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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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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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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不是预防性的俗话,而是“战后总结下来的宝贵经验”。 但边柏青最近心情很差,他晚上也不留在余津津旁边,因为夜里总是突然来电话。 余津津不知道,她还以为他拿捏,等她去主动道歉。 她想,可不给他开这个坏头。 余津津憋着傲娇,正常上下班。 沈青渊叫她端午戴着金辟邪,但报社里闲聊的时候,特别喜欢比较谁又买新衣服了,谁又换车子了; 攀比风特别重。 余津津不爱扎堆这种事儿。 毕竟,现在谁也难和她真攀两下,这种碾压不叫战胜,很没意思。 ——别人添个堵,自己成为话题中心,她无法从这种事情里获得快感。 也许偶尔会有,大部分时候很难。 而且别人的恭维还要回应,其实没那么高兴,还要客套,麻烦死了。 余津津本想褪下镯子,但沈青渊还特意在微信上提醒了一句。 她就穿了长袖长裤,遮在了里面。 上班时,余津津隔着衣服摸了摸沉甸甸的镯子,越来越觉得它的好了—— 搁这拉一年磨,不如边柏青他爸妈随手送的俩镯子。 小哥哥,等我回去,舔个脸,再巴结巴结你!以前是我太年少轻狂。 正自娱自乐着,何逢萍敲门进来了。 她有点支吾: “有件事,我想找你拿主意。” 余津津一看何逢萍的脸色,很警惕: “我不干介绍相亲的事情,我自己都有心理阴影。这事儿像拉皮·条。” 何逢萍忍笑,解释: “是我出租房的楼下,有对夫妻租客,外地来打工的。这都年中了,去年给人干的活儿还没结钱。她听房东说我到报社来工作了,找我想办法,问记者能不能曝光拖欠工钱的包工头子。” 余津津从椅子上起立: “你给我出难题。我们是城市报,展示的社会积极、美好的一面。我虽是正式职工,但还是个实习记者,菜鸟一个,证还要到明年下来呢。你在这待久了,应该也不会再美化这份职业,就很普通的文员,没有任何话语权。” “那怎么办?女人说她供着女儿上大学,家族里就这么一个考上好大学的,虽说申了助学金,但买电脑、来回车费啥的,在大城市不轻松。” 余津津: “打住。我知道现在读大学,进了校园,会发现和同学并不生活在一个物质圈层。那不是助学金能填补的一面,需要很大的心里克服。” 她待的留学圈,出身落差更严重。 何逢萍: “她天天找我,帮我干这干那,总觉得我有办法,只是不爱管闲事。” 余津津在办公室走一步,金镯子就敲她骨头一下。 像虔诚的敲木鱼似的,当、当、当······ 余津津心一横,犯了冲动的毛病: “走,你带路,我们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 去了何逢萍租房的楼下,女人在狭窄的过道里洗衣服,用着现在几乎淘汰掉的搓衣板和老肥皂。 肥皂和女人的手,都带着粗糙的裂纹。 余津津不忍直视,望拥挤楼房上切

出来的狭窄天空。 很蓝,蓝到不适合听任何悲伤和无能为力的故事。 说未来有希望,都会用蓝图形容。 蓝,梦想的颜色······ 女人的方言有点重,余津津听不懂,何逢萍一个外地的还要充当翻译。 ——女人一家子都靠夫妻两个外地打工养活。 上有两家子老人看病吃药,下有女儿外地生活求学。 余津津思来想去,打给了金丽扬。 谁都没有好的办法。 副主编最大的权力,是把大办公室定了选题的稿子审核无误后,上传。 余津津又打给社长,他拥有手头媒体下的所有开放权。 社长笑呵呵的: “你不要随便应人家,要遵守职业伦理,告诉她你只能回来实事求是汇报,不要满口应。