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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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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收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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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书院读书声朗朗。新春书院休假,夫子并不正式上课。 西北不比江南,这里叫得上名号的书院不多。远地方送来咸阳书院的学子有很多,新年并不归家。夫子们为了这些学子,常常开小灶授课解闷。 时间久了,附近子弟的学子也不喜归家。除了年三十晚上会回去吃年夜饭,过了初三就早早来书院温书。路远的同学,最迟初五也都到书院了。 陈夫子引着章询参观,他是咸阳书院推出来招待章询的。——黄学特令他们以贵宾之仪招待这群年轻人,书院虽不知为什么。却也不敢不照办。 章景同对书院很感兴趣。颔首笑赞,跟着陈夫子走遍了咸阳书院。 因不是正式授课,咸阳书院学子们聚在红柱游廊处听夫子讲题。章景同去的时候,孟宜辉正拿着毛笔搔头。他面前摆着一张洁白的宣纸,孟宜辉破题写了一半,见章询来了,很自然的叫他过来。 孟宜辉让开地方,指着题目道:“这里,山长昨日讲终南山。提到王摩诘的诗,让以‘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为题做小策论。引述开国名臣万喜,以盐引喂大周。使大魏修生养息,百年涵变至今。” 章景同拿起宣纸。孟宜辉还是聪慧的,孟德春送他来读书并不是心血来潮。孟宜辉以‘变’为题,引述了泾河、渭河分二不容,治理之难。历代施政,变而不同。才有了如今咸阳城的饶饶古韵。 以章景同的眼光来看,孟宜辉这题破的是非常不错的。——大概跟他父亲是幕行出身有关。孟宜辉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实政,文章中举例举的官员名政,皆是陕西地方的著名举措,看似阿谀奉承,实则都是实绩实谈。 这是很难得的。 旁人想举都举不出,无法列证。死读书的学子,天然就少了几分优势。 孟宜辉算得上是把自己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唯一遗憾的是,孟宜辉写偏了。 章景同直接点题道:“宜辉写的灵秀,但以大论小,难免走了偏锋。放眼西北,终南山坐拥龙脉。又以少年名臣万喜为引,论的是‘割膏腴以丰周’的对错。我要是你,会以万里江山野作题,天下尔尔,以阴晴做众壑殊,万世基业变而具保。重在一个‘变’字。” 陈夫子眼睛奇亮。 众学子都凑过来看孟宜辉的功课,围着章询。 孟宜辉的功课是最得夫子心的。夫子们都说孟宜辉写的好,可纵然说是文人相轻也好,说学子们互相嫉妒不服气也罢。同窗们都看得出孟宜辉写的缺陷的地方。只能羡艳他讨了考官的欢心。 ——这也是种本事。 运气是实力的注脚。科举场上,能对了主考官的胃口,确实胜读十年书。 同龄学子们不知道的是,先生们并不是看不出孟宜辉的缺陷,只是太惊艳他的脚踏实地和字字珠玑。而这些,是学生们看不到的。他们眼力、经历尚不足以让他们意识到,孟宜辉这篇文章有多么难得。 八股取士,说是考的制艺。其实考的是这个人的品性,为官的倾向、政治抱负、理想前景。纵然许多人靠伪装上了岸,为官后就本性暴漏。但朝廷还能怎么取士呢。 陈夫子屏气凝神,和周围的安静一起听章询指点孟宜辉功课。 孟宜辉和章询关系很好,他闻言并不自轻,也不觉得章询倨傲。反而恍然大悟的说:“难怪你们南人破卷总是更得帝心。” 章景同笑着说:“话非如此。这不是南卷北卷之差。照我说,你们这出题人很有意思。拿万

