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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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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自难忘(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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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泽登时因这句“不想”,而泄了气。 他刚想作罢,见了一旁的晏淮序,又仿佛窥见了机会,将方才所听的另一密辛,同他激昂道来: “殿下就不曾疑心过南境之事吗?此次您之所以陷入南境之危,是因她假借了怡王之名,往南境传的信,命刘舆向您动手!她置你们的安危于不顾,为得是什么?” “为得是能凭借怡王勾结南境之事,数罪并行,彻底将他置之死地!” “整整三十六处刀伤,陛下您难道还不明白吗?那是曾经陆府一夜故去的三十六条人命!” “她那时求陛下,让臣带她去云景别院,迫着殿下将盟书示于人前,见陛下对此不为所动,她自然要想别的法子!让您不得不惩治他!” “陛下!臣听见她亲口说,她以怡王之身,祭陆府亡魂;而那最后一刀,是祭她自己!” “她把所有人放在局中,玩得团团转,您竟还能容她在宫中安然当着一品妃?” 晏长曜仍默不作声。 他其实不是不想知道,而是隐隐有所觉察,却已不敢承认,更不愿细想。 那日,怡王所行的恶果尽数昭彰,与此同时,他依她那日所言,将其劣行传遍街巷。 晏长舒的一生,与他们那个令人作呕的父亲如出一辙。 披着柔善的外皮,端着君子的模样,却做尽世间最为龌龊之事。 他一生都极其看重声名。 却在强弩之末时,被人一点一点撕开了伪善的皮囊。 一朝从人人夸赞的贤王,变成人人嫌弃的蛆虫。 他就像沟壑阴蕖中的淤泥,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拖她坠入,拼命算计她的价值,直至让她就此自弃。 可她没有。 她在淤泥里摸透了晏长舒的弱点,知道如何才能将他彻底摧毁。 她也太过了解他们每个人的软肋。 李旻认罪那日的午后,她逆着光,站在他身前,柔柔道: “陛下可对此结果满意否?若满意的话,妾最后求您一件事。” “何事?” 彼时,他心情甚悦,只听见了她想求他一件事,却忽略了那句“最后”。 “依我朝律法,怡王身居亲王之位,若要置于司法问罪,需尊议亲(1)量刑。可一旦议亲,这罪便可大可小了。陛下若执意放大,还会落得不容至亲的骂名,可若就此放过,他日他若东山再起,难免夜长梦多。所以,依妾所见,不妨让他了却于宫中,再对外称之忧思过甚,逐日成疾,病逝于宫中,赏他一个痛快。” “你倒是心善,替谁都考虑得周全。” 他这话虽是调侃,但又似带了几分醋意。 “是啊。”她抿唇笑笑,“届时,不妨让妾亲手送他上路,也省得沾污了旁人的手。” 他恍然想起先前自己坦然交命于她,她却下不去手的恐惧模样。 “你不怕?” 她怔愣了一瞬,旋即垂下眼睛,轻声道: “妾不知道,但妾想试一试。毕竟......这世上哪有不会杀人的细作?此事了结……也算是圆满了妾的前半生。” 她似是自嘲,末了,又补充道: “若陛下不放心,便让李大人跟着,即便妾失了手,也可让他弥补。” “不要勉强自己。”

他久久凝了她片刻,叮嘱道。 “多谢陛下!” 她知道他这就算是默认她所请,于是莞尔一笑。 她高兴的理由可真奇怪。 赠她绫罗珠宝,她无谓,偏生允她杀人,她开怀。 彼时,他心想。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将与她相处的点滴,串联起来深究。 但凡细细想来,总会摸得到些蛛丝马迹。 他将自己困在她织就的梦境里不愿自醒,拼命忽视周遭的一切破绽,只因......他不愿她是假的。 若她不是柳烟浔,那她会是谁? 他不想知道。 他只想她就是柳烟浔。 他只想她本就是怡王为他设下的美人计,一心贪图着权位富贵,从未在意过别人,只想着博他欢心,再为他的同党谋些前程。 她想要的权位他能给,想要的富贵他能给,想要的真心,他也能给。 他最怕的,偏偏是她不图这些。 他只想她是真的被自己说服,乐于归顺于他,自此安心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他只想她真如她自己所言,野心勃勃,既进了宫,便要做人上之人,早晚入主椒房。 