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页

道是无晴

关灯
护眼
第 60 章(1 / 1)
书签 书架 返回目录
最新网址:m.irrxs.com

诸晴写了一封信,欲求见建兴帝。 但诸晴捏着这封信,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交到陛下手上。 统管宗族事务的“三府”指望不上,里边一定有穹王的人。 闵都官员除谏官外,四品以下的官员无法直接上书陛下。 可她这封信无关讽谏,不好拜托杜妍。 思来想去,诸晴只好再去叨扰苏沣。 她午食都顾不上吃,出了门往刑部衙门去。 昨日在宗狱外遇上郑逸后,诸晴对牵扯到苏沣颇为抱歉,本不欲再去打搅。但现在想通了一些事情后她心急如焚,再顾不上许多。 刑部衙门闲人免进。 诸晴在门外等候,不多时,苏沣便步履匆匆地赶来。 行礼后诸晴先是致歉,然后拿出手中的信,向苏沣阐明情况,请苏沣帮她上书。 苏沣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请诸晴先行回去等候。 苏沣写奏疏时,在提要上刻意回避了一些关键词,使这份奏疏的另一份不会落在宗录府或是刑部,写完后封好,呈交上去。 ——大安皇帝也很忙,一天的上衙时间内,时时刻刻都可能有新的奏章递上来。 建兴帝看到苏沣的奏章时,已过酉时。 他扫了眼,笑道:“诸晴这丫头急了,想来找我求情。” 诸晴猜穹王欲行攻心之计,担心他在狱中逼死自己的父亲,再令人口诛笔伐,将此事延伸,强使建兴帝不敢再对宗法制度动手。 但这种话写给建兴帝看,他自然不放在心上。谁敢在春秋鼎盛的帝王眼下杀害狱中宗室?诸垣在狱中也确实吃喝不愁,审讯他从不敢用刑,他不觉得言语可杀人。 更何况昨天郑逸便上书,称疑心诸晴给诸垣背地里出谋划策,所以自己擅自封锁宗狱。 听说了昨天诸晴强闯宗狱一事,建兴帝认为她是心乱如麻、自乱阵脚,不过是急切害怕父亲出事小妇人情态。 又想起当日她言辞凿凿的模样,嗤笑一声,将苏沣的奏章置于一旁,暂且按下。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诸晴一夜未眠,静坐在书房中。 等不到一个回复。 她撑着桌子起身,突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兰茵赶忙扶她。 兰茵好歹还睡了半宿,看到诸晴这样十分心疼,可她却没什么法子,只能陪着诸晴。 诸晴突然抓住兰茵手腕,抬眸道:“走……去宫门外,敲登闻鼓。” 登闻鼓立于宫门外,有官吏看守。凡鼓响,天子闻之必入朝,但非要事不得击鼓。 无论从什么地方看,诸晴都没有理由敲这个鼓。 诸垣没有冤情,在狱中被好吃好喝的供着。 恐怕任谁都会觉得诸晴在小题大做。 但是诸晴不敢赌一个“可能”,狱中的人,是他的父亲。是一个虽不算得上称职,却实实在在照拂了她二十年的父亲。 只是诸晴不知道,在她走出亭原君府时,狱中的诸垣疯了般求见圣上。 今日无大朝,建兴帝早起没多时,便听说诸垣一定要见自己,在狱中嚎闹不止。 他皱了皱眉头,又想起诸晴被自己晾了一晚,这种生杀予夺的乐趣让建兴帝心情颇佳,便令人将诸垣带过来。 他本意是先见过诸垣,再召诸晴觐见,使她父无罪,令

她宽心。 但这一次序,却让建兴帝所有的筹谋转瞬化作泡影。 南斗殿内,诸垣被略作收拾,带了上来。 他双目凝滞,如同僵硬的木偶般,向建兴帝行大礼,口中道: “罪臣诸垣,见过陛下……” 建兴帝一句免礼还未出口,便听诸垣又道: “陛下,论族谱,我得叫您一声叔,小侄今日腆着脸求见您一面…… 小侄自知罪孽深重,不求皇叔赦解,只是小侄的妻女跟着小侄从未有过一天的好日子,每日里担惊受怕的,如今还要因小侄之事牵连流放。 小侄、小侄……小侄只求皇叔将罪孽加诸小侄一人身上,求免家人之祸,恳请皇叔照拂小侄的家人。 小侄愿以罪命求家人一条生路。” 建兴帝笑了一声,道:“你杞人忧天罢了,此事……” 他话没说完,只见诸垣被魇住一般,神情恍惚地爬起来,忽然一头撞向了身旁的柱子。 建兴帝面上胜券在握的笑容僵住了。 面前这一幕简直像是个没有道理的笑话一样。 谁也不知道这个闵都里成日泡在享乐乡里的老纨绔,一介干瘪身躯哪来的力气,竟能在宫中侍卫还未反应之际,狠狠地一头触在盘龙柱上。 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可他浑浊的双眼还冒着大不韪紧紧地盯着皇帝,似乎在急切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他的行为像个笑话,他的一生都像个笑话。 可南斗殿的众人都得围着这可笑的人,挽救他的生命。 建兴帝召见太医的声音在诸垣耳边渐渐远去。 所有的纷杂伴随着耳鸣声消失。 只是在闭上眼的那一刻,诸垣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到底多久,不曾见过他的乖晴儿了? 翻身下马的诸晴心中一悸,差点摔了下来。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向着登闻鼓走去。 在与守鼓的官员一番解释、纠缠后,诸晴终于如愿拿到了鼓槌。 就在诸晴扬起鼓槌,将要击响登闻鼓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诸晴。 “诸晴娘子!快随我进宫!亭原君不好了!” 登闻鼓的鼓槌落在了地上。 . 诸晴一路奔向南斗殿偏殿,身后分明是引路的内侍全然追不上她,她连宫中不得疾走的规矩都抛掷脑后。 可是当她冲进偏殿时,诸垣已经没了气息。 他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如此果决地撞死在大殿上? 诸晴怔怔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诸垣,他额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可完全无济于事。 晚了一步…… 为什么……永远都迟一步? 愤恨填满了诸晴的躯壳。 她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跪在床前,沉默的为她父亲送最后一程。 直到建兴帝走到她身边,面上还带着为难之意,对诸晴道: “亭原君说了些胡话,朕……” 建兴帝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了诸晴昨晚上书。 但是太快了,他本来今日要召见诸晴的,见了诸晴,她说服自己,不就没这件事了吗? 不知道为了什么,

