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那位李少爷的亲事没成，路田氏对春雨可是一肚子的气，只是里正训斥了她当家的，让他们不要做得太过，逼迫春雨，因为显然春雨就不是一个吃硬的人，闹得大了，传出去只会说姓路的门风不好，一个闺女卖好几遍，连累了同宗的族人。现在春雨回来了，一口一个“里正叔说了”，她除了指桑骂槐的拿话刺上几句，还真就奈何不了春雨。 大概是提前得了消息，杨氏在东厢给春雨收拾了小小的一个房间，用的是简易的木板床，被褥也是旧的，不过还算是干净，没有什么味道，晚上还送一个小小的火盆，春雨都没挑剔，反正就住这么五六天，这个任务做完就走了。 毕竟她不是空手来的，四色糕点攒盒，半匹青棉布，一条鲤鱼，一块豆腐，在乡下已经是了不得的年礼，就算田氏私底下咕哝“她手指头缝里漏些也不该这么少”，也没敢真的明着说春雨这几天是白吃白住。背着田氏，她给了大嫂杨氏一块花布尺头，并一盒京城里的面脂，果然杨氏十分欢喜。她当然知道杨氏是贪图好处，可是还算是会做人会说话。为了能让自己舒服些，也能有个人以后约束规劝着这家人，少给自己找麻烦，春雨觉得稍微花点钱也值得。人生在世，人人都有私心，不怕你贪，就怕你蠢，杨氏不是蠢人，既然以后还要一定程度上和这家人打交道，不如找一个能说得通道理的。 三两多银子的预算，当然不只是置办了这么点儿东西，可是春雨只愿意给路家人这么多。给里正家的礼不算简薄，比照着给路家人的来，不过没有棉布，而是一斤上好的茶叶和一坛好酒，京城里买的，自然比乡下地方的要高档许多，里正家里觉得有面子，对她也客气，在外头也颇说她好话，这倒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除此以外，剩下的银子，她就买的实惠东西，有半匹棉布，给大人用的，几尺带花的细棉布，给小福惠做衣裳，再就是十斤豆油，两斤白糖，五斤大米，五块胰子，让黄得水直接带回去，没让路家人见到。 要不是进京的赶车人也要初六以后才接生意，春雨恨不得初二初三就走，可是现在只好在这儿耗这几日功夫。她不耐烦看路家人的嘴脸，无事就出门满村子的转悠。村里没有什么外来人，她猛地出现，自然大家都知道她，也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不过这种程度的关注她完全承受得了，也不放在心上。 在村子里转悠过了，她就更坚定了在京城打拼的决心——种田这种事儿，她是真的做不来，买地雇人也不划算，她完全不懂农事，只怕连个地主也做不好。 正月初二是出嫁的媳妇回娘家的日子，杨氏跟路大虎一早就走了，剩下的人就在家里等着路大丫夫妻。疼爱女儿的人家会叫儿子去接女儿女婿，哪怕不是到家里接，也要到路上迎一迎，但是路家就没人提这茬，路大龙在睡懒觉，辰时了还没起，路田氏也不叫他，敷衍着做了些饭让春雨父女俩吃。 尽管春雨有一手好厨艺，可是回来的这几日，春雨从来没进过厨房，饭菜一直是路田氏和杨氏准备。春雨呢是不大愿意伺候这些人，而路田氏却是放心不下春雨，生怕她浪费了粮油。路大龙倒是想让春雨做点好吃的给他尝尝，可是春雨对着别人只是不冷不热，对着他和大哥的时候却是格外冷漠，让他有些发怵，跟娘说了，田氏也只是掏出几个铜钱，让他自己去村口小货栈买，不让春雨动手。 路大丫夫妻俩来得不早不晚，小福惠已经走得很好，见到人也能叫人了。春雨看着小姑娘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着她给的花棉袄，像个小福娃娃一般，大姐的气色也比夏天的时候好，脸上几乎没有了愁苦局促之色，就知道她家的日子确实有不小的改善，黄家人对待她们母女也十分厚道。 果然，放下礼物，寒暄了两句，
