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芮从梦中惊醒。 陌生的房间。 陌生的床。 床单被单纯白，很整洁，像新的。 她拼命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湖上的晚风，尖尖的屋顶，崔思袅的酒…… 真不能喝酒。 她懊恼地来了个全头皮按摩，长发蓬乱地散开。 她坐起来，只觉得腰酸背痛。 靠。 她深呼吸三次。现在最重要的是镇定。 她下床，找到门边整齐排开的拖鞋，穿好。再轻手轻脚地把耳朵贴到门上。 没有声音。 她拧门把手的动作极轻，猫着腰。 然而一道男声温润地响起，仿佛恭候已久： “早。” 白歆芮的头发炸开像海胆，她一下转向声音的来源，用尽毕生演技扮凶狠： “你别太得意。” 下一秒，她虚张声势的表情一下子软下来—— 她看清了他的脸。他坐餐桌旁边，只穿白色衬衣，比上一回看起来更生活。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 石韵潇扬眉，表示洗耳恭听。 她弱下去：“坏种。”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慢声： “你自己喝多了酒，跑到我的花园里睡着了，我怕你冻死在外面太可怜，才把你带回来。” “你在一楼，我在二楼。” 白歆芮一口气堵在胸口。 “先过来吃早餐。” 她拖着步子挪动到桌边。 这是她经过认真思考之后的举动。 能住得起这座带花园的房子，再加上他的气质、他身边人的气质，无一不在透露他的身份。 她得罪不起他。 早餐类别很丰富。因为不知道她的喜好和忌口，所以叫管家每样都准备了些。 她拿起勺，却舀不动粥。 她的肩膀在抖，手也没有力气。 石韵潇撩起眼皮，等她下一步动作。 可是她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撒泼耍赖，也没有梨花带雨。 她干脆放下餐具，用手直接抓桂花糕吃，吃得手上嘴边都是碎屑，很狼狈。 她需要快速补充糖分，顾不了那么多。 他眼睫莫名抖动了一下： 过往，用各种手段吸引他、千方百计想赖上他的女人数不胜数。 这次似乎不是。 要么，是经验主义使他看错了人。 要么，她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他松口： “昨晚我刚把你放下，你就醒了。” 白歆芮惊愕，她完全不记得了。 “不仅醒了，你还在床上跳舞。你要是不信，我录了视频。” 五雷轰顶。 “可以删掉吗？”白歆芮一句“求求你”还没说出口，石韵潇已经把手机推到她面前： “请便。” “这样足够你收回刚才的话了吗？” “什么话？” “小姐，骂完人那么快就忘了？”
他的音色冰凉而不冰冷，泉水一样通透。可白歆芮的脸却烧得很厉害。 “我有自己的名字。” 石韵潇十指交叉，对话的时候始终追着她的眼睛： “所以，你的名字是？” 白歆芮哽住，差点上钩。 她是要出道的人，哪里能随随便便把名字说出去。难道等他哪天来要挟吗？ 她吃饱了。她擦擦手，从桌边站起来，唇角一弯： “关你什么事！” 石韵潇助理何度把她直接送到宿舍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不会有人来，您坐电梯上去就行。” 白歆芮礼貌地谢过他。 何度为她拉开车门，他想起上次提醒过她的话，犹豫要不要再说一遍。 还好他没说。 因为石韵潇发来信息： ：【定了集团的谁出席节目？】 何度看着头也不回跑向电梯的白歆芮，笑着叹一口气，摇头。 —— 《音你心动》第一次公演在三天后拉开帷幕。 各个投资商、出品方都派出代表亲临现场。 一百位女生，分成十组，一模一样的曲目，一模一样的服装，一模一样的唱跳动作，他们要看十遍。 各位评委和金主的表情逐渐变得麻木冷漠，只有一个人始终保持一致的姿态。 石韵潇并不真的欣赏，他只是在舞台灯还没暗下的时候用目光掠过那些女孩子们，然后放空。 他也亮分，整整齐齐的五分，一视同仁。 观众席很快注意到了他的独树一帜： “珺晟那位是来端水的吧。真的笑死。” “来录个节目，他好像吃够了上班的苦。” “长得真蛮好看一帅哥。就是好低调，一句话不说，也没人递话筒给他，可惜了。” “是啊是啊，而且好有气质好会穿。不知道他叫啥，他们商务部总监搜出来好像不长这样……” 到最后一组。 白歆芮款步上台，在中央站定，抬起清亮的眼眸，往三面欠身鞠躬。 她自如的微笑在某人闯入视野的瞬间凝固在脸上。 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好死不死的，偏偏是他呢。 一时间，这几天被忙碌强行压制的记忆又回到她脑子里。 这首歌，她在他的床上跳过。 还被拍了视频。 她越笑就越想哭：她那天到底为什么要喝酒啊。 第一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就给了她这么大的考验。 幸好她没机会哭。舞台灯暗下，她要开始演出了。 从她站到台口候场开始，其实石韵潇就已经看到她了。 没有区别的灰粉色短裙，没有区别的高马尾，可是她穿起来梳起来是那么特别。 她一定是一百位当中的某一位。他今天一定会见到她。 但，在已有确定结果的情况下，他的等待竟仍然是焦心而漫长的。 她看起来有点拘束，没有那天跳得放松，或许是现场太多人的缘故。 但依然是好的。石韵潇不懂欣赏唱跳，也不跟其他人比较，他
