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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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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落(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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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入肉,仅一瞬尔。 俯冲而来的秃鹫砰然坠地,掀起一阵落叶。 一击毙命? 陆今溶眼瞧着箭没入秃鹫胸脯,仅余箭羽留在外面,不禁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 这是她吗? 这还是她吗? 她稍稍侧首,略带歉意同季承安道: “我本是想着,若能伤它几分,届时你也好打一些,没想到,我力道稍大了些,让你失去了......呃......作用。” “啊,没事没事。”季承安尴尬笑笑,“不曾想,你箭法竟精进到这般地步。” “阿序教的。”谈及晏淮序,她弯了弯眼睛,“我们走吧。” 刚行几步,原先秃鹫死死盯着的那块山石后,便传来了些许动静。 应是石后那东西,被秃鹫坠地的巨响惊醒了吧? 她握紧了手中的弓,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山石之后,怕再突然冒出一只难缠的东西,朝他们背袭而来。 谁料,这动静却忽然消失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直觉,大声叫嚷着:“去看看,去看看”。 她略有些诧异,转头与季承安对视一眼,轻轻抬足,鬼使神差地往山石靠去。 林中一片寂静,连脚踩残枝的咔擦声响都显得异常清晰,她的心脏也因紧张开始狂跳,仿佛在耳旁打鼓。 她一步步,一步步地靠近,蓦地,好似听到了一声极轻的话。 “会是你吗?” 不似轻诉呢喃,更似自言自语。 她一瞬怔愣。 这声音…… 她拔腿便往那块山石后跑去,一眼便见到了她心忧数日的人—— 清俊的脸庞上尽是憔悴,黑衣劲装沾染着尘泥,被割出数条破口,堪堪挂在身上,隐约露出结了血痂的伤痕。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剑,神色戒备,时刻提防着周围的动静,眼神却是空洞,并没随着她匆匆跑来,而聚焦在她的脸上。 她顿足凝视他片刻,轻轻走至他身前。 只见他侧了侧脑袋,仍持着手中剑,唯一不同的是,握剑的手微微有些松动。 他轻轻试探道:“溶儿?” 他认出她来了。 即便他中了那花粉,不可视活物,却仍能认出她来。 若非记忆刻骨,怎会眼盲心明? 听见这声轻唤,她先前的冷静顿时丢得一干二净,蹲下身子,一头扎进他的怀中,抱着他大哭起来。 她不是没有无助迷茫,只是被自己强行压下,不断告诫自己:“你长大了,你可以应付的”。 却在见到他时,心中堆砌的那座名为“坚强”的砖墙,还未来得及浇土凝固,便轰然坍塌,露出遮蔽下那个脆弱的自己,但却终于找到了更为光亮的归处。 他感受到怀中这熟悉的温软,整整数日时刻紧绷的神经暂时得以松懈,手中剑“当啷”一声丢在旁边,缓缓抚上她的背。 “我还好好活着呢,别哭。” “呜......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在家里我怕你出事,在云岭......还要翻那堆臭骨头,找你到底死没死......刚刚还要打那么大一只秃鹫......还好它转

身攻击我们去了,你知不知道,它虎视眈眈盯了你好久......” 她抽抽噎噎,从怀中抬起头来看他,却只瞧见了他下颌冒出的青黑胡茬。 他并没看她,他的眼睛还没恢复。 “我知道,我提剑防备着呢。”他轻声安慰道,又温柔地拍了拍她,“对不起,害你担心。” “笨蛋!”她轻嗔一句,将眼泪抹在他衣襟上,“这么多天了,你受了这么多苦,一个人都不会哭一哭吗?” 他低低笑了笑,将她拥地更紧了些,微微带出些颤音:“没什么好哭的。反倒是见了你,眼眶有些酸。” “那你倒是哭啊,哭出来就好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 以往这双眸子黑亮有神,满眼都是她的身影。 她只当是他眼睛生得漂亮,如今却发现,他看不见自己时,眼中的漠然与戒备,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淡模样。 原来,那双明亮温柔的眼眸,只为自己而生。 她起身摇着他:“快哭快哭,哭出来就好了。见到我你难道不开心吗?我没有舍弃你,我从京城跑来找你,我答应过你的!” “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轻易落泪。” 她的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那番话着实让他心暖。 原先,他还怀着一丝期冀,等着有人来寻他,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只能越来越绝望。 他已逐渐接受被人舍弃之时,她却扑进了他的怀中,告诉他,她在。 他眼中涌上些湿意,摇摇头无奈道:“你在害怕,我便更不能哭了。与你一同来的人是谁?你们离得远,我只依稀觉得是两人。” 说话间,他的眼前终于能模糊地看见一袭鹅黄,而后那鹅黄逐渐清晰起来。 一旁围观半晌的季承安终于见缝插话道:“还能是谁,是我啊。她要你哭,是因为她发现,人的眼泪能冲去那花粉。” “嗯嗯!”她止住眼泪,狠狠点了点头。 他一时愣住:“竟这般容易。” “若我们早些发现,便也不会由你一人迎战那些野兽,说不定,我们也就不会被曹让的埋伏困在山中,死伤了好些弟兄,还不得求援了。”季承安哀伤道。 他闻言眉心一动:“那殷城之危......” “你放心,中书令带着藜城军飞奔驰援,已大败曹让。” 他舒展一笑:“那便好,也算我们……没白走这一遭。” “阿序,你怎会被那秃鹫盯上啊?”季承安疑惑道。 “无事,许是见我虚弱吧。”他微微将右手掩了掩。 谁料这一小动作却被她收入眼底,她试图牵起他的手,却被他躲开。 难怪他持剑时用的是左手,抱自己时,用得也是左手。 “真没事。” “你若再瞒我,我便不理你了。”她威胁道,又伸手去牵,却见他眉头猛地一皱,轻哼一声。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却察觉袖子早已与皮肉粘连在一起。她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口,却见他疼出一头冷汗,强忍着没出声。 “这不像是刮擦打斗落下的伤,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隔着衣料努力看。 “只是一时疏忽,被那狼咬了一口。” 他声音极轻,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季承安担忧道:“别在这儿看了,我

