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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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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幻境(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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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透过层层帷帐,瞥见那人如松的脊背,心头一阵失望。 原来发生的一切,并非只是一场噩梦,而是无比真实的现实。 桌前的男子似乎察觉到她已醒来,却并未催促于她,只在他的对面轻放了杯热茶。任凭她呆呆地望了会儿头顶的帷帐,走下床来,步履虚浮地挪至几前。 他望着她苍白干躁的唇,扶袖示意一番她面前已放至稍温的茶水:“姑娘,润润嗓子。” 茶叶飘零在杯中,她垂眸盯着,淡淡道:“多谢。”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炭盆里燃烧着的炭火发出噼啪声响。 晏长舒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段时日,姑娘就在此妥善住下,这处小院十分清净,本王已吩咐了旁人莫要相扰。” “那过段时日呢?”她轻声问道。 “……什么过段时日?” 他默了一瞬,捏着杯子的指节稍稍用力,显得有些泛白。 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入她的眼中,即刻明白了他并非只因他口中的“思慕”,才救自己,心中定是另有所谋。 只是谋什么?她还暂不明白。 “王爷,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强挤出一抹笑容,“您救我,收留我,还给我僻了处容身地,究竟有什么打算?您大可直言相告,小女定会报答。” 他眉心一蹙,静静凝视她良久,微叹道: “你如今满目仇恨,身陷这样的情绪,什么事落在你眼中,都带着利用的意味。冲动反会害人害己,你如今帮不了我什么,好好将养身子即可。若你觉得我另有所图,我不再来就是。” 他说罢,旋即起身,朝屋外走去。 “我......” 见他要走,她的声音有些焦急,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却见他止步于廊下,立在栏杆前,轻执玉笛,奏响一曲悠扬。 清越笛音伴着今晨的第一缕熹微徐徐钻入她的心间,在四肢百骸中穿行,驱散了些凛冬的寒意。 血海深仇与世俗纷扰在她纷乱的脑海中纠缠片刻,好似瞬间分崩离析,宛若潮水般褪去。 极目远望,只余窗外白茫茫一片,仿佛她本就该住在这隐世之地,听曲品茗,围炉煮茶,其余皆是虚妄。 她望着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柔软,甚至不禁有些自责。 都言琴音似人,他能奏出这般超然的曲子,又怎会是施救却另有所图之人呢? 一曲奏毕,他转过身来,冲她笑笑: “姑娘,好生住着吧。” 她还未回过神,他便已走出小院。 这一走,便是数月。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晓风生暖。 这处院子建在山间,院中多有草木,而她便在这天外云峰,度过了一段难得平静的时光。 自那日一别,他确是再未叨扰过,只余一些打理院子的仆从忙进忙出,吃穿用度更是样样不减。 当真是做到了他口中说的,让她在此处好生将养。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她每每坐在廊下,望着太阳发呆时,时常能隔着院墙,听见一旁院子中的声音。 或是商讨,或是打斗。 这一日,她如从前一般坐着晒太阳,许是春暖花开,惹了一只从外间翩跹而来的蝴蝶,落在她伸出的指尖上。 “流云,我在这儿住了多

久了?”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让她记不太清时日,她盯着指尖,看蝴蝶振翅,喃喃道。 流云是这院中的侍女,自她在此处醒来,便一直伴她至今,为人恬静温和。 也只有她,能时常地与她聊上几句。 “回姑娘,三月有余。” 她手指轻轻一抬,放走了蝴蝶,轻笑道:“连蝴蝶都有去处,天地偌大,我却只能困在这院子里。” “王爷从未干涉过姑娘的自由,姑娘若想,即刻便能踏出去。”流云轻声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苦笑一声。 踏出去?任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能。 流云摇摇头:“王爷吩咐过,姑娘就只是姑娘,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奴婢们不可多问。” 她怔然一瞬,问道:“你们王爷也是这般对待旁的姑娘吗?” “王爷从未带姑娘来过别院。”流云思忖片刻,“来往此处的,只有一些男子。” 她想起隔壁院中传来的声响,顺势问道:“男子?都是些什么人?” “奴婢也不知。只知有老有少,有大官,也有布衣。总之,王爷交游,不问其出处,不问其富贵,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 她垂下头,细细揣度着流云的话,带着发间的银铃响了响。 这是她身上唯一与从前相关的物件。 良久,抬起头来,对流云道:“烦请向你家王爷通报一声,说我求见他一面。” 流云虽有些讶异,却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桃花开的时候,她等来了那人。 一袭白衣胜雪,映衬在粉花绿叶下,竟比冬日时还要好看几分。浓淡得宜的剑眉下,是一双浅栗色的温润眼眸,薄唇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中几近透明。 他手中仍把玩着那支玉笛,唇角淡淡扬起:“姑娘愿见本王了?” “从前说话多有得罪,还望王爷勿怪。” 她清浅一笑,心中却有些恍惚。 这笑,究竟是真的释然,还是为达目的的虚与委蛇? “姑娘可想通了?是要留在别院,安稳地度过余生,还是想要远行,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 他径直走来,坐在了她的身旁,手中的笛子一搭一搭地敲着掌心,目光灼灼,似是在期待着她的答案。 “我要复仇。” 晏长舒敛了笑意,转过头来,望着依旧无辜笑着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无论如何,他也是本王的哥哥。姑娘直言不讳,不怕本王将你交给皇兄吗?” “王爷若会如此,早在那个雪夜,便已将我交出去了。” 她声如春日化冻了的泉水,清脆如碎玉,却有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况且——” 她特地噤声,卖了个关子。 晏长舒追问道:“况且什么?” 她倾身凑得近了些,附耳道: “若王爷真心顺服,又怎会在隔壁院子不问出身,收买人心?又怎会秘密训练暗卫?总不会是为了自保吧?” 见他没有回答,她轻轻一笑。 吐出的气息落在他的耳廓,好似一只狸奴伸爪轻轻挠了一番他的心。 “本来,我以为王爷只是一时恻隐,才愿意救我这个无用之人,可见王爷不答

