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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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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香(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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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怎能容张兄就此脱身?太子殿下羽翼渐丰,已逐渐有当年那个人的风姿。他怕......他怕张尧反水,将其间事昭告天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借陛下之手,除掉他。” 狱中静寂良久,张美人默默淌着泪。 柳烟浔往前迈了一步,自他话中挑出些破绽,缓缓开口: “所以,他只觉得张尧会叛,却为何从未疑过,同为张尧挚友的你?你又为何一步一步,变成了他的走狗?李大人,你们二人,究竟互相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让他在你流刑时仍惦念着杀你,让你宁愿甘受流刑之苦,也不愿道出?莫非——” 她嗤笑一声, “说出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李旻往后退了一步,自方才的缅怀与悲伤中拔了出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你,你是谁?” “奴婢是长秋殿东暖阁的女官,陛下特命奴婢陪同美人前来。因此有些事情,美人不知,但奴婢知。” 她随意捏了个身份,继续诈他。 张美人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发问。 只见她往李旻处又走近一步,问道: “不知李大人在狱中是否知晓,您刚被抄家的时候,怡王便与陛下共处一室,看过一道盟书?” 李旻的眼中划过一丝惊惶,旋即故作镇定道:“什么盟书?我不知道!” 她感慨一笑:“唉,李大人。您当真不懂陛下的用意。陛下昨日知道您出了事,今日便派了美人与奴婢来,却不是派李砚泽李大人,其心,您还不懂吗?一命,可换一命呀。” “什么,什么一命换一命!” “怡王想用您的命,来保他长久富贵,可陛下看他,总是比看您晦气的。正如您当年背弃澧帝,相帮陛下,亲杀您的妹妹一般,陛下如今愿再给您一次机会,帮您除了您与他共同的心头大患,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命。” 他看着她略带妖冶的笑,寒意不禁爬上了脊背。 “这些旧事,你怎知晓......” “奴婢都说了,奴婢可是侍候在东暖阁的女官。东暖阁是何等地方?陛下常宿之地,寻常妃嫔不得过夜……您说,若非陛下授意,奴婢怎么会知道?” 李旻握了握拳,面色逐渐变得煞白。 张美人亦满目愕然,仿佛从未与她认识过。 她接着道:“其实陛下也知道你与他相互制衡的那个把柄,他只是想你,亲自告发他在先。自您府上的书架后,有一处密室,供奉香灰的炉鼎,埋着许多碎片,一一拼凑而起,上书......” “闭嘴!” 他怒喝一声,吓得张美人一个激灵。 “奴婢知道大人顾及颜面,不愿奴婢当着美人的面,宣读其间内容。但大人别忘了,奴婢站在这里,便如陛下亲临。如今,您是想活,还是想再死一次,大人自便。” 她弯身拾起他吃完的碗筷,袅袅走去食盒旁,开始收装。 “美人,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她面上装作不在意,甚至还在催促张美人,却特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静等着他内心做最后一番挣扎。 “吱呀”一声,她打开牢门之际,李旻抬手唤道:“等等!” 她不为所动,抬足迈了出去。 李旻见她果真要走,忙急声唤道:“我说!我说!”

她止住脚步,转过身来。 “......陛下当真会恕我不死?” 他颤声再次确认,花白的头发连带着抖了三抖。 她带着笑走回他面前,轻轻道: “李大人,曾经殷城一事,陛下不是也没追究,还容着您,当了整整七年的中书令?” 他目中满是震撼,往后退了几步,死死抵着墙面。 “陛下......陛下竟连此事都知道......那他当年……” “当年为何不杀你,是吗?李大人,其实啊......您觉得您在离间他与陆大人,或许不经意间,却了了陛下的心愿,实乃好事一桩呢。或许他早已看不惯陆枕河的清高做派,正想寻个机会,就此摆脱与他的干系。毕竟......屠城的选择,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指令。” 她的尾调总是婉转上扬,带着些蛊惑人心的意味,说罢,她忍住心头的恶心,不再言语,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李旻眼中迸出一丝欣喜。 如此说来......他算功臣? 是的,是这样的! 不然,他为何能稳坐中书呢? 原来他如今的一切,都是陛下当真赏识与他,晏长舒生生插进来揽功罢了! 如此说来,那个腊月雪夜之事…… 岂非也正中晏长曜下怀? 但却是晏长舒的欺君之罪! 他缓身坐下,盘腿坐在草堆上,一手拽着秸秆,一手撑着墙面,缓缓道:“盟书一事......与殷城之事,其实如出一辙。” “陛下当年起兵反澧,即位之后,曾属意陆枕河继为中书。可他偏生不识抬举,拖了数日,也不肯接奉职诏。因中书之位久久未定,且他辞官之意人尽皆知,那日,怡王便找上了我。” 李旻的记忆回溯到了那个寒气凛冽的清晨。 初封怡王的晏长舒一扫在宫城时为人质子的颓气,笑意温和,颇有几分矜贵公子的意味。 “李大人。陛下如今得以坐在龙椅之上,还要多仰仗您当年逼他做出的选择,又以亲妹为祭,全了他的威望。可如今,他宁愿把百官之首的位置,仍留给那个瞧不上他之人,也不愿意给您这个肱骨之臣,岂不是会寒了您的心?” “哪里哪里,臣自知比不上陆大人......” 他摸不透眼前人的脾性,只笑着打圆场,心中暗自庆幸,曾经之事,晏长曜愿留他一命,已是恩宽,他岂敢奢求更多? “可本王觉得,大人比起陆枕河,倒是更知道……如何当好一个臣子。” “.......王爷此言何意?” 官场斡旋多年,他敏锐地觉察出了晏长舒言语间的拉拢。 “本王的意思是......本王扶大人坐稳百官之首,大人助本王拿下陆枕河的号召之权,如何?” 他一如既往,笑得温润。 “这......臣不明白,单凭我们,又如何......” 他心中有些愕然,万万没曾想过,从未步入朝堂的世家公子,竟有如此之大的野心。 但是他开出的条件,又着实让他眼馋。 中书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他这一生所能得的权力顶峰。 晏长舒见他隐隐动心,便奉上早已签好落印的盟书。 “此有盟书一封,用特