喜来喻朝事。看似讨论的是西北的战时,议的是大魏和大周开战时宜的对错。其实……”他清风俊朗一笑,没有说下去。 咸阳书院学子们早就心照不宣了。 大家笑着说:“哪个书院不议政。章小师爷太谨慎了。” 俗话说,看破不说破。 哪怕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山长实际上让他们讨论的和景帝限制武林政策,如今被章家声浪滔天的掀翻。要时事易改,让武籍人能参军科考,恢复百姓待遇。这些事关学子们的大事,大家怎么可能不讨论。 不过是不放到明面上讨论罢了。 就像当初万喜用盐引换太平。当初可没人说万喜过错,朝廷上下百姓子民无一不感谢万喜止战。但大魏安稳下来以后,时人再看万喜,就不免觉得他懦弱了。又因万喜出使时还是少年,大家更加非议。 孟宜辉却仗着和章询亲近,周围又都是他熟悉的同窗、夫子。他直接道:“皇上要开放武籍充军征战,对西北来说事件好事。可对我们这些学子,未免竞争太大了些。我都有些害怕,今年我若考不上。明年后年只怕一年比一年艰难。” 提到自身处境,学子里才有人敢说。学子们相互交流,窃窃私语,“就是,你们听说了吗。朝廷给田韬翻案了。我看放开武林是迟早的事。” “话说广阳县的县令怎么会出现在京城?”“章家把田鼎绑去的呗。不然怎么救人家小儿子。” …… 眼看话题越扯越远,陈夫子只好拉着章询、孟宜辉在旁边说话。 陈夫子小声问章询:“不知你师承何处?” 章景同含糊其词:“跟着家里族学的先生读的书。” 陈夫子长长哦一声,他问:“我记得小孟说是你南人?不知你家乡何处?” 章景同说:“询是浙江桐庐人。” 霎时间,整个吵吵嚷嚷的游廊安静下来。大家像是被冰封住了。 陈夫子倒抽一口冷气,“你,你莫非是浙江章家本族的人?” 咸阳书院的学子顿时哑声了。糟糕,说人坏话说到了别人脸上了怎么办。 章景同连忙笑道:“询是浙江章家的人,算不上本族。我是旁支的……不然也到不了陇东来,您说是吧。” 也对! 陈夫子松了口气,众人气氛这才轻松起来。陈夫子古怪的说:“我是真没有想到,黄学大人会送章小公子这样人来咸阳书院……”还让他们当贵客招待。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孟宜辉似乎和这个陈夫子很亲近,他没好气的说:“呵,黄学他当然殷勤了。穆陵关发生那么大的命案。我询哥可是目击证人。他想让我询哥闭嘴,不殷勤才怪。” 陈夫子跌坐在回廊上,孟宜辉连忙去扶,“先生你小心脚下。” 孟宜辉被陈夫子拉到身边,“这又是怎么回事?” 章景同打断孟宜辉,抱歉地说:“陈夫子。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黄大人的意思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是没管住嘴,同宜辉说了。夫子们、同窗们还是不知道更好些。” 咸阳书院学子七嘴八舌的说是呀、是呀。 实则在场大家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年轻人消息最灵通,更何况在做的不乏官绅子弟。纸包不住火,黄学想瞒天过海,还差几年经营。 陈夫子只好打住。 渐渐的大家继续回到课业上。因为

章询的好脾气,大家都来同章询讨论功课。一来二去,大家都发现章询的见识、视野、思维与他们都不同。 南北差异的惊喜让他们欣喜若狂,求知若渴。聊着聊着,大家已经脱离了山长原本让他们做的课业。讨论到缘路修舍、险固山川、治河疏淤甚至陇东军制上去了。 然后章景同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务实不是孟宜辉的独有的特色。而是整个咸阳书院的育人的底色。 大抵是北边科举不显,朝中并无多少重臣。历年下来,咸阳书院积攒最多的是远放最多的地方官。 所以咸阳书院并不像南边那样,精钻科举。而注重地方施政的教育。他们对大而虚的东西,并不过多看重。像孟宜辉这样精策于地方的,才是他们着重培养的目标。 章景同是真的惊喜。 以前,章景同从没想过来陕西看看。 陕西有樊学勤,东宫很瞩意他。这几年审查下来,若无问题。樊学勤前途无量,将来内阁必有他一席之地。当初父亲想把他放在樊学勤身边历练,也有观察他几年的意思。 章景同不肯去,选择了华亭。他父亲也没强求,毕竟章家手里有大把人的可用。只是因为章景同想离京,才正好让章景同去做。 陕西境内治安一向出色。说起来章景同和陕西很有缘分,他曾外祖父曾在陕西任职,他治理过这里。和樊学勤舅舅还有点旧缘,樊学勤来京时给章家送年礼,章鹿佑拒了。 但章鹿佑又想着长辈们曾相识一场,就安排还没有正式入官场的章景同去写了封回帖。章景同是章家嫡长孙,又行走东宫。论身份论礼仪都很合适。 当时樊学勤就邀请章景同。说是他若有兴趣来陕西坐坐,他请客带他见识一下雍州的大好河山。 阴差阳错,兜兜转转。 章景同在陇东遇见了很多事,但不过如此—— 有些不习惯,有些出人意料,见了很多前所未见的。但到底,是章景同熟悉的领域。 