们先回营中吧。有荀大人在,总比他自己忍着强。” “阿序,你能走吗?“她将他自石后搀扶起。 一旁的季承安蹲下身来,指指后背: “这不是有我在呢?上来吧。” 见他始终站着未动,扭头一笑道: “你扭捏什么?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你总不能让我一直欠着你的救命之恩吧?” 夕阳给云岭渡上一层暖金,三人说笑着,缓缓而去。 只余暮云红霞,落入一直匿在树后无人留意的晏长曜眼中,似让他也忆起了兄弟相称的旧时。 他垂头一笑,翻身上马,仿若从未来过。 “什么?姨丈,你没开玩笑吧?要将肉剜了?那得多疼啊。不是因为你和大将军总吵架,把气撒在他头上吧?” 荀灯竹在烛火下烧着刀,肃声同季承安道:“他都没喊疼,你喊什么?初伤时也没止血,如今跟衣物都粘连在了一处,你告诉我,若是不剜去,等着新肉长出来,难不成就这般放着,回头待整条手臂都废了才好吗?” 晏淮序乖觉地坐在桌前,抬眼笑笑:“荀大人,别同承安一般见识,他也是担心我。” 荀灯竹瞪他一眼:“就你小子喜欢维护他。” 转头又对季承安斥道:“不忍看就出去呆着,臭小子,别站在此处烦人。” “你若让他更严重了,我就!我就告诉我大姨!”季承安跳脚道。 在那行针的医包落至自己脚旁前,掀帘出了营中。 荀灯竹转眼看了看始终未动的陆今溶,问道:“小姑娘,你怎么还在此处?不怕见血吗?” 她摇摇头,一双眼死死盯着烛上烧着的刀,昂首道:“不......不怕!” 荀灯竹未置可否,手起刀落,旋即用备好的药清洗他的伤处,他一时忍不住,手臂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自头上落了下来,伤口仿佛有火在烧,又好似有数条虫子在撕咬,终痛吟出了声。 她旁观着一切,与剜在她心上别无二致,却是安静待在一旁,一声不吭,紧紧咬着下唇,只觉得口中有一丝腥甜。 医官在不停泛着血的伤口上药包扎,短短片刻,却似漫长无比。 “好了。”荀灯竹放下手中的物什,起身道,“这段时日你好好养着,定时来我这儿换药,我出去透透风。” 说罢,便将这营帐留给了他二人。 她坐至他身旁,听着他疼地抽气,轻轻覆上了他的手。 他抬眼冲她安慰一笑,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上:“我不疼了,真的。” 见她唇边印着些血丝,抬手抚了抚。“既然怕,为何又要看着?” 略带薄茧的指尖触碰上她柔软的唇,一瞬间仿若放大了五感。 她恍惚片刻,定声道: “我只是想陪着你。我不想当一个任你和爹爹护在身后的菟丝花,我想知道你的遭遇,想分担你的痛苦,仅此而已。能够多了解彼此一点,难道不是好事吗?” 伤口的疼痛减弱了几分,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反握住了她的手。 季承安刚想掀帘瞧瞧他的伤,无意撞见了这番话。 他偷偷挑开一丝缝隙,见她正凝视着阿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还蒙着一层薄薄水雾,却又独特无畏。 他想,这才是自小浸润在爱里的姑娘吧? 娇纵但不蛮横,真挚却

不寡情,勇敢却不莽撞,聪慧却不冷酷。 他并未与她独处很久,可不过几个时辰,却足矣看到了她身上暗藏的锋芒。 营中两人紧紧相依,一双影子落在壁上。 永远与彼此坦诚相对之人,本就是世间最密不可分的存在。 他放下帘子,轻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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