殊材质织就。烧不毁,撕不破,水透不得,只消大人再盖上自己的私印,这个约定便不能作废,以示本王结交大人之诚心。” 他犹豫片刻,终是颤抖着伸出手来,将其接过。 只见晏长舒展颜,接着道:“据本王所知,各大世家皆豢养暗卫,如今本王刚刚受封,尚未建立自己的势力,大人能给本王的很简单,只需奉上府中暗卫,坐在家中,等着接好这个将要从天而来的奉职诏便可。” “臣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他凝了眉,想不通其间的关系。 晏长舒耐心解释道: “陆枕河已有辞官之象,年节将至,想必他的辞呈......很快就会递上去。本王的皇兄,本王最为了解。他敬他,却又惧怕他。他怕极了他悲悯望他的目光,因为像极了在看一个丑角;他怕极了他一呼百应的中书之尊,只消一句话,便又能将他坠回卑贱中去,永世不得翻身。” 晏长舒说着,唇角的弧度扬得越发地大: “陆枕河辞官,必会回江南......吴州......那是他们决裂的地方。皇兄可太怕陆枕河如同当年扶他青云直上一般,再扶助出下一个,下下一个来......所以,我会劝他,让陆枕河,长眠在这四方的京城之中,永不得出。” “......可这,可这和我家的暗卫又有何干系?”李旻一头雾水。 “陆枕河是何等性情?他会参不透他晏长曜的疑心?以他孤高清雅之姿,他宁愿死!也不会放纵他猜忌自己!他是谁啊!哈哈哈哈哈......澧朝第一文士,千古忠臣表率!他自然会一死证自清!” 李旻看着他癫狂的模样,不禁有些怕。 “李大人!他死了,你以为就结束了吗?” 晏长舒突然回身,吓得他心一惊。 “他还有不逊色于他的好儿子,还有他的学生,咱们的储君晏淮序,还有他天下间的万千门生和敬仰他的江湖志士!他若活着,将来会是怎样的局面?所以他该死得其所,让这些人为我所用!” “......如何用?” “他们对皇兄的不忿,才是我最好的武器呢。如何才能激起这些人的愤怒之心啊......” 他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样貌,眼中却闪烁着精光,那是嗜血的疯狂。 “自然是因为他政见与陛下不和,举家惨死在阖家团圆的年节......可皇兄不会如此不留余地,我们得助他一把......所以,我需你府上的暗卫,帮我助李砚泽一臂之力。晏淮序那小子刚好去了南境,我让刘舆给他添了些赌......这个冬日,陆府合该无人生还!陆枕河遗志的承袭者,当是为他全家收尸的本王!大人,这盟书,你签,还是不签?” 李旻觉得腹间有一凉物相抵,低头一看,他的玉笛正指在他的腹上,不知何时,竟吐出了一截短刃。 再近一寸,便会扎破他的衣物,戳进他的皮肤,令他血流至死。 怡王话已至此,他签,便与他同荣光共富贵,不签,只有死路一条。 “我签.......”贪心起的念,总要用命来偿还。 不过,那个风雪夜,李旻也并未全然呆在家中。 他躲在庙里,祈求神佛庇佑,远远看着晏长舒立在塔尖,望着陆府的滔天火光,旋即凝了眉。 晏长舒看见了陆夫人偷偷将小女儿藏进了酒缸之中,而那些蠢材般的暗卫,竟无人去看那大缸一眼。

; 若是她活着出来,告诉了旁人这一切...... 那晏长曜便知,除了他派来的人,今夜,还有着另一批人手。 可若是她活着,为自己所救……再无接近旁人之机,还能当作自己拼命挽救忠臣遗孤的证明...... 那便又是另一番模样。 李旻眼睁睁看他纵着轻功朝陆府跃去,默默阖上了求神拜佛的眼睛。 他只愿今夜一切顺利,佑他一路高升。 从前,他的官途亨通,靠妹妹,靠女儿,如今,终于也算靠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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