你先回来上班。” 下午,社长亲自找了余津津,语重心长: “小余,我比你年长,能当你叔叔,告诉你实话,我也没有这个权力。今天李家要账,明天张家丢了狗,后天王麻子家下雨天打孩子,都需要找该找的部门。钱的事,她该报警报警,该起诉起诉,是不是?你不能叫人三两句话,哄着你傻实在!去管你不该管的事,立刻有人来管你!” 余津津较了真: “可我们记者的口号就是······” 社长举双手,做个“你冷静”的手势: “你还小,对这个社会认识不够。一个人的主观能动性,非常、非常有限!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没有你男朋友小边总那个条件,是吧?就连他这种祖父立下功的,到了他这一代,你在小边总跟前也待久了,应该也明白了,时代玩法不一样了。” 余津津已经不随着风气叫社长为“大老板”很久了,也是因为渐渐看清了,他的权限,很有限。 社长做个灵活变通的手势: “你得学会灵活!不信,你回去问小边总,他肯定觉得你······你这种想法很······很可爱,是不是?” 估计他想说“傻逼”吧。 但社长有素质。 下班回家找小边总取经。 他凌晨了还没回来。 打电话,边柏青接了,但上来就是: “先睡,别管我。” 人在夜晚特别容易想多,他又这个低沉不耐烦的语气,毁了余津津好不容易的主动。 她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在夜场玩嗨了?不知道家门朝哪儿了?” 边柏青再低落,还是使劲压制了下不耐烦,但一张嘴,还是暴脾气: “我要玩,压根不遮遮掩掩!什么时候了,还在吵这个!能不能有一天是体谅我的?天天忙成个陀螺,还有心思出轨?你有病?” 草! 俩人在电话喷起来了。 边柏青头一次不等话完就挂了电话。 越是不顺意,人的情绪越是叠叠高,跟垒炸药桶似的。 余津津又打过去。 边柏青摁掉。 她又打。 边柏青接了,劈头就是: “你要再骂骂咧咧,别打给我!卧槽,活这么大,谁敢骂过我一句?!你混不混?!”

; 在他这里,余津津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他都说“卧槽”了!她气哭了: “你回来!我担心你。” 边柏青明显烦了一晚上,实在压不住火,虽然半天不说话,但最后还是: “你先睡,我很快回去了。” “我等着你。” “别等我!” 低下去的音调,忍不住又高起来。 “我找你去。” 边柏青没来由似的,为这句话发了疯: “你他妈敢出门!以后你晚上不许出门!” 那边有男的低声,劝边柏青: “边总,不行你先回吧。” 边柏青朝电话里高门高调: “烦死了,天天回家奶孩子吗这是!” 余津津噗嗤一笑。 那边听见边柏青这么讲,并没有笑声,气氛似乎暗压压的。 边柏青起身,走动的声音,跟那边乱糟糟讲话: “我东西落了吗?” 那边有送客的脚步声,似乎很多男人附和: “没有,没有。” 刚出门,边柏青就呵斥电话里: “你有一天叫我省心吗?!” 半小时后,余津津听见自己房门“砰——”一声。 边柏青回家踹了下她房门: 你亲爹回来了! 她跳下床,跑到走廊,循声找到已在脱衣服的边柏青。 余津津特别不看脸色: “回来就换衣服,怕有女人的香水味?” 边柏青正脱衣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三两把使劲拽下衣服,狠狠套到余津津头上,拉住衣领,拽过她的脖子。 他垂下脸,面色黯淡,语气很差: “别没完!我不回家,是有正事,不是天天陪你晕成个迪士尼!整天挂嘴边的不是出轨就是别的女人,你有病?赶紧去化验化验脑子!” 他声音大到震的她脑子疼。 换下的衣服满是烟味,边柏青又不抽烟,说明在场是男人。 电话里的判断没错。 余津津放心了: “你在外面聊什么?” 本不想和她计较的边柏青,又转头,食指点在她鼻尖上,警告: “现在,转身,去你的房间,盖上被子,睡觉!” 这是脾气忍到顶点了。 余津津立刻转身。 边柏青还在背后咬牙切齿: “但凡换个人,只要不是你余津津,今晚这么烦我,我非得扇他两耳光,往死里踹几脚!” 余津津听得又害怕,又得意。 ——他起码把她当作特别的。 早上起床去洗漱,余津津刚路过边柏青房门,就听见他语气不好的高声讲话。 她停下脚步,贴着墙壁偷听。 边柏青朝电话里动员: “······他一个打援助的,不该受这种不白之冤。我也在想办法保全他。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跑这件事。他写的那些信,很烫手,不敢留在自己手上,全寄到我这里来了。我正在想办法转移到上面。” 书房

