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钟的小区，已经是夜深人静。 客厅沙发上，艾罗伊人大安就如一堵肉墙般坐在那里沉思着，而目前全部的交谈都由他的地球恋人莉莉丝主持了。 “在两条路都走不通后，”莉莉丝继续讲述着自己从梦境回归现实的尝试，“我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无法从噩梦中挣脱，就像陷入了《盗梦空间》里的‘迷失域’。但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个从梦游中醒来的人。她的经历，跟前两种涉及‘传送门’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两个登入游戏的真人玩家齐声问。 “这个女孩，”莉莉丝讲述说，“我一开始是从电视新闻中看到的。说她参加了一个观光团，坐旅游大巴进入了沙漠之中。自由活动的时候，她一时兴起，一下子就走得很远。等她往回赶时，眼睁睁看着大巴车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地离她而去了！女孩慌了神，独自一人在浩瀚的沙漠中漫步目的地找寻，从白天走到了夜晚，却距离城市越来越远。” “哪岂不是凶多吉少？”加拉问。 “这姑娘活了下来，”莉莉丝回道，“因为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狂风大作的荒原，她奇迹般地被一位来自绿袖城警署的治安官找到并带回城。这本是一起充满正能量的英雄壮举，可是却是被当成灵异事件报道的。因为……” “因为，”女主人喝了口水，“整起事件的起因，是由于观光团的导游在让司机开车前忘了清点人数，而其他团员也不认识出事女孩，根本没有发现她被落下了。而女孩在绿袖城也没有亲戚朋友，所以自始至终都没人报警。那么问题来了，治安官究竟是如何得知女孩失踪的，又是如何在茫茫沙漠中找到她的呢？当媒体记者采访这位神奇警官时，他坚称是有人打电话报了警。至于他如何找到失踪女孩的，则是全凭运气！” “等等，”皮姆打断讲述，“事件中的治安官是不是一位拉丁裔，胡安·加西亚？” “对！”莉莉丝肯定道，“就叫这个名！” 两个搭档面面相觑，因为胡安·加西亚就是那名由五层楼管理员代入的胖警官。只要他出马的事件，必定涉及到登入虚拟绿袖城的真人玩家。 “看到这则报道之后，”莉莉丝继续，“我找到了新闻中的女孩。但是她竟然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事实上，她对于那之前的数天也完全失去了记忆，仿佛在沙漠中迷路遇险、九死一生的并不是她似的！” “失陪一下，”女主人讲到这里，起身上了一趟卫生间。 加拉和皮姆便趁机小声议论起来。一旁的大安正陷入沉思，好像也无意偷听两人的讨论。 “莉莉丝说的肯定是一名真人玩家，”加拉分析道，“五层楼公司肯定能从设备上看到每名游戏者的行踪。一旦发现有人在野外迷了路，就可以立即派胡安·加西亚警官按照明确的定位来进行救援。这就能解释后者如何能在无人报警的情况下知道有人失踪，又是如何在茫茫沙漠中找到失踪者的！” “嗯，”皮姆回道，“而且我觉得，当真人玩家在沙漠中迷路时，五层楼公司如此迅速地作出反应，除了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死亡，而且还是为了不让游戏者离开虚拟世界的边界。” “对啊！”加拉恍然道，“游戏提供商有条件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安置传送门，但却没法阻止真人玩家放弃大型交通工具和公路系统，直接在沙漠中向城外跋涉。因此，一旦发现这样的玩家，就需要派管理员根据定位将其找到并送回现实。” “但我不明白，”她转而一脸疑问，“如果一名真人玩家硬是沿着出城的方
向走入沙漠，并且成功躲避了管理员的追踪，那么她或他究竟将看到怎样的景象，遭遇怎样的事件？” “问得很好，”皮姆接道，“这个问题，可能要等你我登出后去询问加利昂先生才能有准确答案。大胆猜测的话，执意出城的真人玩家也许最终会见到虚拟现实的边缘：只见到前方漆黑一团，什么都没有。对于来说，可能完全察觉不到异常，进入虚无之后就等于进入了‘背景模式’。而对于真人玩家来说，要么完全无法逾越这道屏障，要么更可怕，真人玩家一旦越过虚拟世界的边界，就意味着自己生命的终结，其游戏角色则会在其现实肉身中醒来。” 加拉思忖着点了点头。而这时，莉莉丝也从卫生间回来了，坐回到沙发另一端，喝了口，继续讲述自己逃离梦境的尝试。 “我联系上了新闻中在沙漠中走丢的女孩，”莉莉丝说，“发现她对于在那段经历完全没有记忆，便意识到眼前这个她，其实是其躯壳里的旧灵魂，而那个在沙漠中经历了生死劫的女孩，已经从梦境中醒来，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现实去了。” 加拉仔细听着，便打心里佩服这个叫莉莉丝的小妹妹。完全自发地，这名能够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一场虚拟，而代入虚拟角色的真人玩家可以通过若干方式登出游戏，回归现实。 她一开始觉得，可能是五层楼公司的游戏架构师调错了参数，让莉莉丝的大脑过于发达、外貌过于简陋。但转念一想，让一个对周围的虚拟世界产生怀疑，也许并不需要太强的大脑。因为，即便在现实中，任何一个被生活屡次毒打从而心灰意冷的可怜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感慨人生如梦。 莉莉丝当然不知道身边这位姐姐的内心活动，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于是，”她说道，“我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如果我也独自在沙漠中迷了路，会不会也被那个胡安·加西亚或者别的警官未卜先知地找到并救回，然后我也能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 “不，”皮姆脱口而出，“你不能！” “为什么？”莉莉丝睁大了那副寡淡的眉眼，但表情和口气显然不是在反驳，而是真的在好奇地质询。 当然，无论是皮姆还是加拉，没法跟对方实话实说：“你不是人，你只是以为自己是人的几十万行代码。因此，你在游戏里丢了就丢了，死了就死了，根本不会有某个代入了治安官的管理员，为了自己现实中那万把块的工资为你去拼命！ “那你有没有想过，”加拉抚着对方的手，“在你走入沙漠之后，万一警方没有接到报案或者没能够成功搜寻到你，你就将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莉莉丝从容说，“我早就知道，绿袖城周围上千公里都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就算你没有渴死饿死累死，这里还有杀人不眨眼的‘骷髅帮’在这里藏匿和埋尸。因此，我的计划就是：我会朝着出城的方向不停跋涉，直到天使和死神其中之一率先找到我！” “幸运的是，”她咧嘴道，“我赌赢了！尽管我并没有从梦境回到现实，但却成功地将噩梦变成了美梦！” 但人生已经走出了阴霾，再不堪的往事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45年的最后一天早上，”莉莉丝说，“我在租住的房间里简单吃了点早饭，就背上了双肩包，如约来到旅行团的集合地。我报了跟新闻中女孩同样的沙漠观光团，就是想百分百复刻她的经历。上午九点，我们的大巴车来到了沙漠中一片风化而成的怪石林，导游就让团员们下车自由活动半小时。” “下了车，”莉莉丝继续，“我就径
直朝沙漠深处走去，也没有任何人叫住我或者阻拦我。我包里装了不到一天量的水和面包，衣着也很单薄，因为即便在冬天，沙漠中白天气温也会高达四十摄氏度。我走啊走啊，很快就在饥渴中把水和食物都干光了。太阳在我面前落下地平线，四周越来越黑、越来越冷，狂风裹挟着风沙开始肆虐，可是还是没有人找到我、解救我。” “记忆中的下一幕，”她喝了口水，“就是我躺在坚硬硌人的沙地上，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完全挪动不了身体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到自己悬浮了起来，周围的景物开始向后退去——我被一个‘巨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扛着在沙漠中移动！” “我想当然地以为，”她继续，“终于有人来救我了。但愿，接下来对方会将我从噩梦带回到现实。但我无论如何都预想不到，自己将被带入一场更加奇幻的梦境！只见行进方向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颗硕大的银色圆球，足有好几层楼那么高！而且，球底部竟然凭空悬浮在沙地上方三米的高度！” “‘巨人’扛着我，”莉莉丝继续叙述这场与外星人的遭遇，“走到球底与地面之间的空间。我们的头顶，便如同水帘洞般开了个口子，而背着我的巨人则如同一架升降机，稳稳地腾空而起，垂直地升入了圆球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