亭原君这么着急送死。 但是这种话,即便他身为帝王,也知道不该对诸晴说。 于是建兴帝道: “你父亲疼爱你,希望朕能对你们母女照拂一二。” 绝口不提诸垣自尽一事。 方才建兴帝许是懵了,但如今已经缓过神来。 他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亭原君自戕而亡,这件事处理不好,对圣威有损。 他道:“你父之过,朕不再追究,亭原君无子袭爵,朕怜你孤母,赐万金良田,望尔等好生照顾自己,以安汝父在天之灵。” 诸晴抬眸,却未直视圣颜,她缓缓闭上眼睛,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 亭原君之女扶柩出宫一事,转瞬便在闵都传遍。 诸垣的遗体归家后,刘氏只望了夫君一眼,悲愤之下晕厥了过去。 亭原君府上兵荒马乱。 何夫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将落春院的下人们聚过了,警告他们不可胡言。 昨日何如从外边回来后便失魂落魄,许是因为在亭原君府门口睡了一宿,当晚就发起了高热,比之从前凶狠得多。 今早上才稍稍退下来些。 何夫人怕这傻小子听闻此事,不顾自己身子,又跑去亭原君府。 建兴帝派遣了宫里的奴仆帮忙,架起了灵堂后,许多从前与诸垣没什么往来的人也前来吊孝。 诸晴跪在诸垣的遗体旁,双目沉沉的望着来去之人,行礼、寒暄,如此这般重复着。 一名陌生的官员对她道: “诸娘子,你父亲的死,冤呐。” 诸晴抬眼扫了他一下,又收回视线,像个偶人般。 这官员“啧”了一声,拂袖而去。 晚间时候,闵都里传得话就变了味。 第二日建兴帝还未起,无数谏官折子就上了他的桌。 毋庸置疑,统统是上书讽谏帝王的奏章。 建兴帝看得头疼,皱着眉头将这些折子挥落在地。 他虽气恼,但知此事不可意气用事,深吸了口气后道:“摆驾亭原君府。” 圣上亲临。 人还未至,宫里的公公先来知会诸晴。 诸晴嗤笑一声,道:“蓬荜生辉啊……” 建兴帝到了后,先拍了拍诸晴的肩膀,以示宽慰,而后祭了一炷香,又对左右道: “亭原君之死,朕有看顾不及之过。思及此,朕深感遗憾。传朕旨意,亭原君以郡王之礼下葬,不得怠慢。” 诸晴再度叩首,只是掩藏在袖子中的双手死死攥紧。 但闵都中的风言风语并未消弱。 ——穹王费尽心思,怎么会轻易放过建兴帝。 一时间,陛下失德、残伤同室的言论喧嚣不止。 诸晴是个聪明人,她一直很聪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所以在帝王焦头烂额之际,诸晴上书,大意为: 亭原君有过之事乃白字黑字,陛下秉公处理。亭原君之死,实为咎由自取。 这话谁都可以说,用以洗清陛下身上的脏污。 但唯独诸晴不可说。 可是这话又是谁说都不顶用,只有诸晴说才管用。 毕竟

受害者的亲女儿都不管,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什么。 只是众人口诛笔伐之人,换成了诸晴。 诸晴对此无动于衷。 在写这些话的时候,诸晴干呕不止,只觉得自己写下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散发着恶臭。 她倚着桌案冷笑道: “我父新丧,我还要帮间接害死他的凶手说话。” 兰茵怯生生的看了眼诸晴,却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待此事毕,无人再提袭爵制的事情,无人受损,大家皆大欢喜。 只有诸晴,死了个一贯讨人厌的爹。

最新网址:m.irrxs.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