只看她。 他左手一直放在选手名册上，清清楚楚标出他想要的答案： 白歆芮。 和他的名字有点相似。 他默默读出她的名字，想象她用她的声音向他介绍这个名字。心里升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第一次以这样迂回的方式套来某位女孩子的姓名。 名字后面备注的是：声歌系大一生。 难怪最难唱的部分都推给她。而她也确实稳稳接住。 随着歌曲推进，她的状态越来越好。她在舞台上像一颗耀眼的钻石。 石韵潇舒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 为她，也为自己。 算个教训。他实在不应该以貌取人，擅自给人下定义。 但教训归教训—— 他仍然给每个人打下一样的五分。 不插手选手晋级，不参与节目纷争，是他这个外行人最大的尊重。 然而第一位评委就毫不留情： “白歆芮啊。” 她突然被点名，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眼睛亮亮的，带着笑：“嗯！” 现场有观众被她的反应可爱到仰倒。 然而一盆冷水泼下来： “我觉得你最大的问题在于，唱得太好。” 白歆芮的话筒凑到嘴边，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愣神。 “唱得太出色，一定程度上就掉了你的。” 旁边一位赞助商代表也附和他： “还是委婉了哈，我是不客气的，我直白点说了，你这个唱，反衬得你的舞蹈非常烂。” 石韵潇默不作声。 显而易见的打压。 娱乐圈算是把商界斗争那一套化用得炉火纯青，而且幼稚粗劣千百倍。 她得罪了谁？ 他们竟也狠心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她的眼睛明显黯淡下去。比刚跳完舞更疲惫。 白歆芮向他们一一鞠躬，谦卑得不能更谦卑。 在狂风暴雨一样的批评中，她拿起话筒，艰难插话。 她要解释。她该解释的。 那是她期待了那么久的舞台。 “谢谢老师们的意见，我知道我的舞蹈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但。 “但是，希望老师们手下留情……” 石韵潇握笔的手忽然一紧，几乎把它捏断。 “因为我的队友们……她们都非常优秀……不应该因为我的失误扣掉她们的整体分数。” 石韵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她明明热烈又明艳，横冲直撞，她甚至敢骂他。 但她水红的眼眶不是假的。 女评委非常严厉： “这个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都是非常专业的，不会为谁网开一面。” 她下笔很有力，划破纸张。最后撂下发狠的一句： “白歆芮，我觉得你可能并不适合团队合作。你太喜欢表现自己，抢掉了非常多的高光。” 轮到石韵潇。 主持人已经准备好直接跳过他，但当他亮起他的打分牌，现场各个区域都陷入了哗然
： 原本给白歆芮的“5”被划掉，换成了满分“10”。 他偏头，发尖蹭过牌面，目光不偏不倚地，和白歆芮相撞。 不知道为什么，她几乎控制不住的眼泪在对视的瞬间消失殆尽。他的注视太平静，太没有情绪，所以连她的那一份也一并吸走。 她确实不该哭的。 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过来： “唱跳都好，而且很会合作。你可以自信些。” 很简短。但白歆芮的心跳得太快。 她轻轻向他鞠躬，得到他的颔首回应。 很有礼貌。 很温暖的一个人。 白歆芮无端这样想。 石韵潇顺位后面的几位评委开始撕纸重写。 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这位所谓的“商务部总监”，但他是珺晟的代表，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风向标一样的存在。只要是节目就一定会有要捧的人，今天是她也许明天就换人，没个定数。所以谁也不敢拂了节目最大投资人的面子。 白歆芮最后统计均分。 拿下了个人排行榜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