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页

拨雪寻春

关灯
护眼
故情凉(一)(1 / 1)
书签 书架 返回目录
最新网址:m.irrxs.com

柳烟浔醒来的时候,已身在东暖阁中。 她回忆起在狱中神情激愤时,对那刺客说的话,自觉失了分寸,暗自有些懊恼。 不知可有引得晏长曜生疑? 一步行差踏错,于她而言,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对了,陛下呢? 她透过层层叠叠的绡纱,搜寻着那人身影,终发现他正埋首于书案前。 她挣扎着起身下床,肩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脚步便带着些虚浮,凑到他跟前,随手为他披了件外衫,趁机细细看着他书案上铺陈的笔墨,微蹙起眉心。 她翻来覆去读了数遍,发现这只是记录各地风光的游志,并无藏头,也无藏尾,平平无奇,不似什么密函。 “可看够了?” 晏长曜低沉的嗓音自一旁响起,吓得她一激灵。 “没......不是,妾什么也没看出来。” 刚说完,她便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却没在意,只望着她笑笑,将那些游志整理一番,塞入她怀中,道:“你既喜欢钻研,便都送你。” “钻研”两字,说得颇为意味深长,她垂下眼睛,有些心虚。 “身子可还有不适?” 她抿抿唇道:“只是有些饿。” “你昏了一整日,自然是饿了。”他悠悠道,旋即端起一旁放着的糖水,浅试了试温度,抬眼玩味地看着她,“真搞不明白,你身子为何这般弱?只是残留在伤处的些许余毒,便能让你气血攻心时昏过去,害朕被荀灯竹那厮痛斥一番,说什么......朕不懂怜香惜玉。” 她抿唇含歉一笑。 为何弱吗? 都言“楚腰纤细掌中轻”,若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倡优,身轻若燕,能作掌上舞,以取悦恩客。 可谁人不知,即使整日习舞,也只能使身量匀称。若想达到素肩纤腰,窈窕轻巧,除了少食、不食,再无他法。 长此以往,身体又如何会不受损伤? 呵,一些臭男人的喜好,有时就是这般磋磨女子。 话至唇边,却变成了一句娇嗔:“女娇娘与糙汉子自然是不同的。” 他递勺的手顿了一顿:“其实并无不同。若女娘自小摸鱼爬树,弯弓策马,也不会这般。柔弱应是形容弱者,而不是形容女子。” 她被他的话勾地忆起旧事,垂头抿去他送至唇边的糖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哂然笑笑。 从前这双手,可是下河翻墙不在话下,勒马射箭无足挂齿的。 怎没过几年,却恍若已是两世,竟将从前的自己浑忘了? 清甜的豆香在口中化开来,她攥住手心,岔开话题。 “对了陛下,诗会刺杀一案……后续如何?” 她其实有些忐忑,既已出了大狱,若再问起,会不会显得刻意。 然而晏长曜毫无避讳地据实相告: “那刺客抵死不愿招认,倒也算忠心。不过,既然他人已在牢中,朕自有办法查明。至于诗会......”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道: “借此时机,以护驾不利,除了李旻和负责京城布防的京兆尹府,正好了结了压在朕心头一件大事。朕已下旨,革其职位,查抄府上。你呢?你可想要什么恩典?”

“妾?妾为什么还有恩典?”她愣了一瞬。 “唔,护驾有功,理应恩赏。” 她疑惑地迎上他的目光,那双凤眸中虽含着浅笑,她却隐隐觉着,总透着些算计的意味。 “不必了,这是妾份内之事。” “那不行,朕一向赏罚分明。”他耍起赖来,“后宫之位大多空着,不妨晋一晋你的位分?还记得你曾在东暖阁放出豪言,想要后位吗?” 她心下惊骇,一阵无语。 若真就此封后,前朝之臣不得言她祸国妖女,蛊惑君心,再杀之后快? “那只是曾经的气话,陛下莫要信以为真。” 身为帝后,可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她可不想与他这般。 “可朕偏偏当真了。不妨令钦天监择个吉日......” “陛下万万别冲动行事。” 她当即跪下,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抛回去。 “朕还没说完呢。不妨择个吉日,封你为夫人吧。” .......? 虚惊一场。 不过细细想来,他也不是个冲动之人。 可她入宫没多久,封夫人也着实招摇。 “那个,妾没有好的家世,也于社稷无功,陛下不必如此抬举。”她再次推诿道。 “僧少粥多,朕乐意如此,有何不妥?”他见她再三推辞,语气中有些不耐。 “没,没有。” “若无异议,便带着这些字,回你宫中去吧,朕待会儿还要见些朝臣。” 他往椅背上一靠,看起来心情颇佳。 “是。”她福了福身,转身出了惊鸿殿。 待她走后,晏长曜便又埋首纸堆之中,不多时,李砚泽便来请见,肃声道: “陛下,臣按您吩咐,细细查了那刺客,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他头也未抬,只听着他的奏报。 “我们从前被怡王的幌子蒙蔽了。我们只以为,他训练了一支暗卫,用以自保,却在调查被活捉的那狱中人之时,发现了另一个名为‘赤阳’的秘密组织。” 他停下笔,抬起头来,喃喃重复道:“赤阳......” “不错。想必陛下通过那狱中之人,不难知道,这组织中人大多数是拥护前朝的旧部。可这带头之人,却是当今的怡王。陛下难道不好奇,他身为闲散王爷,为何在背后会有如此之大的能力,可召集如此多之人为他所用吗?而他们,又为何心甘情愿地听其指令?” “为何?” 他自口中吐出这两个字,但心中却已隐约有了答案,只是期盼着,李砚泽能说出些别的来。 然而李砚泽的双唇开开合合,仍是说出了那个他不愿提及的名字。 “陆枕河。” 李砚泽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当年陆府走水,全府上下尽数葬身火海之中,一瞧便知绝非是一场意外。此事不止陛下曾生过疑,朝中有谁不曾生疑?人人心知肚明,但缄口不言罢了。可偏偏陛下那日……确是曾亲自做出抉择......朝臣自然是疑您所为。曾来回禀的那人言,陆大人饮下鸩酒后,撞倒烛台,致府中起火,可若是如此,阖府......为何无一人有所察觉,任凭那火势滔天?” 李砚泽一边说,一

