到上面残存的淡淡药香。 房间很小,几步就转完了。 他茫然在里面反复踱步,仿佛可以捕捉她一点点气息,填满空旷的心田。 再往帐子后面走,便是东窗的梳妆台了。 薛凛记得她不爱粉黛,嫁给他时,连胭脂都很少买,但前日见到她时,她一身明丽,格外引人注目。 那些精致的首饰,衬得她气质婉约金贵,为她挑选的人定然用心至极。 “……” 想到为她肝肠寸断,满心悔恨的这些年,她在与别的男人厮守终生,白头偕老,薛凛呼吸一窒,不甘心,却也歉疚两难。 他缓了缓心情,平静地坐下来,抽开了她不曾上锁的抽屉。 里面摆着一摞厚厚的医书,中间隔着几本哑语的教学画本。 “啊……” 想起她曾经不会言语的模样,他的眼睛微微泛酸。 每一次苏婵嫣对他倾诉心声的时候,他都会漠视,或者不耐地打发她离开。 可现在翻着这些画本来看,不过是几个简单轻巧的手势,他若要学,几天便可速成,偏偏从来都不愿花那个心思体谅她的难处。 啊,若是早些学会,与她沟通,是不是也有可能提早解开误会……而不至于闹到今天这般地步? 薛凛黯然心想,忍住满心涩然,继续读下去。 她的医书上有很多批注,那娟秀的字迹,如同她人一样,文静清秀,赏心悦目,让人看得舒心。 之前听苏父说过,她的哑疾是因府内一场大火所致,当时家中走水,她被困在母亲的灵堂里多时,被浓烟呛坏了嗓子,之后便不能说话了…… 这是苏婵嫣离开很久之后,他才打听知晓的。 如果能早些了解到这样的原因,也许母亲对她也不会那般挑剔了。 薛凛沉眸,将那些医书摆放整齐,放回她的小柜子里。 恍惚间,他摸到了角落里几张揉皱的信纸,不禁疑惑,从暗黑的柜子里一团一团摸出。 他将那些纸团一张一张缓缓展开,仔细察看上面的文字,仍是苏婵嫣亲笔所写。 因为顺序乱了,他随手抽了一封信来看,上面记述着她豆蔻之年和师父进山中采药,被山匪绑去寨子,差点丢掉性命的事。 薛凛感慨她还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继续读下去,文字里流露的感情却变了味,不再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而是他最熟悉的仰慕之情。 她写了……救命恩人! 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 苍鹿山,剿匪,戴面纱的哑女……琐碎的记忆涌上心头,与信中的描述重叠一致。 原来那个胆小单纯的姑娘是她。 薛凛急促地喘息,如被长鞭抽着心口,血淋淋地泛着痛。 他又去翻了其他的信,每一封都是她情窦初开时写给自己的钦慕之言。 无名信,闺阁里的佳人,根本寄不出去。 但信中的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她的真心。 难怪当初将她娶回府中,她会那么乖,总是用