可从章景同踏入穆陵关开始,一切开始向他揭露了崭新的一面。 他一来陕西,就被上了一课。 穆陵关的人、事,超出章景同预料。 咸阳书院的学子,也让章景同意外。 不全然是坏的,但确实让章景同很别开生面,耳目一新。 清阳冬日透亮,没有热气。却肆意明亮的像是盛夏,照亮整个集会的回廊。学子们声音朗朗,争辩讨论,各执一词的热烈气氛,让人神往倍加。 田绾和蒋菩娘听说,这里有人讨论田韬的案子。田绾拖着蒋菩娘就跑来了,两个女孩子提着裙子,越过台阶红柱,奔跑似火。 学子们齐齐回望,视线凝聚在两个少女身上。 都是男儿的书院本来就少见女孩子。更何况两个妍丽容貌,风格迥异的两个少女。霎时安静下来的回廊,让田绾和蒋菩娘都怯怯的停下脚步。 所有男子都看着她们,不敢跑了。 田绾手足无措,想要躲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躲到了蒋菩娘背后。 蒋菩娘少女狼狈,她也惊慌的想躲。却无法得体离开,左右踌躇之即,孟宜辉和章询来了。 孟宜辉身材高大,章询更胜半头。两人并肩立在一起,齐齐挡住众人视线。 章景同微微失笑的看着蒋菩娘躲避的视线,他扶额问:“你们两个跑什么?”京城贵女们哪有这么野的。 蒋菩娘刚要开口

,孟宜辉就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田绾背后探出头,小小声的说:“我听说,你们在讨论田韬翻案了……”语气中显然隐匿了,听谁说的。 孟宜辉立即说:“造谣,你听错了。我们都是学生,怎么可能擅议朝政。” 蒋菩娘手指害怕的泛红,却死死护着田绾。她像个斑鸠似得挡着田绾,明明自己过的就不如意,却偏偏看不得这人间疾苦。她一开口,章景同眼睛就凝过来了。 蒋菩娘说:“章公子、孟公子。田鼎大人到底怎么样了?我知道你们男子都喜欢关注朝廷大事。我,田绾她只想知道她父亲怎么样了。” 章景同眼睛似凝着千山万水。他并不理解,在他眼里蒋菩娘和田绾并不是什么要好的手帕交。蒋菩娘自己也过的艰难险阻的。 可为什么她无论在逆境中陷的多绝望。总是在替别人出头? 在临溪镇时,四处托情找师爷,只为了帮邻居儿子一个忙。 在华亭时,赵东阳叛国。她自己都是个孤女,却死死瞒着赵东阳行踪。完成赵东阳托付,把兵册交出去。 如今在咸阳,她又是这样。蒋菩娘自己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潭里,她却要替有兄长有母亲有丈夫的田绾出头。 她为什么不爱惜自己呢? 章景同不知道自己胸口汇聚的是愤怒还是什么。酸胀的慌……为什么她总是让蒋英德替她操心。 孟宜辉都推辞都这个地步了。学子不能议政——借口说的这么难听,这么假惺惺,她还不懂吗? 田绾久久得不到回答,怯怯的拉拉蒋菩娘衣服。“菩娘,算了。” 蒋菩娘秀美的手拍拍田绾的,她白皙指尖勇敢的攥着裙子,继续问章询:“章家哥哥,你我一路奔波过来。难道我们不值得信任吗?”不等章询答,她又问孟宜辉:“我和哥哥来看你。凭你和我兄长的情谊,当真不能透漏吗?” 章景同涌上担心,不愿让她口不择言。他拉着蒋菩娘胳膊道:“你和田绾先回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蒋菩娘踉踉跄跄几步,她紧紧闭着嘴。纤瘦的手软软的拉着田绾,田绾像个小孩子,拖在二人后面。 章景同大步如飞,蒋菩娘第一次觉得章询凶。 孟宜辉连忙在后面比划。他转身挡着师长和同窗们,笑笑说:“女眷不懂事……” 陈夫子略为担心,他不解地问:“那个田姑娘,是田韬的孙女,田鼎的女儿?” 孟宜辉磕磕巴巴,“夫子,我真的不熟!我不认识她啊。” 陈夫子若有所思,问:“你小子,是怎么把京城漩涡中心的那几口人。家眷弄到一起的?” 孟宜辉哭丧着脸:“夫子我真的不知道啊……” 陈夫子问:“那你以前知道章询是浙江章家人吗?” 孟宜辉辩驳:“知道是知道。这不是没当一回事吗。” 陈夫子叹气,“古人诚不欺我也。不要背后论人事非,我看你们以后都得慎言。” 孟宜辉赌咒发誓:“不会的!先生你放心,我的朋友们都不是大嘴巴。除了田绾可能会向他爹撒撒娇。章询是绝对不会,也不可能跑到京城章家去告状的。他们就不是一支。” 陈夫子到不担心,“章家做了事就是让天下人议论的。我倒不怕你朋友说什么。只是田韬当初得罪的是梁巍,如今正值翻案之际。我怕我们咸阳书院收留着田韬的孙女,到时候惹出什么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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