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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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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心藏(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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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特意与她隔开些距离,只以手扶着她的肩,再无旁的碰触。 以往他一人之时,总觉这条小径太过幽静漫长,只有虫鸣为伴。 如今携她一起,虽心中时刻不敢忘克己守礼,但手心摩挲着她的衣料,不禁盼望这路是否能再长些。 她随着他踉跄前行,时不时将双眸眯起一条缝,偷偷打量他。 见他始终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捉弄之心又起,特意绊在脚下石块上,整个人向前栽去。 “哎!” 她被他揽住,用力往后一带,后背撞进他怀中。 她唇角刚扬起些许弧度,还未来得及回味,仅仅一瞬,便又回到初始的间距。 先前的触碰,宛若她的错觉。 她心一横,借着酒意,将脑袋往他肩上靠去,却又被他耐心拨正。 好生无趣。 她不满地咬咬唇。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看似持正,僵直的脊背却早已浸上薄汗。 思绪翻涌间,如千百根枷锁自四面八方而来,牵扯着他的心,令他无比想突破横亘在二人间的桎梏。 而锁链的另一端,悉数系在她的一举一动之中。 夜色旖旎,但于他而言,连趁无人之时肆意看她,都算作逾矩。 晏淮序刚带着她拐过石子路,远远见她殿前站着个小宫女,正焦急地左顾右盼。 恰好望到他扶着她缓缓而来,拨雪趁周遭无人,提裙跑来,自殿下手中接过不省人事的她,道: “参见殿下,美人怎醉了?再往前去,人多口杂,不敢劳烦您,还是交给奴婢吧。” 三言两语间,他便瞧出这宫人是当真替她着想,便顺势放了手,沉声道: “本宫独自散步,见你家美人醉倒在荒芜之处,便把她送回来。怎你们宫中也不派个人跟着。” 柳烟浔阖着眼睛,把他俩的对话悉数听了进去。 他好似在为她圆谎,又好似给拨雪下了一道强硬的令旨—— 若是有旁人问起,便只能这般答。 好在拨雪也颇为上道,只低声解释: “美人不许我们跟着。不过殿下放心,此处离惊鸿殿还有些距离,奴婢定不会让旁人知晓今夜是您送美人回来的。事关美人声誉,奴婢替美人谢过殿下了!” 她也算周全。 他微微颔首,稍放下心来。 “嗯,照顾好你们美人。” “是!” 拨雪搀着她,目送太子走远,刚带着她朝惊鸿殿迈出脚,却见她一步未动。 一回头,见她盯着太子殿下的背影浅浅笑着,神色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拨雪吓了一跳,惊叫道:“啊!” 反应过来,又忙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美人,您没醉?” 她当然没醉。 只不过,许多事情需借着醉酒才能放肆,但总比清醒克制更为抒怀。 可这些是不能告诉拨雪的。 她摇摇头,神色淡淡,带出一些酒气,顺着阿序先前的话道: “没醉。我找了个偏僻地独酌,恰逢太子殿下一人前来。我若是不装醉,传出去成何体统?你说是吧,小拨雪?” “嗯!还是美人机敏!方才奴婢见你们二

人一同前来,当真吓了一跳!” 拨雪踮起脚尖,与她咬耳道: “新来的那个荷衣,不知美人踪影,便总想着出去瞧瞧。奴婢便寻了个借口,说今日那只鸟儿死活不叫,定是生了病,把她硬生生困在笼前了。” 她听着,不禁莞尔:“做得不错。” “美人,奴婢觉得她来者不善。您为何要把她留在宫中?”拨雪担忧道。 柳烟浔挽起她的手臂,朝惊鸿殿走去: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留着她,便知是明。若将她驱走,指不定还要再来多少暗箭呢。” 小丫头因她的亲密举动而有些受宠若惊,望着她挂着笑意的侧颜,觉得美人当真奇怪。 出去喝了趟酒,便似换了个人。 但,她很喜欢这样的美人。 好像消弭了她们之间高下分明的距离,令她从“忠仆”,开始向往成为“伙伴”。 她垂首轻声道: “美人,奴婢觉得,您好像奴婢的姐姐。” 她笑着回应:“你有姐姐吗?” “没有。”拨雪有些懊恼,“奴婢有个哥哥,哥哥好赌,嫌奴婢是个赔钱货,最大的指望,便是把奴婢嫁出去,好替他收些彩礼钱。奴婢常常想,如果有个姐姐,定不会同他一样。女孩子总是更容易理解女孩子的。” 她挑挑眉道:“其实,我也有个哥哥。” “那他待你好吗?” “他待我很好。”她垂下眼,温柔笑笑。 “陛下如今这般宠爱美人,有朝一日,美人飞黄腾达,连带着全家鸡犬升天,便能与他见上一面了!” 她扑哧一笑:“鸡犬升天可不是这么用的。而且,没机会了。” “为什么?” “他死了。”她轻飘飘道。 拨雪自知失言,抬眼偷偷瞥她,见她面上未流露出一点哀伤,好似在讲一件毫不关己之事。 只是方才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 拨雪正琢磨着如何安慰,便听她懒懒道: “再去替我寻些酒来吧,就要之前你给我的那种。” 她刚欲开口,却见她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卧房: “你可莫要扫我酒兴,我又不是整日纵饮,只这一回。你要是想劝,我就把你抓来,让你也尝尝灌酒的滋味。” 拨雪噤了声,转身寻了坛酒来。 坛子虽不大,却也比方才的壶大上不少,她单手颠了颠,有些重,笑道:“你倒是豪爽。” 拨雪凝眉道:“美人,借酒浇愁愁更愁。” 她随意倒了一杯,反手端起,目光凝在微颤的酒水上,道:“谁告诉你我要浇愁?” “那这......”拨雪挠了挠头。 “待会儿你便懂了。” 她自嘲一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自觉其中滋味与芭蕉杯中可差了太多。 不知是心境变了,还是此刻无他作陪。 内殿由拨雪值夜,她双膝正托着下巴,坐在阶前打盹,却听见些细碎的脚步声。 她猛地惊醒。 来人竟是陛下,一同跟随的李大人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便停在阶前。 “吱呀”一声,陛下自己推开了内殿门。 她这才反应过来美人让

