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贺锦州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眼睛慢慢看不清眼前的物什，天在转，头顶上的床帐子也在转，转得脑子无法思考，浑浑噩噩，眼皮子好像被千斤坠坠着，沉得实在睁不开，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冰凉的触感，他堪堪松了一口气，而后就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情。 “咳咳”赵怀民带着大夫回来，也带来了一身寒气，他冷得发了个寒战。 大夫正摸着胡子把脉，听见咳嗽声，拧紧的眉头间凝着一丝燥意，他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年轻人看开点” “熬夜伤身，他身子骨底子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不过饮食要注意，不可过多吃刺激性食物，尤其是江南菜系要忌口！” 到底是老大夫随手一摸就知道贺锦州的病灶所在。 见少年郎听进去自己的嘱咐，老大夫这才继续嘱咐:“这几天常住还是赶路？” 赵怀民如实道来:“小子几人再次游玩，天色很差，怕是要逗留月余” 老大夫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直接说了一个方子:“苏叶香附汤，苏叶香附各九克，陈皮六克，生姜一克，甘草3克，将药材放于水中，放小药罐子熬煮1个时辰，即可饮用” 赵怀民结过他的方子子瞧了瞧，还未来得及反应。 老爷子身后的小药童快步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坨药包放到桌面上，嗡里嗡气道:“一共十钱” 小家伙板着个脸，十分认真，即使老大夫眼神抽成蚯蚓状，小童子依旧定睛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少年。 赵怀民嘴角上扬，从怀里摸出要钱放到桌子上，莞尔一笑:“多谢大夫，多余的钱是出诊费” 小童子当着他的面点清了药钱，而后展露笑颜:“这还比不多” 他呶呶嘴示意自己师父可以继续出诊了。 老大夫:“哎” 无奈叹了一口气。转身又给荃奋看病。 大夫摸着荃奋的脉足足有五息没动静，一旁的小童开始说话了:“是疑难杂症，出诊费5两” 他话还没有讲完，老大夫噌一下回头盯着小童，目光中带着审视，又带着一丝无奈。 老大夫的视线在赵怀民和荃奋身上打转，忽而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怀民略略沉思，方回道:“同僚” 小童子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动了动，面色变了变，松口了:“出诊费五钱” “咳咳”老大夫白眼翻得无可奈何。 一个给钱利索，一个收钱不含糊。 老大夫:“……” 他摸着胡子，面色一沉，得出结论:“小病:过了寒气，需饮藿香苏叶方” “取藿香，苏叶，厚朴，香薷各12克，淡豆豉、姜活各10克，加水至小药罐，煎药1个小时，分两次煎，取药汁半盆，用煎好的药汁擦洗全身，每次半盏茶功夫，每日2次可化湿清暑，盗汗解乏” 赵怀民一一记下来，收好了药方，把药钱结清楚后，将药材当面点清。 师徒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少年福了福身子，横在眼前，还没有说话。 那童子咻一下站到老大夫跟前，一顿输出:“别想哭穷啊，你敢哭，我就直接让爷爷把扎你成偏瘫！”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语气凶凶的，站在老大夫跟前，目光变得十分不友好。 “咳咳“赵怀民不受控制地咳嗽两声。
> 小童子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把抓住老爷子的袖子，如临大敌:“别动！别装病，敢晕死过去，我让我爷爷用又长又细的银针把你扎成刺猬……” 赵怀民:“……” “咳咳” 少年捂着嘴，嘴角溢出咳嗽声，声声清浅。 老爷子在一旁观察他许久，摇摇头:“小伙子，你这病不小，沉疴多年吧？好好将养才是” 小童瞪了他一眼，老爷子摸着小童的头，又继续说道:“你是想问那小子身上的大病是吧？” “唔”少年捂着嘴角，微微骇首算是认同老爷子的说法。 赵怀民面色稍霁，疏冷的眼里盛满了感激之色，他拱了拱身子，态度十分谦恭:“还请老先生赐教” 老大夫动了动嘴唇，直言不讳:“据你所言，那尿壶里的尿液是这位同僚一人所排泄？这可是真的？” 老大夫看向墙角的尿壶，眼神严肃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年郎。 赵怀民:“确实是如此” 他也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尿壶，神色难得严峻几分。 