里那些信,和薛永泽无关! 但听起来更令人不安。 余津津不知道是舒口气,还是提着口气,很压抑。 不知道那边哇啦了些什么,边柏青又回: “人不能占尽资源后,洋洋得意到蔑视所有、践踏所有。” 余津津听得心中一惊,朝宽的门缝望去。 他昨晚在忙,是为现在电话里的事情吗? 边柏青一脸焦躁、情绪激动地走来走去,挥着手: “所以,这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必要!要竭尽全力,保全他。不止是多年的同学情谊,而是这个冤要含下去······不能,他不能含冤!我理由太正当了,维护我国司法体系公正,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他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起点那么低,自己一步步考上,还又投入到纯粹理想中的人,他始终都没变,宁可清贫,还在帮出不起律师费的人打官司、申正义,我们凭什么不为他鸣一次不平?不能寒这种人的心······你放心,我边柏青第一个带头,出力出钱,把这不平砸上热搜,降了热度,再砸上去,花多少钱都不要计较!他们真要那么厉害,我在桉城等着。没他妈正事儿了?!” 余津津吓得后脊一凉。 什么叫他在本地等着?有人要害他? 怪不得他昨晚听到自己要出门,忽然发了大疯,不许她出门,还彪了脏话。 边柏青和电话那端吵吵起来,余津津心惊肉跳。 突然间惊醒: 享受他提供的生活开眼界时,也伴随着超出认知的冰川下…… “青青呢?” 边柏青他爸破天荒上了三楼。 余津津惊吓连连,没反应过来,吭不出声。 边董听见儿子在卧室大吼,推开门进去,关门前朝余津津挥挥手,示意她回避。 这个家里,出现了第一次父子争吵。 余津津本想走,但不放心,又怕站在门口不好,只好站在走廊。 吵声还在继续,就见边柏青大力拉门出来,脚步匆匆下楼。 边柏青走了几步,余光瞥见走廊里的余津津,转头看了她一眼,眉心还是皱得那么紧,无法松懈,蹭蹭下楼。 边董出门时,平静得很好,余津津掉头就走,作不知道父子吵架。 余津津收拾好下楼上班,才走到院子,又听见边柏青的嚷声。 他今天发大疯,朝爸: “对!不干了!好人都能落那样一个下场,没劲透了,干什么干?!我算老几,谁爱接班谁接班,谁接班你有生之年也不会看到集团倒,我没那么重要!这世界不需要正常人!” 边董也拔高嗓门: “你多大人了?说这种丧气话。小时候都没这样过,越活越抽抽?这还只是你同学遭遇了不平,你就这样。他冤,你学法的,不是知道有体系为他维护公正吗?正义伸张,要按照流程,不需要时间吗?你自己今后面对的事,哪一件不需要时间去解决?” “你少冠冕堂皇的教育我!当开大会呢!” 边柏青把扳着的车门,大力甩上,准备应战他爹的架势。 疯了,疯了······ 余津津提着包,往球形灌木后面退退。 因为太想知道边柏青现在世界里的发生,她太揪心他,实在无法直接走掉。 边董才不理儿子的坏脾气:

