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考完了，也就没什么要顾忌了，回去路上，张曼曼赶紧问他觉得考得怎么样。 小红车穿梭在拥挤的车流人群里，前进十分缓慢，梁澍答得也不慌不忙，他说：“我觉得还行。” “呵，”张曼曼耸了一下肩，唇角上扬，“OK。” 梁澍把考试包和水杯扔到了后座，就好像把这么久以来的紧绷日常和内敛情绪也一起扔了，他定定地看着张曼曼的侧颜，小声说：“姐，我考完了。” 张曼曼没空看他，随口答道：“嗯，是啊，我让卢姨别过来做饭了，你们班什么时候聚会？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 梁澍好像有点失望，沉默了一会儿，说：“8点。” “行，好好玩，不过你悠着点啊，多晚都要回家。” “好。” 到了小区，刚在地库停了车下来，张曼曼还没锁车呢，梁澍就快步到绕到她身边。 伴随着落锁的声音，张曼曼不解地说：“你……” 梁澍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张曼曼：“……” 她不由愣了。 这位弟弟，好像总是在地库抱她。 幸好这里没别人，身高差让张曼曼努力地仰着头，说：“怎么，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已经抱过了？” 梁澍就像没听见一样，不仅没松手，反而将脸埋到了她的肩颈，闷闷说：“就想再抱一次。” 好好好，张曼曼也解释不了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妥协，她拍拍他的背：“嗯，辛苦了。” 梁澍维持这个姿势，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曼曼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太热了，她就好像被箍住了似的，由他紧紧抱着，热意从肩颈蔓延，她又一次清晰地听见了梁澍的心跳声。 “行，行了，”她动了一下，“梁澍，松开。” 梁澍缓缓放开了她。 他的脸呈现了从未有过的红晕，眼神中闪烁着奇特的热切的目光，连呼吸都是明显起伏的。 四目相对，谁也无法忽视对方当下的反应，空无一人的地库里连一点风都没有，空气里全是紧绷着的、呼之欲出的潮涌。 张曼曼骤然醒神，手里的车钥匙也滑落在地，她后退一步，后腰撞上了车门。 “嘶……” 梁澍在这声低呼下做出了未经大脑的反应动作——他一手搂住了张曼曼的背，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恢复到了几乎为零，“小心！” 猛然逼近的不只是他这个人，还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张曼曼在混乱中抬起双手，勉强脱离和梁澍的肢体接触，“好了好了！好了！” 梁澍愣在当下，手在空着悬着，张曼曼现在这个动作表现出的戒备和推拒太明显，让他一时间忘了要做什么。 张曼曼深呼吸了两下，依然维持抬举双手的动作，皱着眉说：“没事，我没事。” 梁澍不敢再动，张曼曼镇定数秒后，总算放下手。 她很轻地呼出一口气，说：“给我捡一下钥匙。” 梁澍捡起钥匙递过去，在她接的时候，他低声说：“对不起。” “先回家，”张曼曼没看他，“回去再说。”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都觉得原来地库离单元楼那么远。 刚到楼下，正好碰见一个相识的推着婴儿
车的小区阿姨，阿姨笑问：“呦，这是考完回来了吧？” 张曼曼只好站定，同她攀谈几句。 阿姨啧啧称赞梁澍的模样周正，又夸张曼曼今天这身旗袍吉庆活泼，然后打趣道：“考完了得好好玩了吧？我姐姐的大儿子，听说从考场出来直接和同学们疯去了，哎呦，那真是，这一年憋得太狠了。” 梁澍眼神都变了。 张曼曼微笑：“是啊，确实要好好放，放松一下。” 结束闲聊，两人终于上楼。 张曼曼脸上的笑意风过无痕，梁澍在她身后，似乎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开始想，我到底，该怎么做。 进屋后，张曼曼换了鞋，直接去到沙发上坐下，垂着眼帘，面无表情。 梁澍停顿片刻，给她倒了杯水。 “姐，先喝点水吧。”他走了过去。 张曼曼接了：“嗯，谢谢，你坐吧。” 梁澍缓缓呼出一口气，坐了下来。 没等张曼曼开口说什么，他先说道：“姐。” 张曼曼看向他：“嗯。” “我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这一年，你一直都，惯着我，”梁澍低笑了一下，“或者说，哄着我，没说过一句重话。” 张曼曼想了想：“没遇上什么事情得要跟你说重话吧？你又不是成天不学好，惹是生非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梁澍直直地看着她，“希望我，一直以来，没有太多次，让你感觉到被冒犯。” 张曼曼心头一颤。 他说的是在那天雪地跌倒之后就被强行压下的萌动情感，是那些散布在日常生活中的关心和守护，让人无法忽视，但张曼曼告诉自己要谨慎对待，因为一旦掀开了那层纱，想继续自然且和睦下去就做不到了，她想了很多，最后找了个绝佳的理由，就是高考。 ——现在高考结束了，一切又重新摆在眼前了。 “想听真话吗？”她和他对视。 梁澍马上点头，甚至有点紧张：“想。” “没有，”张曼曼一字一句说，“从来没有。” 梁澍遽然一愣，几乎茫然。 “你……” “梁澍，”张曼曼紧接着又说，“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梁澍口干舌燥，不敢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张曼曼看着他，淡淡笑笑，“你就不觉得我们之间有距离吗？不仅是年龄。” 梁澍：“我不觉得。” 真是不假思索，张曼曼不禁一哂：“你怎么做到的？” 梁澍说：“因为在我看来，你比我大，比我先上大学，先进入社会工作，是这些阅历让人成熟，所以我们之间有距离，但我也会长大，这些现在不具备的东西，将来都会有的。” 张曼曼转开脸：“说得没错，但你也会改变，我十八岁的时候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别说现在还喜不喜欢了，我甚至都想不起来。” “那现在呢？” 张曼曼皱眉：“什么现在？” “我是说现在，”梁澍盯着她，“你可以说清楚，现在，此刻，你的想法吗？” 张曼曼一时间没说话。 梁澍又说：“如果
是过客，就算不是小时候无知喜欢，而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遇上，该忘记的还是会忘记，但如果是对的人，十八岁遇上，已经足够一直记得了。” 时间凝滞一瞬——也许是一直以来都自我代入了姐姐这个角色，张曼曼低估了梁澍在这件事上的认真程度，也没有真正审问过内心。 她曾经有许多爱好，谈过无疾而终的初恋，拒绝了不少异性的追求，在迈入二十五岁之后，若往回看，都是过客，但往前看时，却不能说服自己接受，梁澍也是过客。 而‘不能接受’本事，就让她更不能接受。 一个年轻女孩也许会幻想男高弟弟，但仅仅是幻想，不能是现实。 这种想法涌上心头，让张曼曼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 伸手捂住了胸口。 前几次那样心跳猛然加速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梁澍被这个动作吓得不轻，立刻问：“怎么了？心脏不舒服吗？” “哦，”张曼曼反应过来了，“没事，我忘了，已经不会再跳个没完了。” 梁澍一口气还没松懈，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呆呆地问：“以前，你会因为我，因为这件事不舒服？” 张曼曼眼神空白了一刹那。 可这么在说实话与不说实话之间犹豫时，就已经等同于回答了。 梁澍无奈地追问：“什么时候？很频繁吗？有多严重？姐，你告诉我！” “没有，没有，”张曼曼摆摆手，“我已经好了，不会再那样了。” “姐！” 张曼曼发现自己看不得他这副样子，想想还是说：“就那么几次，都是因为我自己，和你没关系。” 梁澍看起来不是很相信。 “至于你问我，我的想法，我可以告诉你。” 梁澍倏然睁大了眼。 “我想，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梁澍：“我……” “梁澍，”张曼曼没让他说完，“如果我们交换处境，你能没有任何负担地试着我和相处吗？” “可是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因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吗？将来有一天你爸问我，梁澍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我难道要跟他说，你家梁澍是男孩子，是他主动的，和我没关系吗？” 梁澍一拧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张曼曼却看着他，轻声说：“但我想让你知道。” 梁澍一抬眼，急切地看着她，“让我知道什么？” 张曼曼本来已经鼓足勇气，但被这么一盯，又忽然有些忐忑，“我……” “姐，”梁澍忍无可忍，抓住了她的手臂，“什么都可以，你告诉我。” “昨天，我和季言欢聊天的时候，”张曼曼说得很慢，“他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继续带着你一块生活，搬到南坪街去，还是说，可以功成身退，让你独立了。” 梁澍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我想了一下，觉得一起搬回南坪街也不错，你说呢？” 梁澍感觉像在做梦了。 他松开手，难以置信，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好像重重在他心头捏了一把。 “姐……” “等一下。”张曼曼往后仰身。 梁澍顿住。
; “别抱我，”张曼曼说，“你不能再随便抱我了。” 梁澍顿时惊醒，忙点头说：“我，我不会再这样了。” 张曼曼便一笑：“好了，不早了，你洗个澡，准备出门吧，记住了，别喝太多酒。” 梁澍在这温柔一笑里，简直要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