老大夫见他眼神清正，便叹了一口气:“尿壶的尿味道有股糜烂味儿，尿液中有脓性分泌物漂浮，老夫猜测:你同僚这些日子排尿困难，尿频尿急尿不尽，还尿痛” 赵怀民点点头，证实了这一说法:“我这同僚说这些日子确实有点尿痛尿频尿急，那里总是不舒服” 他们一起出现难免会出恭，男人一起放水总会叨咕两句，一来二去赵怀民脑子里登时涌现出荃奋吐槽的话正好对上老大夫的诊断。 老大夫掀了掀眼皮子，淡然一笑:“那就对了” “不过老夫还是想看看那里，你能做得了主嘛？” 这个……，赵怀民当然做不了主，不过患者就在眼前，尊重他的隐私。 而荃奋整个人人事不省，压根儿睁不开眼睛，故而老大夫也只能这样了，悻悻然离去。 有两个病患需要煎两幅药，赵怀民自己也有点受寒，所以他给店家一些银钱，让店小二帮忙煎药。 直到三更天左右，终于等到了一盆浓浓药水和一碗药汁，分别用在了荃奋和贺锦州身上，好在店小二帮忙给荃奋药浴，减轻了赵怀民的压力。 “呼” “唔” 眼瞅着两人面色慢慢恢复血色，带着潮红，呼吸渐渐平稳，赵怀民堪堪松了一口气，忙摸出碎银子给店小二:“多谢小二哥相助，小子不禁感激，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店小二正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乍一看见酬谢银子，眼前一亮，手上推拒着:“不不不！您太客套了” 眼睛盯着那赏银念念不舍。 赵怀民将钱塞进他手里，按住了:“这是你该得的” 不容拒绝的语气让店小二瞬间展露笑容，摸着脑袋，连连往门口走去:“行，那小的不打扰几位休息，有事儿去楼下叫我就行” 赵怀民捏着鼻梁，闻此言，微微骇首，目送着店小二离开。 冬日里的天色一直灰蒙蒙，让人分不清时辰，很容易贪恋床上的温暖。 “咯咯！” 随着一家公鸡咯咯叫着，紧接着二，三，四……千家万户的鸡开始昂首挺胸地鸣叫着。 少年听到此起彼伏的鸡叫声不由得拢紧了披风，用手探了探两人额头的温度，感受到手下触感:不冷不热刚刚好，尤其
是荃奋还出了一身薄汗。 赵怀民忙用热帕子帮他简单擦拭了全身，这才倒床睡下。 朦胧间少年感觉到眼前有人晃动，他倏忽地睁开眼睛。 那人身形后退了一步，身形踉跄几下，“醒了醒了！”那人还说话了，语气很激动，声音徒然拔高。 赵怀民定睛一看是荃奋，而贺锦州正端着热水和帕子向着床边走来，步子倒是愈发急了。 贺锦州忙将热帕子换上，伸出手在赵怀民头上探了探，又探了探自己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继续发热，“呼”他心口那块大石可算是卸下了。 两人瘫坐在床边，面露疲惫之色。 赵怀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道谢:“看来我又麻烦两位了” 他语气十分无奈。 荃奋抬了抬眼皮子，捂着嘴打哈切，嘟囔了几句:“谢什么，昨天你照顾我们一晚上，我们应该谢谢你” “要不是店小二问你，我们还不知道你昨夜整整熬了一晚上，赵大人真是性情中人……，这个恩情荃某记下了，日后所有需要，定当万死不辞” 贺锦州精神头瞧着最好，他也赶紧搭话道:“本公子也是” “救命之恩大于天，日后若有差遣的时候，赵大人不必客气” 赵怀民忙扶起两人，清俊的脸上白里透红，红里透白，薄唇泛白，尤其是那双潋滟的眸子此刻没有疏离感，双眼微微垂着，神色淡淡，眸中含着一丝忧虑，忧虑中又带着一股坚韧，整个人靠在床上，歪着脑袋，浑身上下透着无力感，远远看去像极了深受重伤的魔尊蛰伏于此，伺机而动，只一颦一笑俱是风情，带着一触就破的破碎感。 他抿唇道:“两位不必如此客气，这是鄙人应该做的” “鄙人还得多谢二位照料” 三人又是一番客套。 荃奋喜欢直来直去，好不容易没了那些客套话，他自是将正事提上日程:“昨夜雪疏风骤，咱们算是捡回一条命，今天还去郊外嘛？” 冬雪下了几日，尤其是昨夜狂风骤雪不曾停歇，到处被茫茫白雪覆盖着，路上的积雪足足有一尺厚，行人寥寥可数，今日显然不宜出行。 贺锦州正盯着赵怀民看，一时没听清荃奋的话，被荃奋捅了捅胳膊时，他一脸茫然无措，摸着鼻子打哈哈道:“这个怎么说呢，此次出来，赵大人是主考官，我听赵大人的” 两人又看向赵怀民。 少年正捂着嘴，咳嗽声清澈地萦绕在四周。 他感受到疑问的目光，眸色微抬，眼神微不可察地缩了缩，珉然道:“去府郡吧” 天意难违啊，这些日子天将骤雪，徒然打断了原有的计划。 他听着外边孩童玩雪的嬉戏打闹声愈发激烈，雪压得树枝随风摆动发出吱吱叫，还听见了“呼呼”北风席卷着大地，而白雪簌簌随风而动，侵袭着大地。 又描补了几句:“下雪了” 说这话时，少年语气凝重，神色十分复杂，久久不曾回神。 他又呢喃着:“不知道乐阳府郡的百姓这些日子如何？” 荃奋和贺锦州听到这话如同当头棒喝。 对啊！雪下得越大，积得越深，很有可能发生雪灾！！！ 大雪封城，那些城里城外贫民窟的贫苦百姓该如何处置？ 这些都是考验当地为官者的重要依据！只是这依据……对他们而言，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