“这叫冠冕堂皇?这是历尽千帆!就你的认知叫认知?到我这个地步,不止是商人,还有良知,是企业家,所以能任本地商会会长。我出钱铺路,扶持了本地一帮中小企业存活,我都不敢说自己带头,还你带头?让你在外面胡沁!” 边柏青朝爸瞪眼,叉腰。 边董喝儿子一声: “你瞪什么瞪!靠你帮别人伸张正义?跨省跨市的,内情你知道个屁!你能带头的,就是去集团上班时,比任何一个员工都要情绪稳定,出门前收拾好你这个狼狈样子!去,带头做好手头的事!集团多少人靠你发工资?他们不养家庭?!月月还贷、柴米油盐、看病就医的钱,都要你决策正确、及时下发!这就是你的正义,你的职责!敢掉链子,疯了你?” 边柏青“治疗”后,平静了许多,还是口气不好: “那我同学怎么办?他把证据都寄到我手上了。” 边董训斥: “你这才叫商量事情的样子。但态度还是不够!” 顿了顿: “正义也好,公平也好,不是靠单个的人去维护。人家当地还有很多维护公正的意愿!轮到你?他们当地上级领导联系了我们这边,转告了我,说在走程序了。你同学遭遇的,领导们很重视,成立了专案小组。你舅在背后揶揄你的‘边青天’你当了真?敢跑到外地去插手?” 边柏青烦躁不堪,但降调了: “没有。就是看不惯欺负一个清白人。势力悬殊,都不能叫较量,而是粉碎。我只能出点钱,想帮他公之于众,我们社会还是有理性的,那是人性里最朴素的正义。” “没有、你边柏青算老几!充当和平使者?你是大熊猫?有你竖着快一米九的熊猫?老老实实等结果!” 边董下了指令: “你们两个护照和通行证都拿来,最近少出门活动!等你同学事情过了再说。以后少冲动!” 边董忽然转身,朝灌木球这边招手。 余津津唰一下藏在植物后面: 你看不见我! 边董喊: “出来!你也该改改脾气。” 余津津心中一草,提着包,低着头,站到边柏青跟前,一起接受“净化”。 边董不好训余津津,但也很不客气: “年少气盛是好,说明有冲劲。但不要逮住谁就骂,就翻脸。别人都传到我这里来了,说:小边总的女朋友,很狂。” 草,余津津低着头朝边柏青横一个眼神。 边柏青正焦灼他同学的遭遇,锁着眉,看了她一眼。 无人可帮自己,余津津把头—— 索性抬了起来。 我不怕你! 边董继续提点余津津: “我回那人:年轻人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尤其你,和青青起点不一样,不破局,也出不了头。但是,现在外面都知道你是边家人,你今后要学着用更合适的方式解决问题。” 余津津心想,我招谁惹谁了?你又不是我领导! 好吧,不是你们背后撑腰,可能人家早叫我滚了······ 但边董不是只为了在孩子面前立威,而是最终为了鼓励: “你俩,一个集团接班人,一个记者,不管在家情绪怎样糟糕,出门必须是积极、向上、正面的,不然选你们出来做什么?在家养着

,好吃好喝快乐到死,又不是养不起!带头,就要给别人希望。灰丧丧的,不像话!” 边董呵斥他俩: “一个暴脾气,加个炸药桶,你俩今后怎么帮扶?糊涂!” 余津津赶紧挪一步,挎起边柏青的胳膊: 哥,你教的,拉所有人下水。别光我低着头听,你也跑不了。 边柏青低头看了余津津一眼,不耐烦抬头,朝爸: “行了,行了,知道了!” 说着,他转身就走,余津津朝边董鞠个躬,俩人一起走向车子。 余津津蹭边柏青车子去上班。 车上,边柏青拄着胳膊肘在窗,望着倒退的街景,不说话。 此刻,或许他的情绪比景乱。 余津津这才梳理出,前几天边柏青问自己理想是什么,记者精神又是什么。 是他自己的理想,遭到了现实的重创,又不直接告诉她不快乐。 大约这几天形势越来越严峻,他才绷不住了。 其实,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会因为车子是库里南,上班高峰就为他们开道。 车子堵在半道,整条道上的人,都很浮躁。 汽笛声声,此起彼伏。 明明是去上班,开始新的一天,却疲乏的像是载着已磨旧的白天。 满车厢的沉重。 余津津下了车,回头看车上一脸焦躁的边柏青。 他的双眼,不再清澈,带着别样的黯淡。 车棚顶上的天空依旧蓝,她却有点不知道蓝图会是什么形状。 倒是可以回答社长了: 小边总,也很可爱。 但,这种可爱,有种隐哀。 车子驶走,不知道他将怎样面对理想被噬的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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