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祥至洛都，每向前一步，李时意的心都好似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一步一紧。 离洛都越近，她便越坐立难安，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到最后连车帷也不敢掀开，只推说冷，缩在车里一动不敢动。 她很清楚，她不愿意来洛都，并非是怕路途遥远雪天寒冷，而是…… 青砖黛瓦白雪覆。 远远瞧见洛都，李莹就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她一边兴奋地张望一边不停地拽李时意，让她看这儿看那儿的。但是李时意却仿佛怕见鬼似的，说什么也不伸头。 进了城，人便多了起来。 人潮涌动之中，车子的速度就慢了许多，李莹瞧见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一直问个没完。好在元霖耐心，一直细心地解答着。 说起来，元霖是原陈王府的武师，负责给诸位王子王女启蒙武学的，就连李莹傍身的那几招也是他教的。 许是多年为傅的原因，将他性子磨得极好。这一路上，李莹一直喋喋不休的。李时意扪心自问，即便是换了她，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那么好性子。 他们沿着热闹的大街一直往前走，走了许久，才拐入宽敞人少的大道。 李莹频频后看，满脸不舍。 元霖见状，不由笑道：“京中好吃的好玩的还多着呢，等进宫见了娘娘，姑娘再出来，定叫你吃个痛快玩得尽兴。” “嗯！” 得到许诺，李莹终于乖乖坐了回去，安心等着给虞皇后请安。 马车从一个高大厚重的侧门驶入，所有的喧闹声立刻烟消雾散。 李时意知道，此门表示皇宫侧门。一入宫门深似海，隔绝了平凡普通的俗世。 马车走了好一阵儿，她们才下车，换了轿子。 六人抬的。 这是李时意生平第一次坐轿子，很是不适应，反倒是李莹，之前在宁北时就坐过几次了，很是自在。 一路上曲曲折折，时有宫人侍卫从旁走过，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走了许久，轿子终于被人放了下来。 下轿时，李时意只觉得脚底下都是晃的，像是乘船一般。 还没等她站稳，十几个宫人就从里头涌了出来，衣着算不上有多华贵，但也绝不是她这等出身的人可以穿的。 她知道，那些都是宫里的下人。而相比起来，她和李莹都像是她们的下人。 她又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什么是天家富贵。 姐妹俩才站稳，宫人便已经到跟前了，为首的是一个年逾四十的妇人。 她眉眼含笑地走下台阶，屈膝行礼，“姑娘来了，娘娘可盼着你呢。” “慧姑姑好！”李莹脆生生地见礼，李时意也连忙跟着。 “想必，这就是三姑娘吧？我是娘娘身边服侍的，贱名杜慧，大家都唤我慧姑姑。” “慧姑姑好。”李时意说着又是一礼。 “算着日子，你们也该到了，娘娘一早便候着了，请随我来。” “听说娘娘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好些了吗？”李莹关心地问。 慧姑姑回头应道：“好多了，今早与嫣然公主一同用膳，还多进了半碗粥呢。如今姑娘来了，娘娘定能全好了。” 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门口，宫人打起帘子，几人一次进入。 皇后所居的，是福宁宫
，里头陈设不算奢华，但胜在敞亮，即便是在冬日里，也丝毫不显昏暗。 沈绩的原配夫人虞氏，如今的中宫娘娘就坐在软榻上，深紫绣衣，头戴金钿，发髻一丝不苟。 只恍惚看了这么一眼，李时意便把头埋了下去。 “娘娘，莹姑娘到了。”慧姑姑通禀道。 “来了？莹莹啊，你过来。”虞皇后的声音格外的轻柔。 “娘娘……”李莹立刻上前，直接走到虞皇后身边。 虞皇后细细端详着，一会儿才道：“怎么好像瘦了些？听淮襄说，你前些日子还去了兰平？” 沈淮襄！ 不知道为什么，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李时意的心里就猛然一跳，神思就开始飘忽起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虞皇后和李莹说了些什么，更没有听到虞皇后在叫她。直到慧姑姑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虞皇后前倾些身体，很担忧地看着她。 “想来是旅途劳顿，也是本宫的不是，不该说让你们过来就过来的。” “娘娘恕罪，是民女失仪了。”反应过来的李时意连忙下跪。 “起来吧，赐座。”虞皇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天寒地冻的，倒叫你们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我就是担心娘娘，如今叫你气色好多了，我就放心了。”李莹蹲在她身前，眉头舒展。 李时意也悄悄扫了一眼。 虞皇后的气色，看着可一点儿也不像病后初愈的样子。 也就是她这个傻妹妹，才真的信以为真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这些日子琐事繁多，累了些而已。” “事情多就交给下人去做嘛，娘娘的身体最重要了。” “知道你有孝心。”虞皇后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吩咐人送上热茶和点心。 正殿内温暖如春，虞皇后和李莹聊得很是投机，李时意也没被冷落，三个人从当初蒙难说起，说说笑笑的，等李时意回过神时，忽然吓了一跳。 她竟然在不自觉的时候，把她和沈淮襄认识的整个过程都说出来了？！ 刚刚明明是在说李莹在陈王府的种种啊，怎么转过来了？ 虽然不至于一五一十事无巨细，但还是说得相当清楚了！ 她悚然端坐，提醒自己不要因为环境的温暖和气氛的融洽忘了形。 对方虽然和悦可亲，但毕竟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她可不能太等闲视之了。 “娘娘，太子妃来了。”门外的宫女进来禀报。 但是虞皇后连眉毛也没动，依然保持着和李莹说话时的笑容和姿势，只是说出来的话并不温暖，“她来做什么？本宫不得闲，回了吧。” “可是……”宫女有些为难，没有立刻离去。 虞皇后终于收起了笑容，叹息道：“本宫知道她为什么来，可是这事求本宫没用，有本事，让她找三殿下去。” 三殿下……沈淮襄。 李时意不由自主地抬眼，却见虞皇后也看了过来，又连忙吹下眼睑。 “太子妃说了，她原也是要去陈王府的，奈何陈王称病，不肯相见，这才来求娘娘的。”宫女左右为难，说话间声音越来越小了。 “陈王为国征战多有劳累，既病了，就先候着，本宫也没有不顾儿子身体强行召见的理由。出去吧。” 虞皇后不松口，宫女也没办法
，出去回绝太子妃汪氏。 可是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汪氏哭求的声音，说什么家兄定是遭人陷害之类的话。 汪合锡……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沈淮襄病了吗？ 李时意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李莹替她问出来了。 “淮襄哥哥病了吗？在兰平的时候他病得可厉害了，也不知是不是旧疾未愈的缘故？” “说起来，若不是当初你们姐妹俩赶过去照顾，指不定他现在还在哪里呢。”虞皇后脸上又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我没做什么，主要是姐姐……” 李莹口无遮拦，吓得李时意急忙抢话，“都是应当的，三殿下于我们姐妹俩有救命之恩，除此之外，无以为报。” “一事归一事，作为母亲，本宫对你们自然是感激在心的。如今他病着，你们也到了京中，若是得空，也去探望探望，故人相逢总是喜事，兴许会让他精神好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时意没有拒绝的理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