他怕极了。 他怕他难得将自己的真心拿出来,交给她,她却觉得一文不值,瞧都不瞧一眼。 他怕她与那个他多年不愿提及的名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此生所行的杀伐皆存在因果,独独亏欠了他。 他怕自己是她眼中的卑劣残暴之人,再用当年陆枕河看自己的悲悯神情,来看他。 那会让他觉得,他永远不配与之为伍。 他沉吟良久,终是道: “将她先禁足于长秋殿后的偏殿吧。” 此话一出,李砚泽眼中满是失望。 “只是禁足而已?” “那你想朕如何?”他语气中蕴了些薄怒和不耐。 “李大人,难道你要逼宫吗?”晏淮序出言问道。 两人一唱一和,显得李砚泽的忧心像个笑话。 他转过身来,讥笑道: “殿下这么护着她,是否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殿下自南境归来后的雷霆手段,与她究竟又有多少勾连?若臣没记错,您曾经与陆府关系匪浅,与陆家小姐更是早早定下了姻缘,莫非……!” “是。” 晏淮序的一句是,阻断了李砚泽未说出口,但在场之人皆心照不宣的话。 “本宫早就知道。” 他旋即跪下,坚定道, “陛下,要责要罚,要杀要剐,欺君之罪,本宫一人担着。她虽对您有所欺瞒,可即便怡王如此哄骗她,她也从来都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在真相尽知之前,对您行过伤害之事。您可还记得……此事......从一开始,您就错了!您多少个日夜扼腕惋惜,莫要一错再错。” “哈,昔日未婚妻子,一朝变成自己母妃,殿下还能帮她至此......您可真是有容人之量。” 李砚泽莫名红了眼圈。 “你说得没错,她曾经是本宫的未婚妻子,可我们终究没有这个缘分。既然前缘已断,她想如何,想与谁在一起,那都是她的自由。她从来不是谁的附属物,不是本宫的,不是怡王的,亦不

是陛下的!本宫为她所为,不过是为赎当年之罪,可这些连一成都不够,又怎敢奢求些什么?我知道李大人心中难免有龌龊揣测,可本宫与她,再清白不过。” “朕信你。” 他在椅子上淡淡出声,望着眼前的太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是啊,他们原本天生一对。 “朕信你。书聿一手教出来的人,朕向来都信得过。” “陛下!”李砚泽急声唤道。 “朕累了。”他下了逐客令。 “陛......” “你们都退下吧。” 那夜,晏淮序在东宫看了一整晚的月色,晏长曜在长秋殿隔窗而望禁足她的偏殿。 两人都隐约觉着,将要做一个决断,各自生了各自的念头。 而她自从乐府司出来后,又换了身干净的白衫,未着妆容,仅簪一朵白花,以示安七年前的那个冬日,陆府的三十六个亡灵。 隔日,关于后宫中柳夫人是祸国妖姬之流言遍传朝野。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那些谋臣在向晏长曜施压。 他们一日提起,他一日压下,终至再压不住。 “陛下,为国是计,您也该赐死这女子,以平朝中群情激愤!” “是啊!赐死即可!一个女人而已!” “陛下当年杀人如此果决,怎么应在自己身上,反倒如此犹豫?” 晏长曜俯视着阶下重臣,自觉有些厌倦,缓缓开口道: “朕曾在民间听过一句打油诗。” 他顿了顿,沉声念道: “亡国恨祸水,战败怨娇娘。” 这句诗颇有讽刺的意味,台下臣子一时面面相觑,四下皆寂。 “你们可曾想过吗?若有亡国之祸水,必有昏庸贪色之主君。朕当年拿李贵嫔祭剑,是因为朕那时还不足以一剑杀了澧帝,不代表朕不知道她无辜。可最该护她的兄长和夫君都弃她不顾,那是她的悲歌!” 他剩下的话语,没当众说出来。 他如今也算是她的夫君,他想试着护一护。 “还是你们如今觉得,朕是昏聩无能之辈?” “昏君春宵苦短,朕宵衣旰食,不知一年能入后宫几回。” “庸主路有冻死之骨,如今朕的招贤令颇具成效,赋税屡屡减免,只要是文武人才,朕不论出身,皆纳入麾下,可还能见朱门难越?” 见众臣不语,他摇了摇头道: “功过一事,各人自负。耽于美色之人当责,却从不该责怪美色,耽于享乐之人当责,却不该责怪玩乐!有人拿它当消遣,有人奉它作神佛,可它们何曾变过?它们永存于世!你我能做的,不是将其避如虫蛇,而是修身炼心,克己奉公。” 他难得讲这样的话,说罢,拂袖而去。 “朕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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