边观察着陛下的神色,见其呼吸不似先前平稳,忙话锋一转: “怡王借陆府之名,召令朝堂江湖中对此事忿忿不平之人,这才组建起‘赤阳’。其间之人,无一不觉得陛下陷害忠良......无情残暴......” 他自嘲一笑:“朕确是如此。” 他忙跪下道: “陛下当年的纠结与各中苦楚,旁人不知,臣是看在眼中的。彼时朝中元气大伤,再经不起动荡,若不杜绝后患,哪有今日的蒸蒸日上,陛下不必自轻。” “你无需安慰朕,敢做便要敢认。可还查出了别的什么?” 谈及于此,李砚泽有些踌躇,垂下眼眸,暗自思量。 “直言无妨。” 他望了望殿外,压低声音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云景别院?” “张尧的那处祖产?朕让你调查她的时候,似乎听你提到过。”他凝起眉心。 “是。可据臣此次查证,‘赤阳’一行往来商议之地,恰恰也是张尧的云景别院。” 他的眸色渐渐沉下去,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李砚泽自觉周遭的空气倏然凝固,蕴着些许暗火,好似要将他吞噬干净。 这些年来,他几乎与晏长曜寸步不离,自是知道陛下在这女子身上倾注的情感,绝不仅仅有他口中所说的利用。 一开始,他便带着些许欣赏,再后来,那点点欣赏,便在二人的相处之间,逐渐变成了偏宠。 如今再来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出为他精心设计的美人计,一贯自傲的他,本就不会心平气和地全盘接受。 李砚泽静静跪在地上,候着他的决断。 是鸩酒,是白绫,是匕首,还是绞架? 两人一跪一坐,他虽看着备受煎熬,却是最为平静的那个;而那个面上无波之人,心中的挣扎和犹豫昭然若揭。 静默良久,晏长曜幽幽长叹一声,问道:“砚泽,破美人计的最好之法是什么?” “杀之。” 他淡色的唇边掠过一抹苦笑。 虽是答得决绝又果断,但他无比清楚,陛下既问出了这个问题,便再无杀意。 果不其然,他否定了他的回答。 “不,是以美人计,反利用之。为何不尝试一下,把她变成你手中的那把刀。” 他阖了阖眼,虽自知无用,仍劝诫道:“陛下,驭人,只需拿捏其弱点,再施以些好处;可驭心,稍有不慎,便是将自己送入万丈深渊。” 他定定地看着他:“朕有这个自信。若她全然相信怡王,朕明明告诉了她朕的部署,她为何不将此事通知于他?危急之时,她又何苦来白挨这一刀?” 说着,他在书案上翻找着什么,举至李砚泽面前。 正是她方才细细打量的那些笔墨中,被落下的一张。 “同样,若是怡王真的仍旧全然信她,为何又想给朕的后宫之中,再送旁人?朕杀与不杀,朝堂中之人不管何种目的,都会再一、再二、再三、再四地送人进来,与其杀之打草惊蛇,不如留之静观其变。” 李砚泽无奈一笑,心中暗自思忖:即便陛下说得不无道理,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心中最为清楚。 毕竟,他从前可不是这般心善。 他盯着他手中的宣纸:“那陛下之意是......”

“这笔墨出自谁之手?” “林太常之女,单名瑶。” “哦?这回,竟是朝臣之女吗?” 他微眯双眸,将方才拟好的诏书递给李砚泽,道: “晋位诏书照宣给她,至于这个女子......她喜欢她的字,也接进宫来吧。朕倒要看看,她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最新网址:m.irrxs.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