再拿酒来的意图。 美人算准陛下会来,且不想让他察觉,她曾出去过。 晏长曜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趴在桌上,半倚小臂,像只倦懒的狸奴。 他搭眼一看,桌上搁着半杯酒,地上还放了只酒坛。 “谁呀,进门也不说一声。” 她嘟囔道,堪堪抬起头来,瞥他一眼, “哦,陛下啊,坐吧。” 他未作声,瞧着她两颊泛着些醉红,眼中染着朦胧酒气。行至桌前坐下,端起她剩下的酒,淡淡道:“越来越没规矩。” 他并无责怪之意,她也未惶恐,只冲他随意一笑。 她唇上本就浸润了酒水,经烛一照,晶莹诱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自她落在杯上的唇印处,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喉时,喉结上下一动。 她单手撑腮,挑了挑眉,加深了笑意。 “陛下舍弃美人作陪,大半夜跑到妾这里来做什么?” 他将杯撂在桌上,似同她解释一般道: “张美人求完朕,便回宫去了,朕来你这儿是一时兴起。除了砚泽,无人知晓,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陛下可满意妾的法子?” 她偏头盯了他一会儿,又续了杯酒。 “不满意,太过优柔。” 他瞧她只给自己添酒,并无给他一杯的意思,揶揄道, “怎么,不欢迎朕?你自作主张,令张氏来找朕,结果反倒自己不开心。” 她莫名其妙望他一眼。 他该不会以为,她在因张美人吃醋吧? 罢了,姑且就让他这般想好了。 她醉醺醺回道: “何谈优柔?这只能叫怀柔。陛下所忧,不过是前朝世家不忠。如今张尧这个主心骨已死,旁系该革职的革职,该发配的发配便是,何故非要赶尽杀绝?您留他们一命,张美人也能对您感激几分,不是吗?” “朕无谓她的感激。”他直直望着她。 她迎着他的目光,轻轻抿了一口酒,抬手将杯子递至他唇边,盈盈一笑: “共饮一杯,足矣。” 他垂眼看了看杯中剩酒: “太少,不够畅快。” 话虽如此,却依着她的手,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原来陛下知道一杯酒不够畅快啊。可按您行事,动辄便是全族身家性命,想来再过个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朝臣便仅余这一杯咯。” 她晃了晃杯子。 “你在点朕。”他幽幽道,“朕活不了几百年。” “陛下可是万岁呢。” 她双眼一弯,收回杯来。 “不过,朕允了张美人所请。” 他自顾自拿起一只空盏,添了些酒, “朕命她来当说客,若办得好,朕便放了她的族人。” “哦?”她侧首。 “还记得张府夜宴,那位留诗的刺客吗?” “自然记得。” “朕放出了风声,要在京城举办诗会,以招揽人才。届时,朕会亲临。本想交给太子来办,经你们这么一谈,倒不如借张李两家的关系,把此事交给中书令。省得他在朝堂上缕缕寻借口

推辞。” 她闻言坐正了些,连带着酒都醒了三分,凝眉道: “陛下亲临?您要以自身为饵,给刺客以可乘之机?” 烛下,他虽与她闲谈,气势却未减分毫。好似蓄势待发的利箭,眼中蕴着些肃杀之气。 “正有此意。” “陛下出宫的机会难逢,借此逼迫刺客现身,将他们一网打尽,此为其一。中书令主办诗会,护驾不力,陛下便能顺水推舟,革了他的职,此为其二。事成之后,再饶过张氏族人,可宽慰朝野,此为其三。一箭三雕,陛下,您可当真是好算计。” 可太子呢? 若非她一念之差,选择说服张美人…… 若这事儿依他初始之意,交由太子,陛下可曾想过,届时在天下人前,背上串通刺客,弑君弑父之名,阿序又该如何自处? 她细细想来,莫名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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