趁着路田氏去了厨房里，路大丫就跟春雨说：“你一次次的让她二叔往家里捎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往后可别再花那些钱了，我家现在日子好过许多，今年也攒下银子了。” “没多少东西，就是给福惠吃的。”春雨笑着摸摸小福惠的头，“黄二哥在我那里做得极好，客人都熟识了，也甚是可靠。” “正是说他哩，有了他的一份工钱，又有我跟你姐夫日日出去摆摊卖那麻辣烫，我也不怕你笑话，今头年，我家拿起了十两银子，福惠爷爷说了，过了年买上两亩山地，一年再不济也多打几百斤粮食，再不能饿着了。”路大丫很满足。 听这话就知道，从前黄家是有挨饿的时候的，春雨看着姐姐，忍不住道：“大姐，从前你受了很多苦吧？” 路大丫却并不感伤，眼神明亮，声音平和：“乡下人哪有不拉些饥荒的？总有吃野菜的时候，那叫啥苦？你那么小一点就让卖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才叫苦哩，我想起来就睡不着觉。如今可是好了，咱都好了。” 春雨抿抿嘴，笑了一下：“是，都好了。那来年你们再买上两亩地，还有功夫做买卖吗？” “她三叔如今也大了，能当个整劳力使，她姑在家照看福惠，也洗衣做饭，我们这么些人，六亩地满能侍弄过来，农忙几日我们就不出摊，平日一样能去，到底做买卖来钱快。”路大丫说，“地里打的粮食够吃，我们跟她二叔再挣些银钱，来年秋天收成了，我们还要修房哩。” 虽然春雨对山村里的生活更不了解，可是她还是深切的感受到了路大丫的满足感和对未来的希望，这让她也从心底里高兴起来。 “多亏了你。你姐夫整日说，没有你帮衬，咱家可没如今的日子。”路大丫握住她的手，“福惠奶奶还给你做了两双鞋，乡下婆子的针线自然不精细，不过鞋底都是一针针纳的，结实，你要不嫌弃就做活的时候穿穿。” 做鞋最费力，春雨经常看彩云做活，这个还是知道的，她连忙道：“那你替我多谢她老人家。” “你能要她就高兴了。我这个婆婆平日最是得理不饶人的，不过极讲道理，也知道好歹，说感谢你就是真的，你踏实穿就是，山里人也没什么好东西。”路大丫压低了点声音，“不想给你惹麻烦，叫她二叔初六给你捎去，今儿就没带过来。” 春雨会意。 看着可爱的小福惠，听着她不甚清晰的“姨姨”，春雨笑了，掏出个红纸包来，递给她：“过了一年又大了一岁，咱们小福惠要快快的长大哟。” 路大丫如今也见了些银钱，不再畏畏缩缩的，看着是个不大的小包，便含笑让福惠接了。福惠很乖巧，不知道是什么，就递给他娘。路大丫摸摸她的头，把红包揣在袖子里：“谢谢你姨。回去拿这个给你买肉吃。” 春雨含笑看着。之前她帮袁秀秀找到亲娘，主要是刚好碰上，牵了线打探了些消息，而用自己的技术帮助到的，之前有赵家兄弟，如今又多了路大丫一家。因为她，有一些人生活变好了，这本身就让人幸福。 路大丫和娘家关系算不上好，不过是逢年过节的走动罢了，这次带回来的礼也就一般，两包乡下集市上买的点心，一坛村里酒坊酿的粗酒，一块猪肉，一筐子鸡蛋，和路田氏给杨氏带回娘家的东西差不多。路田氏看见东西，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冷不热的让他们吃了饭再走。倒是路贵跟女婿说了几句场面话，发现自己多少有些瞧不起的木头疙瘩女婿居然活泛了不少，不再是从前那种不上场面的乡巴佬样子了，很有几分意外。 看着老婆子冷着脸，他还轻斥了一声：“别弄那个样子，黄女婿
难得来一回，去炒两个好菜，晌午我们喝一盅。” 别看路田氏在儿媳女儿面前张牙舞爪的，对丈夫却并不敢怠慢，虽然心里还是瞧不起黄家，又因为两个女儿更亲近却一起不待见自己而不满，却也老实的炒了两个带肉的菜，招待了女儿女婿。 不知道后来路贵跟老婆说了什么，路田氏到底还是在初五的晚上找上了春雨：“你那个摊子那么好，你为何不想着给你大哥大嫂？” “您是第一天知道我把摊子给了我姐吗？”春雨不生气，只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明知道那是辛苦钱，不稀罕吧，怎么过了个年就稀罕了？” 路田氏确实是不稀罕，甚至还去看过路大丫摆摊，感觉比春雨赚得少多了，因此并不在意，也没跟路贵多说，没想到路贵还挺看重这事儿。她不好说这些，便恨恨道：“什么好事不想着自家兄弟，倒想着她姓黄的！你别忘了，你可姓路！” 春雨都懒得回一句“你可姓田”，干脆就转身回小屋，边走边说：“明天一早我就走，走得早不用您老人家起来做饭。”总算熬到日子了，这个回家的任务，终于完成了，甚好。 她很有些归心似箭，而京城的铺子里，也有人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