,便知我猜中了七八分。那么,当初您冒险将我救下来,应当是想用我的身份——前朝中书令,陆枕河遗留在这世间的唯一孤女,以此向那些志士,昭示您的仁心。” 晏长舒目光依旧如平和的湖水,静静地看着她。 阳光倾泻在她身上,给她勾勒出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可这层暖意之下,那双曾向他无助乞怜的眸子,却是冷的。 只见她红唇轻启,接着道: “所以,我之于王爷,不仅不是无用之人,反倒是至关重要之人。若我选远走高飞,王爷定会给我设下重重阻碍,让我依旧留在您,身,边。” 他眸中渐渐浮上些欣赏之色。 “想不到陆姑娘的才智,竟不输你的兄长。” “但我与父兄不同,我不爱听弯弯绕绕的话,我更喜欢坦荡之人。” 她的面容上又换上了无辜纯净的笑容,仿佛刚刚那个冷冷注视他的女子,只是他心中的幻象。 “所以,我的诚意已直言告诉了王爷。我要复仇,我要看着他忏悔,我要看着他死在我手中。届时,王爷所求,不是也唾手可得了吗?” “你想如何?”晏长舒问道。 “王爷助我入宫即可。”她斩钉截铁道。 “哈。”他轻轻一笑,“姑娘,陆府与皇兄素来交情匪浅,你与小序更是青梅竹马多年,甚至负有婚约。且不论你决心有几分,你如何能进宫去?” 她闻言一滞,静默片刻。 “是我考虑不周。不过王爷这话不似疑问,倒更似提点。您......定有办法。”她笃定道。 “不错,本王是有法子。不过这法子,需忍常人所不能忍,过程极为痛苦,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抹杀掉一个人从前的痕迹,将她塑成一个全新之人。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她毫不犹疑。 晏长舒轻笑一声:“陆姑娘,这可不是稚子之间的家家酒,本王劝你慎思慎答。” 他顿了顿,沉声问道:“你愿意割舍下属于陆今溶的一切,从此以后,彻底变作另一个人,前尘往事,永不再提及吗?” “我......”她张了张口,随即,抬起一双清明的眸子,定声答:“我愿意。” “好!本王欣赏姑娘的这份魄力。”他轻笑道,一双凤眼含了暖色,带着几分笑意,可笑意却未达眼底,“姑娘不妨就先从取一个新的名字开始吧,免得你我之间称呼多有不便,被旁人听了去,平添麻烦。” 她望了望院中的风景。 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便叫柳......浔吧。” 柳初生蓬勃,婀娜旖旎,遇水则安。 浔水与淮水平行而生,自西往东,共汇江海。 她与他此生......就当作是淮水之序,以柳赠别。 “不妨再加个‘嫣’字。”晏长舒道。 不知为何,他固执地想在她的名字中嵌入一点儿自己的私心。 许是方才暖阳之下的那个嫣然一笑,闯入了他的心里。 她挑挑眉道:“好啊,往事如烟。今后我便叫做......柳烟浔。” 她会错意了。 不过......无妨,来日方长。晏长舒心想。 他浅浅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好,

阿浔。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今夜定要睡个好觉,明日一过,怕会是数月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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