含情仰慕的目光凝望他,总是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他以为是自己的魅力折服了她的心,没想到是她以为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靠着知恩图报的品德坚持了下来…… 真是傻女人。 他那时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有必要值得她这么感恩戴德吗? 原来……真正自以为是,大错特错的人是自己。 薛凛紧紧攥着那几封信纸,目光里涌上一股悲切的伤感。 这错乱的巧合,仿佛颠倒的光影,一片一片晃动在他懊悔的心尖上。 * 天心月圆,山谷夜色,寂静无声。 唯见林深之处,一户人家灯火阑珊,萧瑟人影徘徊竹影之下,几多沉思。 “蓝公子……到底是谁?又告诉了苏玲琅什么?” 萧衡一边散步,一边回想当年的细节,将嫌疑人选一再排除之后,他的心中得到了一个迷茫的答案。 “阿衡……” 适时,苏婵嫣为他送来披风,隔着竹林的一角,柔声唤他。 “嗯?怎么了?” 他回身,疾步上前,接过衣袍,神色镇定,早已不见心事重重的影子。 苏婵嫣轻声叹息:“芽芽这几日又吵着要爹爹,我拿她没办法,你能不能去劝劝她?” “嗯。” 萧衡浅浅点头应允,沉吟片刻,又有些口吻迟疑。 “但是劝她放下执念,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人生而有父母,血缘关系,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我没有想过要她与……那个人断绝关系,我只是……哎,就当我自私吧,凭什么我养育这么久的女儿,要白白送还给他?” 苏婵嫣颦眉倾诉,心里乱糟糟的。 “嗯,但你总归不能阻止孩子思念她的父亲。” 萧衡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身,已然看出这层纠缠她的联系是何等多余。 “其实……阿衡,芽芽之前问过我,说如果她的阿爹不在了,能不能……” 她欲言又止,声音越来越小。 “能不能什么?” 萧衡平静追问,又把暖过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微颤的身上。 “可不可以让你做她的阿爹啊?” 苏婵嫣鼓起勇气,转述芽芽的心愿。 萧衡明显一愣,眼眸情不自禁放大一瞬。 随即轻轻咳嗽一声:“咳,芽芽真这么说?看来我很有当人亚父的潜质啊……” “阿衡……” 苏婵嫣抬眸望他,不安地眨眨眼,试探问,“你,你不记得那晚你说过的话了吗?” “嗯?那晚苏老爷一直对我劝酒,然后我就喝醉了,头晕晕的,话也多……难道我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吗?” 他故意撇清嫌疑,反倒让苏婵嫣局促起来。 “啊,没,没有。你,什么都没有说……”她口是心非地否认。 萧衡浅笑,又抿抿唇,觉得单纯的她很好逗弄。 “话说我这个人,一向酒后吐真言,你不会知道我什么秘密了吧?” “嗯?秘密……我,我不知道……” 苏婵嫣下意识中了他的圈套,开始自证清白。 萧衡忍着笑意,轻轻低头,靠近她滚烫的侧颜

,低声问:“婵嫣,你怎么脸红了?” “啊,有吗?我,我……我去洗洗脸。” 她总算机灵了一回,快速跑开了。 “哈……真可爱。” 萧衡舒心一笑,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之外,仍是流连不舍。 * 几日后,薛凛回了将军府。 薛琼月知晓他去了浔阳,但见他孑然一人归来,便知他没有找到苏婵嫣的消息,当时好心宽慰了几句。 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他都闭门不出,又去偏院里侍弄那些枯死的药草,往往一待就是一整日。 正巧,关殊序听闻他回府的消息,隔日便登门来了。 薛琼月淡淡欣慰,与他诉说薛凛近来的情况,语气里不免担心。 关殊序臻首会意:“嗯。他是这脾气,小时候我们一起玩儿,他就喜欢装哑巴躲起来,生怕别人看穿他的心事一样。” “就这出息,难怪弟妹不要他。我看着都焦心。” 薛琼月站在院外,看他的背影,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关殊序轻声笑:“放心,我这次带来的这个人,肯定能引起他的注意。” “谁?”薛琼月好奇望去,只见他身后的女子有些眼熟,“嗯?你是……” “这是将军夫人以前的陪嫁丫鬟冬儿。” 关殊序回头,眼神示意了一下。 冬儿敛了神色,上前静待吩咐。 正巧薛凛被喊出院子来,一眼撞见冬儿的身影,眼神膛然:“你……” 他恍惚间还以为苏婵嫣也回来了,目光下意识四处寻觅。 “你是婵嫣身边的冬儿……” 他的语气笃定,眼神却又难以置信。 冬儿冷漠点点头:“难得将军还记得。” “冬儿当初和小姐一同回了明洲城,但是第二年,我因为家乡的婚事,离开了她身边。” “小姐待我很好,给了我一笔丰厚的嫁妆,至此我便没有机会再回去照顾她了……但是我相信萧大人不会辜负小姐的。” 听她提起萧衡,薛凛脸色一沉,无名的怒火烧着心,热得炽痛。 关殊序轻咳一声,提醒道:“咳嗯,不该说的别说。薛将军问你什么,便答什么。” 冬儿立刻收敛了为苏婵嫣打抱不平的语气,静默无声。

最新网址:m.irrxs.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